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是兩千多年前的城郭,也是一個正值鼎盛時期的皇朝中心,就算是平民住著的東閭九市,那些土瓦磚房透露出的祥和喜慶也足以彌補了與北闕甲第之間的差距。
因為駕車的侍衛隨身帶著劉康的腰牌,走在車馬林立的窄巷之中,也不會遇到什么阻礙,一路暢通地走到了東市,下了車,看慣了宮里宮殿樓宇式建筑的藍凌玉完全被眼前純平民式的古典小建筑群給吸引住了。
這里的房屋布局十分整齊,有點類似于現代郊區那種常見的一排一排的平房,各個房子的建筑格式遵循著整齊劃一的規格,每一戶雖然都是獨門小院,但卻也是以青磚石瓦砌就,簡單古樸,別有風味。
走過民居居區便是有名的東市,這里是長安城里,也是全國最重要最繁華的商貿中心,不僅是大漢的商人,各周邊小國的商人們也會定期通過官道來到這里進行交易,雖然是元春節,但是那些商販們仍舊出來做著買賣,一直以來實行的夜禁制度在這幾天也會暫時解除,街上到處都可以看到歡樂的人群。東市的貿易也分為幾個區域,大宗的貿易靠近城郊,集中在市中心的都是小型商販,還有一些走街串巷賣藝的異鄉人。
這里酒肆林立,舞館歌苑也不比專門為達官貴人準備的那些娛樂場所少,只不過這里的舞館并不是給人賞樂的,而是教習平民家女孩的地方,讓她們有個一技之長,將來可以憑借著自己的技藝,或者進宮飛黃騰達,最少也能找一個條件好些的婆家。
街邊有各種賣小吃的攤子,有一些小攤賣著藍凌玉完全沒見過也沒吃過的東西,藍凌玉這時的肚子發出了抗議聲,因為晚上凈惦記出宮了,連東西也沒有好好吃。
劉康笑了一笑然后下了車,在街邊買了一些小吃,拿上車來的時候,早看見藍凌玉兩只手拿得滿滿的,劉驁向他露出一個挑釁的眼神。
劉康沒有在意,但是手里的東西卻被藍凌玉接了過來,她兩腮塞得滿滿地,還瞪大雙眼,小童一般地天真問道:“這是什么?”
“這是滾團!”劉康臉上帶著寵溺地表情說道。
“滾團?”藍凌玉看向這個賣相不太好的東西,它外表是圓形的,有點像現代的麻團,但是外面糊著一層粘粘的亮晶晶的東西。
“我剛才嘗過了,還挺好吃的?!痹瓉韯⒖得抠I一樣東西之前都先親自嘗過,覺得藍凌玉會喜歡吃他才買下,相比之下,劉驁卻只是讓手下人拼命把所有的吃的都買過來,雖然快了劉康一步,但顯然還是沒有他心細。
想到這里劉驁又不服氣地說道:“玉兒都餓成那樣了,你還慢悠悠地先嘗完了再給她買!”
“真好吃!”藍凌玉咬了一口,醇香甘香之味瞬間填滿唇齒之間,而且這個叫做“滾團”
的東西外酥里嫩,當中還有一層香軟的夾心,味道好像現在的巧克力,顏色是粉色的。
“這是什么做的呀?太好吃了,怎么在宮里吃不到這么好吃的小吃?”
“你要是喜歡,我就把那個做小吃的人召進宮里去,天天做給你吃。”劉驁湊上來笑笑地說,不知道為什么,只要出了宮,他就變得格外幼稚。
藍凌玉白了他一眼:“那可不行,人家也是有家人照顧的,你說弄到宮里就弄到宮里去呀?”
劉驁說道:“讓他們進宮去做吃的,他們巴不得還來不及,哪里敢能說一個不字?”
“你以為誰都想進宮去嗎?宮里頭規矩那么多,動不動就有被殺頭的風險,誰愿意過提著腦袋過日子的生活,簡直就是變態!”
“變態?”
