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母哭的幾近昏厥，悲切的訴說著自己的不易。

在二十多年前離婚都很少的年代，她一個女人家是真真被逼到了份上才鼓起勇氣離的婚。

她一個人挺著大肚子，手上也沒有個積蓄，若不是父母的幫襯，怕是連這個孩子都生不下來，可她父母不只有她一個女兒，她還有哥哥，哥哥也成了家有了孩子，怎么可能任由父母在私底下無限制的接濟。

就算嫂子表面上什么都沒說，但日子一長，總有怨言，畢竟父母跟著哥哥嫂子住。

所以縱使再不情愿，也只能強忍著心酸淚把孩子送出去，送到她自以為最好的去處。

“我不是不想幫你找個好人家，可我實在害怕，怕對方有了自己的孩子待你不好，我特意打聽過了，那院長是個好的，這才把你送過去。”

“我知你怨我，恨我，可這世上，能有幾個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蘇母抓著林阿九的手，字字泣血。

林阿九依舊不語，神色卻開始逐漸軟化，要說不怨是不可能的，更別提還有上次在小飯館見面的事。

她始終忘不掉蘇母當時說過的話，每一句關心里都摻雜著對蘇南前途的擔憂，真真是一副慈母心腸。

可...那一滴滴掉落在自己手上的淚珠，燙的驚人，生生將心口的寒冰融化。

“阿九，可以喊我一聲媽嗎？”

蘇母看著林阿九，小心翼翼的神情中隱藏著些許期待。

就像是荒蕪的黃土中悄然生出的一抹綠，叫林阿九不忍拒絕，她緩緩張嘴，嗓子像是堵了塊棉花似的，一句'媽'怎么也喊不出口。

好半晌，她也只吐出句，“先坐吧。”

許是蘇母臉上的黯然與失望太過叫人心酸，連帶著林阿九內心都不免有些難受，她動了動唇角，可最終卻還是什么都沒說，而是沉默著坐了下來。

“我知道你一時還不能接受我，是我粗心，沒有考慮到你的心情。”蘇母胡亂用手擦了擦臉上的淚珠，強撐著扯出抹笑，站起身給林阿九倒了杯溫水，柔聲道“先喝點熱水暖暖胃。”

林阿九含糊的應了聲，接過水杯小口小口的抿著，眼眸低垂，全然叫人瞧不出她在想什么。

見林阿九接受了她的好意，蘇母忍不住彎了彎唇角，那副小心翼翼討好的模樣讓蘇南心里隱隱有些不舒服，偏又不好說些什么，賭氣似的拿過水壺，也給自己和蘇母分別倒了杯水。

一副小孩子吃醋爭寵的做派惹得蘇母一顆心軟化成了水，好笑的同時又不免覺得難受，她從不跟蘇南說林阿九的事，就是怕蘇南知道后心里會不舒服。

蘇母忍不住在心底嘆了口氣，若不是...若不是那個男人的出現，恐怕...

她這輩子，都不會親口告訴蘇南，你還有個姐姐。

和林阿九不同，蘇南自小就是蘇母手心的一塊寶，家里有什么好東西都緊著她來。

若說林阿九是蘇母心里最大的痛，那蘇南，則是治愈她，讓她潰爛傷口瘋狂長出血肉的良藥。

她把所有的愛都給了蘇南，如今突然蹦出來個親姐姐強逼著蘇南把自己的母親分一半出去，心里又怎么可能不委屈？

看著平日里面前像個小太陽似的蘇南如今沉悶的模樣，蘇母心里就忍不住一抽一抽的疼，只覺蘇南受了天大的委屈。

但礙于林阿九就在身旁，蘇母又不好表現的太過偏心，她強忍著心疼扭過頭，小心翼翼的看著林阿九，問道“阿九，那位馮先生怎么沒跟著一起來？”

此時的林阿九心里正亂的很，聞言下意識答道“他也來了，只是碰見了熟人，應酬幾句...”

說著說著，林阿九的聲音突然停住，她半瞇起眼眸，徑直看向蘇母，捏著水杯的手不自覺的用力，指骨泛著青白。

看著眼前與自己八九分相似面容上毫不遮掩的關切，分明是自己曾經所期待的模樣，可她只覺自己的一顆心像是鋪了層寒霜，涼的嚇人。

她告訴自己，不要想，不能想，可萬分活躍的大腦早就不聽使喚，自顧自的往下思考。

若是...若是沒有馮逸陌，蘇母還會來找她嗎？那些話，都是蘇母的肺腑之言嗎？

若是，那在寧縣對她說的那些話又算什么...

這邊還沒有個思緒，那邊的蘇母又說道“阿九，我瞧著馮先生待你還不錯，你們之間...”

蘇母吞吞吐吐沒有把話說完，林阿九心底莫名升起股戾氣，想要撕開表面平靜坦白一切臟污的沖動。

“他是我金主，”她脫口而出，看著蘇母明顯怔愣的神情，她緩緩吐出口濁氣，一字一句道“我被他包養了。”

聞言，蘇母是懵的，整個大腦空白一片，早在寧縣聽了一嘴的時候，她就拐彎抹角的問過蘇南，但每次蘇南都被蘇南含糊著糊弄了過去。

直到這次馮逸陌把她們找過來，雖說心里隱隱有過猜測，但林阿九直白到過于坦然的態度還是讓她錯愕不已。

她以為...至少林阿九會遮掩一下...

她張了張嘴，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你...他...”

林阿九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她，試圖從蘇母臉上找到憤怒和失望，然而她找到的，除了錯愕，就是被快速隱藏起來的厭惡。

果然...

林阿九木然的扯了扯唇角，被眼線細細勾勒過的眼尾露出抹譏誚。

她知道，知道自己和蘇南在蘇母心中根本沒有可比性，二十多年的時間，縱使養條狗都能養出感情，更何況是親母女。

可她，不甘心吶...

憑什么呢？

憑什么要露出這樣的神情？

她是不干凈，可蘇南又干凈到哪去呢？不也是依靠著這張臉，想跟著馮逸陌嗎？

她忍不住想，若是...若是蘇母知道蘇南背著她做的事，又會怎么樣？

也不知道臉上會不會流露出一模一樣的厭惡...

她這般想著，自然也是這么做的，在蘇母尚在組織語言的時候，她嗤笑道“我以為，來之前蘇南就跟你說過我和馮逸陌之間的關系了，畢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