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簡良全?”林初荷頓時皺起了眉頭,順著簡元寶所指的方向望去,瞧了一大圈,卻始終沒能發現那個熟悉的猥瑣身影。
不會那么倒霉吧,簡良全自己惹了事,還有臉再回到小葉村?若真個如此,那么簡家上下可就沒個消停了!
她低下頭,面前的小孩兒個頭只到她的鼻梁,眉宇間竟有些許憂愁之色,與他那滿面的稚氣十分不相稱。她暗地里嘆息,這簡元寶雖然年紀小,心里那桿秤卻是清清楚楚的,看來,他對于那個堂哥,也是心有余悸啊!
“寶,會不會是你看錯了?”林初荷想了想,便安慰他道,“堂哥從咱們這兒離開已經一個多月了,如今連大伯和大伯娘都不知道他身在何方。他闖了那么大的禍,即便是回來,也斷斷不會上小葉村來的,那不是自討沒趣嗎?”
“嗯。”簡元寶點點頭,“那興許是我看差了,其實我也只是晃著一眼,沒瞧清楚。”
谷場里有幾個十來歲的小孩兒在空地上點炮仗玩,林初荷見簡元寶興致不高,便牽著他走過去,想讓他跟那幾個孩子一起玩一會兒,說不定,就把心里那些煩惱給丟開了,明明是天真爛漫的年紀,老這么愁眉苦臉的可不好。誰知,他倆才剛走近一點,那三四個孩子立即成鳥獸散,一邊跑,嘴里還一邊嗚嗚怪叫著:“快走哇,老妖婆家的小崽子來啦!”不過頃刻間,便已跑了個沒影。
林初荷簡直哭笑不得,低頭看了看簡元寶,發現他竟是一副“我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神態。
“姐,不是跟你說了嗎?村里的小孩兒是不跟我玩兒的,除了小樂哥,根本沒人搭理我。”他垂頭喪氣地小聲道。
譚氏的威名在附近十里八鄉傳遍了,就連小孩子,對她也是唯恐避之不及,能混到這份兒上,也算是有點本事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倘若有一天,譚氏發現簡元寶是因為她的緣故被人孤立了,不知她心里又會作何感想。
——應該會立馬提了雙刀沖出去,將那些人殺得血濺當場吧?
呀,越想越恐怖……林初荷縮了縮脖子,從衣兜里摸出剩下的銅錢,點了點,就對簡元寶道:“沒關系,咱還不稀的跟他們玩兒呢!姐手里還有倆錢,咱自個兒去買炮仗,然后把小樂哥叫出來一起玩,好不?”
“哎!”簡元寶臉上終于浮現出兩絲笑意。林初荷握住他的手,十分瀟灑地一甩頭,猛一回身,“砰”地便撞在一堵黑墻之上。
“沒長眼還是活得不耐煩了?!”頭頂傳來一聲雷鳴般粗嘎的咆哮。
“誰讓你站那么近!”林初荷不甘示弱,抬起頭一嗓子吼了回去,待得看清面前的人,立刻就是一愣,“小……小芳?”
那人正是黑狼寨里的山賊,沈醉的黑臉跟班——小芳。
“混賬,爺爺的名諱也是你能叫得的?”黑臉大漢生平最恨的就是爹娘給他取了這么個名兒。沈醉要這樣叫他,他不敢有意見,但如今一個小臭丫頭竟也大喇喇直呼他的名字,令得他火氣瞬間就竄到頭頂,手中樸刀一閃,“信不信爺爺叫你紅刀子進去白刀子出來?”說著便要手起刀落。
“行了!”正在這時,他身后傳來一聲呼喝,林初荷偏過頭一看,就見沈醉一身藍衫,懶洋洋地晃悠過來,手指頭往小芳腦袋上一戳,道,“不過是個小姑娘,你何必跟人家過不去?”
