凇檸從禁宮中出來的時候中提了兩壇酒。
秦旸說,這是他能給秦染最后的恩賜了。
給他留個全尸。
如此也好,既是救不了他,那是生是死,她便都陪著他。
見凇檸再次到來,秦染的臉色自是不大好的。他就那么靜靜地看著松檸走到他身邊,將酒放于他的床沿之上。
然后他聽見她說:“我都已知曉了。”
秦染眨了眨眼,猜不透她的話中之意。
“今日是你的生辰,我陪你再飲一次酒。”她終是不忍心,不忍心將這毒酒之事親口道出,不忍心讓那個一生為人賣命卻不知自己已再次成為籌碼的人知曉真相。
秦染彎了彎眉眼。
“是毒酒嗎?”
“……是”
秦染忽然笑了,灑脫又輕快。
他拿起一壇酒,拍開封泥,飲下了一大口。
凇檸看著他的樣子,突然就很想哭。“動過心的。”她說。
“什么?”靜了一會兒,秦染才終于反應過來。
“啊,這樣。我很高興。”他的笑中竟有幾分滿足的意味。
凇檸打開另一壇酒,也學著秦染的樣子飲下一口。
秦染瞇了瞇眼,張了張口似乎是想要勸阻她,卻終究沒有阻攔。也許是他真的太累了,早已有心無力了吧。
他不想再去管其他人了,他似乎已感受到了胃中傳來的灼燒之感。
他們就那么一人一口,飲空了整整兩壇最烈的佳釀。就這樣沉默著,誰都沒有再說話。
意識迷蒙間,松檸做了一個夢。
那年,距皇城最近的蕃王造了反,皇城附近動蕩不安。小凇檸那是貪玩,偷偷從丞相府跑出來玩,在大樹下遇跑到了一個渾身是血的孩子。
那孩子看起來只有十歲左右,小小地縮成一團,雙眸緊閉,倚著樹靠坐在那里。
她走過去,搖醒了他。
“小弟弟,你是誰啊,怎么睡在這里?這里不安全,你快回家吧。”
小男孩抬頭,神情有些恍惚,看來是餓壞了。
凇檸嘆了口氣,帶他回了相府。
凇檸第二次見他時,他已然梳洗好了,換了新衣的他顯得很瘦但也很俊,恍了凇檸了眼,以至于所后來好多年,連她自己都未嘗發覺,她想象中的太子,便就應是這個樣子的。
他說:“我叫九木。”嗓音輕靈,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朝氣與活力。與后來強行改過的,同太子殿下一般無二的聲音相比,不知活潑了多少。
她點點頭:“我是凇檸。”
那是的他們還小,她還不知自己將成為眼前人一生的劫難。
少年咧嘴一笑,語氣親昵:“阿檸姐姐。”
“嗯,怎么?”
“額……”少年絞盡腦汁才堪堪想出一個叫她的理由:“我父母都不在了。”少年定定看著她,“所以,你能不能,抱我一下?我……從來沒有人抱過我。而且你剛剛也抱了那位姐姐。”他抬手指向一旁凇檸的姐姐。
“所以,你能不能,也抱我一下?”
一下就好,就一下,我就不再奢望更多了……
那是他們第一次,離得那么那么近,他的呼吸就縈繞在她的耳側,輕輕地扣動著她的心弦。
于是余音不絕,貫穿了她的后半生。
她忽然特別特別想回到那個永恒的瞬間,再去看一眼當年院中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意識逐漸沉了下去,她卻好像還能感受到指尖溫熱。
就好像他們本已走至生命盡頭,她卻忽然想起了他們的初遇。
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至此,他們之間,終于不會再有悲傷了。
只是還有些許遺憾,那日重逢,對面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