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挑眉，陸欲凌這番話又將他好不容易營造起來的新身份沖散。

她突然意識到人的很多東西不是通過短短一年就能改變，比如陸欲凌冷漠的內心底死。

他總是喜歡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去行事，這早就了他殺伐果斷的商業思維，也造就了他麻木不仁的人性。

也不知道被他區別對待的自己是幸運還是不幸。

若是一個有正常感知的人，早就因為兩人不合拍的個性和極大的思想沖突老死不相往來，可他偏偏是個執拗異常的人，造就了他這段頑固不堪的感情。

如果她不愛他，那她將是極其痛苦的，好在她也愛他，即使這種偏執的愛也只是成為了一種稍微痛苦些的枷鎖。

她總是妄圖他變得正常，兩人的愛變得正常，但這些東西或是與生俱來或是后天長期養成，很難改變。

他也明白這一點，真實的自己和她所期望的他出入太大，以致于他患得患失，竟顯現出自卑來。

“你還是這個樣子?！苯钫Ａ苏Ｑ?，“不過你好在意識到自己這些行為是不對的?！?

陸欲凌與她四目相對，他很想說自己其實一早就知道，他不是不知錯而犯錯，他是知錯犯錯，他對自己不在乎的人向來如此。

他很清楚真實的自己拋開這層皮囊和社會地位后很少人能接納她，她血著偽裝，父母面前是冷靜可靠的兒子，粉絲面前是溫柔禮貌的偶像，而在一個需要長期相處，必須坦誠相見的伴侶面前，他卻無法偽裝得完美無瑕，姜念總是總清楚他壞脾氣壞品格的人。

“如果單從一個妻子的角度，我認為我可以包容你一些，因為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必須對外界事物都是高情緒高感知，但你身為我孩子的父親，我希望你表現出來的，起碼在孩子面前表現出來是積極正面的一面，你有很多特點他可以學習，我希望他長成一個溫柔堅定充滿同理心的人?！?

姜念伸手，緊握住陸欲凌的手，陸欲凌的眼底有些松動，他其實還沒有很適應父親這個角色，跟姜念關系僵持的時候，大概是他陪伴孩子多些，但他只是把這個孩子看作他能挽回姜念的一個工具，待他跟姜念關系緩和，三人同住屋檐下時，他能感受到姜念對孩子的喜愛，但他時常覺得恐慌，沒人教他怎么做一個合格的父親，他怕自己影響到自己的孩子，怕孩子最終長成他這樣。

“我該怎么做？”陸欲凌問道，這件事的確對他來說是個難題。

姜念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思索道：“教他正確的是非善惡觀，以身作則，做個好榜樣。”

“你知道我不是這樣的人?！标懹璩谅暤?。

“那你就一點點模仿，你這么聰明一定可以的?！苯钅罅四笏氖?，以示鼓勵。

“真的？”陸欲凌抬眼。

姜念點點頭。

“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如果你現在覺得過意不去了，你就去彌補以前的錯事，你看佳佳原諒你了，我相信只要你有心去彌補，你也就朝變好的道路前進了一步?！?

“那就真的沒有人能接受現在的我嗎？”陸欲凌心中豁達了些，但他存了心思要逗弄一下姜念。

“是啊，畢竟大家印象中的你宛如月光般皎潔，天天都是陸哥長陸哥短的，知道你真實面目的，一個很怕你，一個對你嗔癡，還有一個我，”姜念說到這停了下來。

“你怎么看我。”陸欲凌反手將她那只手捏緊，力道之大，讓她有些吃痛。

“我還能怎么辦，逃也逃不掉，只能習慣了?！苯钛鹧b無奈嘆氣。

“合著跟我在一塊，你很委屈是吧，我就知道，你就沒有真心可言?！标懹枭藧灇?，冷笑著。

“那我可不是會這么委屈自己的人，我要是真是被迫的，我非得跟你弄個魚死網破獲得自由?！苯蠲Ω目诘馈?

她的確是這樣的人，縱是陸欲凌權勢再滔天，她若不喜，他除了能拘留她的軀體，也拘留不了她的心。

“你到底拿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為什么感覺我們認識這么久了，你還是這般難以讓我琢磨，別人都說你心思簡單好拿捏，我實操起來發現你心思最復雜，最讓我琢磨不透?！标懹枋Φ?，面上流露出無可奈何的神色。

“琢磨不透才好玩呢，這樣你才會一直對我有新鮮感，要是哪天你覺得我好琢磨了，你也就懶得在我身上花時間了?！苯顐冗^頭，枕在他肩頭，頭頂抵在他衣領處，“陸欲凌，不要再疑神疑鬼了好嘛，你要相信我比你想象的要愛你，你若愿意把自己真實的一面展露給我，我只會感到欣慰，我不會怕你的，更不會逃跑。”

陸欲凌低垂著眼，他這個角度恰好能看到她的側臉，她的紅唇一張一合，不像平常那般同他咄咄逼人據理力爭，反而變得寬容仁慈了些。

他閉了閉眼，目光恢復了清明。

他這一生還有什么所求呢，金錢、地位、愛人、家庭他都擁有。

上天還是眷顧他的，小時候的他總是覺得上天好不公平，給他這樣特別的父母，他的性情變得愈發沉悶和陰暗，他行過錯事，一天天的漫無目的的活著。

直到那雙清澈的眼落入他的視線中，他一直認為愛情是瞬間的事。

對于愛情這件事，他從沒有經歷過青春期那般猶豫的時刻，他對她一直是勢在必得。

他強硬蠻橫曾對她也有過傷害，曾畏懼她害怕真實的他，可是她就宛如他第一眼見到她時的感覺一樣，溫柔寬厚，充滿力量，從此將他生活點亮。

“我們真得不會再分開了對吧？”

陸欲凌再次重復。

“那當然，除非你不喜歡我了?！苯罨貜偷?，他攥著她的手有點疼，她想動一動，他都不愿。

“這種天方夜譚的話不要講了，”陸欲凌伸手扶起姜念靠在他肩上的腦袋。

溫熱的右手一寸寸撫摸著姜念那張臉，和那一年盛夏比，五官張開了不少，臉上的肉感消退了些，但那雙眼還是未曾變過，甚至多了抹溫柔靜靜注視著他，叫他產生一陣眩暈。

姜念注視著他，那雙眼里她無論什么時候望過去，都藏著對她快要溢出來的愛意。

他的確不是一個完人，可是世上有個這樣的人能愛著自己，恰巧自己也愛著她，便是最好的事了。

外面的夜色漸濃，歲月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