“她叫我的名字,我最討厭……”小芳不敢造次,小聲嘀咕了一句,見沈醉眉毛一挑,登時嚇得一哆嗦,萬分委屈地躲到旁邊去了。沈醉便轉過臉來,似笑非笑地看向林初荷。
林初荷咧嘴沖他假笑了一下。這個帥山賊屢次幫過她的忙,得了人家的恩惠,自然就該記得人家的好,否則,那就真叫狼心狗肺了。她想也沒想,笑著搭訕道:“咦,過年你沒回家啊?”
話才剛出口,她立刻就想抽自己一個嘴巴。白癡嗎?這伙人若是有家的,也用不著當山賊了好吧?
……對呀,他們可是山賊!
林初荷得承認,許是因為這沈醉長得太好看的緣故,她向來就沒有真正將他跟那些殺人不眨眼的魔頭聯系在一起,但說一千道一萬,這伙人既然落了草,身上便肯定背有人命官司。頭先兒從村口進來的那十幾個人,多半跟他們就是一伙兒的,青天白日跑到小葉村來,還能有什么好事?
“你……你們該不會是來打家劫舍的吧?大過年的,這多不好?小葉村可窮了,你們搶了幾回,還能不知道?”林初荷有點磕巴地道。
沈醉勾唇一笑:“沒辦法,山賊也得吃飯。”
真的是來搶東西的!林初荷心里一陣發虛,攥住簡元寶的手,轉身就要跑,那沈醉卻自身后叫住了她:“哎,你家就在村西頭那酒坊旁邊吧?”
“你要干嘛?”林初荷一臉戒備地回過頭。
“不干嘛,確認一下罷了。”沈醉用拳頭遮住嘴咳了一聲,仿佛是在忍笑,那雙黯黑的眸子里閃過一絲狡黠。
林初荷愣在當場,過了好半天才苦著臉道:“我家沒油水的,而且我娘可兇了……”
沈醉了然地點點頭,正了正臉色道:“不搶你家。”
“真的?”
“我向來說話是做得準的。”
林初荷大松一口氣,掉頭想走,卻見那沈醉嘴唇動了動,似乎還有話想說,于是便發出一聲疑問:“嗯?”
“最近山寨里進了不少新人。”
這句話實在有些沒頭沒腦,可是沈醉卻并沒有再繼續說下去。頓了頓,便一揮手,像趕小貓小狗似的道:“你去吧。”
林初荷覺得莫名其妙,想發問,但沈醉臉上已經顯出幾許不耐煩的神氣來。她登時便不敢再開口,應了一聲,拽了簡元寶撒丫子就跑回了村西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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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林初荷又囑咐了簡元寶兩句,兩人回到家,立刻尋到譚氏,將看見山賊的事說了一遍,當然,未免惹禍上身,她特意略去了和沈醉的那一番交談。
不知何故,她覺得那人應當是可以信任的,他既然說了不會來搶簡家,那就沒什么可擔心,只不過該做的保護工作,也不能有一絲疏漏。
“殺千刀的死山賊,保佑他們被官府捉住,全都砍了腦袋!”譚氏聞言便罵了一聲,立刻雷厲風行地指揮著簡興旺把屋前屋后的門閂上,將院子里值錢的東西全搬進堂屋,末了,又爬上墻頭,跟隔壁的老孫家也說了一聲。
“你爹呢?”譚氏忙活了一通,坐在屋里喘粗氣,忽然想起來什么,拉過簡如意問道。
“剛才跟你吵了兩句嘴,不是出去了嗎?”簡如意也有些犯怵,哆哆嗦嗦地答。
譚氏一拍大腿:“哎呀,這個死老鬼,非得把命丟了,他心里就舒坦了!”
“要不我去找找?”簡興旺從屋后繞進來,有些遲疑地開門就要往外走。
“你去干啥?”譚氏慌忙將他拉了進來,“山賊都是沒人性的,你好好兒地走在路上,說不定他都能給你一刀,要了你的命!你這一出去,萬一再遇上點啥事可咋辦?”
她沉吟了片刻,一回頭指著林初荷道:“丫頭,你去,把你爹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