“算了算了,說了你也不知道。”
“我那里倒有幾個廚娘是來自民間的,這個東西倒也不難做,只要跟她們一說她們應該能做得出來,就算做不出來,讓她們回家的時候學一學就得了!”劉康慢條斯理地說。
“唔!”藍凌玉點點頭,一通大吃過后,撐得她直打嗝,劉驁和劉康兩個冤家又開始為她找水喝。
“你們一向不是好兄弟的嗎?怎么這次出來總感覺你們別別扭扭的!”藍凌玉吃飽喝足后,把劉驁和劉康趕到一側去并排坐著,自己則四仰八叉地在另一側坐墊上躺了下來。
“我們是好兄弟呀,誰告訴你們我們別扭來著!”劉驁一把摟過劉康的肩頭,他本來比劉康矮一些,胳膊又不夠長,現在這么一摟竟像一個樹熊一樣,藍凌玉不禁笑出了聲。
正在歇著時,突然聽到外面一陣響聲,藍凌玉打開車子的窗簾,立即便興奮起來,“煙花,煙花!”她指著外面大叫,然后從馬車上一躍而下。
這個時代能有這么漂亮的煙花真是難得,街上的行人都紛紛跓足看著這場盛大的煙火會。
天空中一時間被煙火映得如同白晝,赤金色的盤龍煙花,粉紅色的牡丹煙花,朱紅色的孔雀開屏煙花,還有波斯大菊也惟妙惟肖地綻放在半空,過了幾分鐘,煙花便盡數放盡了,只留下一陣白色煙煙劃過漆黑的天幕。
藍凌玉心里感嘆著煙花雖美,但轉瞬即逝,低下頭,卻正對上劉康那燦若明星的雙眸。
“喜歡嗎?”
藍凌玉點點頭,又抬起頭來,看向比自己高一頭還多的劉康,疑惑地問道:“莫非是恭王安排的?”
“不然這陋街窮巷中哪里會有這么華麗的煙火?”
“呵,滿長安的百姓有福了!”
“都是跟著你沾了光!”
“我可不敢當!”藍凌玉紅著臉低下了頭。
“你們在這里做什么,冷死了,玉兒,快上車吧?!眲Ⅱ埌炎约荷砩系难跖L脫下為她披上,然后兩手往她眼前一伸,“這些都是我嘗過了才買來的。”
他手上拿著的是類似于現在的糖葫蘆似的東西,每一串都不一樣,做的材料也不一樣,藍凌玉接了過來:“謝謝太子殿下?!比缓笠回堁?,上了馬車。
“出來這些時候了,咱們也該回去了?!?
馬車回去的路上,劉驁不得不坐了另一輛車輦,他本來想帶著藍凌玉一塊去的,但藍凌玉制止他:“太子殿下,那可是專門為你準備的,若是我坐上您的車輦被傳到宮中,又免不了挨罰了!”
劉驁不得已,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這輛馬車,上了另一個車輦,在步輦之上,他示意站在四角的宮人,遍散銅錢。下面的百姓一邊謝恩,一邊趕著拾起散落在地上的銅錢,一時場面十分壯觀,連藍凌玉他們坐著的馬車也遠遠地落在后面,藍凌玉透過窗子看向在前面邊緩緩移動著的車輦和隔在馬車與車輦之間的人群,不知為何發現那金碧輝煌的車輦如同一個黃金打造的牢籠,里面坐著的并不是高高在上的下任天子的繼承人,而是一個被囚在里面的犯人。
她揮揮頭,把這可笑的想法拋到九霄云外,回過頭來,卻看到劉康眼神中之閃過的欲望之光,她心頭一沉:“太子之位真的那么好嗎?”
“這是什么話?”
“沒什么,看到史書上寫的,幾乎每一代的皇家子孫都曾因為爭搶皇位而置親情,兄弟情誼于不顧!”
“你看史書看得太多了,所以想得也太多了?!?
藍凌玉心里一動,但愿自己想錯了,但愿劉康對那個位置并不在乎。做了皇帝就意味著成為眾夭之的,就意味著要將自己的喜怒哀樂全部交出來,從此以后,真正做一個沒有表情的木偶。
突然之間,藍凌玉的眼角幾道黑影飄過,她揉揉眼睛,沒有發現什么不對頭的地方,暗自笑說自己實在是太過多疑了。
華麗的車輦仍舊在前方緩慢移動,銅錢越灑越多了,連藍凌玉都想下車去分一杯羹了,不是為了那些錢幣,而是為了與那些歡樂的人們一起,感染一些快樂的氣息。
她對劉康說,“不如咱們也下車去討些彩頭吧?”
劉康點了點頭,剛打開車門,卻看見劉驁笑咪咪地站在馬車之下,燈火的映照之下,他的眼中有種什么東西流光溢彩。
“太子,你不在車輦上好好呆著,怎么又跑了下來?”
“我偷偷溜了下來,在上面坐著實在沒勁,不如我也下來搶點錢,為宮里省一點呀。”
藍凌玉笑了,劉驁向來不是個節儉的人,只不過是他開的一點玩笑。他們三個人一起下了馬車,擠在人群當中,每次那車輦上灑下銅錢來的時候,人群當中便爆發出一陣歡呼聲。藍凌玉只顧著低頭撿錢,卻沒有看到車輦的周圍,十幾個黑衣人正迅速地潛入人群中,將其中的一些雖身著布衣,眼神里卻透著殺氣的壯年男子悄無聲息地斬殺,手法之快,手段之凌利,甚至連站在他們身邊的人都沒有感到一絲血腥之氣,這一場失敗的刺殺行動便以徹底失敗告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