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院長的視線，陸詩舟扯了扯唇角，虛摟住林阿九的肩，附和道“這不是出門前剛惹阿九生氣了，您替我說兩句好話，說不準阿九一開心，就原諒我了。”

一語雙關。

院長聽的直笑，才堪堪笑了兩聲，她就抑制不住的咳嗽起來，甚至于最后整間病房里都回蕩著她震耳的咳嗽聲。

見狀，林阿九留下陸詩舟照顧院長，轉身匆匆忙忙的去找護士。

可迎面，就與程博撞了個正著，他攔下林阿九，往她手里塞了份病歷，說道“林小姐，這是院長的病歷單，你先看看。”

林阿九來不及看手里的東西，就說道“我先去找護士，院長媽媽她...”

程博打斷她的話，語氣嚴肅道“林小姐，以院長的情況找護士并沒有什么用，你先看病歷單，看完之后在做決斷。”

林阿九眼下正六神無主，能在這種情況下保持冷靜的程博，自然而然的在潛意識里成了她的支柱。

她怔怔的看著程博，他臉上的堅定讓自己那顆慌亂的心也漸漸安定了下來。

病歷只有簡單幾頁，就已經將院長糟糕的身體狀況盡數透漏。

一開始，他們那里其實并不是孤兒院，一切都緣于院長撿了個孩子。

她那個時候還沒有結婚，在那樣一個年代，下定決心養一個孩子是一件很有勇氣的事情。

從撿到第一個孩子開始，大家就好像認定了院長是個心軟好欺負的人，越來越多的孩子被扔在院長門前。

不撿，會被餓死。

撿了，自己會被餓死。

可活生生聽著嬰兒啼哭的聲音逐漸變得微弱并不是一件輕松容易的事情。

她一時的心軟，造就了她勞累的一生。

她養不起那么多孩子，日子漸漸沒有希望，亦沒有盡頭，上天賜予的天使徹徹底底成了折磨她的惡魔。

但又能怎么辦呢，他們還那么小，總不能再次把他們拋棄。

后來院長補辦了手續，創建了孤兒院。

在好心人的捐贈和政策補貼中，日子不咸不淡的過著，雖然沒以前那么苦了，但過度的勞累早已透支了她的身體。

年輕時倒顯不出來，一旦老了，各種毛病層出不窮，本就是個節儉性子，舍不得去醫院，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小病都拖成了大病。

要不是實在難受的厲害，以她的性子，估計都不會來醫院。

即使林阿九知道，院長媽媽病重，但她也從未想過，竟然會這么重。

她以為，她年年打錢回去，至少會讓她手頭寬裕些，也能對自己好一些，卻忘了，以院長媽媽的性子，又怎么可能會舍得花錢。

“轉院吧，好好將養著，興許會好一些。”程博嘴里叼著煙蒂，給出了建議，他眉頭緊縮，臉上情緒復雜。

剛剛他找醫生聊過，醫生的建議其實是出院回家，院長身上的毛病實在太多了，就算繼續治療，也只能減緩幾分痛苦，實在浪費錢。

不過程博清楚，有些事，不是金錢能夠衡量的。

林阿九木然的扯了扯唇角，她將病歷單疊起來，塞進了自己的口袋，低聲應道“好，我知道了。”

她依靠在醫院的墻上，周圍來來往往皆是過路人，臉上大部分都帶著麻木與疲倦的神情。

慢慢的，她紅了眼眶。

一股無力感從心底油然而生。

在程博的安排下，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林阿九掏出了口袋里所有的錢，給院長轉了院，住進了單人病房，一日三餐都有人負責送飯。

程博自然也搭進去不少錢，要不然，僅以林阿九那丁點積蓄，甚至連最簡單的醫藥費都湊不齊。

陸詩舟跟著程博來回奔波，病房里只剩下院長和林阿九。

她嫌浪費錢，被林阿九勸了許久才同意轉院，繼續治療。

這期間，三個人之間的相處細節，早被她看盡眼里。

如今病房里再無外人，院長嘆了口氣，問道“你和陸詩舟，究竟怎么回事？”

林阿九正在吃飯，聞言，她頓了下，抬眸看著院長，隨即又快速垂下眼眸，若無其事的喝了口水。

“我倆能有什么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兩個之間的關系向來不錯。”

院長言簡意賅道“戀愛和朋友不一樣。”

見林阿九不想回答，院長換了個問題，“你跟剛剛那個男人又是怎么回事？”

林阿九不想多言，只敷衍道“普通朋友。”

院長盯著她看了許久，才默默移開視線，開始慢慢講述以前的事情。

“小時候，所有的孩子里，我最不喜歡的就是你，因為你任性，霸道，愛鬧愛作，給我添了很多麻煩。”

林阿九一直低垂著頭，不敢露出泛紅的眼眸，她故意放松語氣，附和道“那個時候不懂事，現在想想，確實挺招人煩的。”

院長無奈的嘆了口氣，她搖了搖頭，繼續說道“其實我那個時候也挺差勁的，對所有人都沒有耐心，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毫不留情的把你推開。”

“那件事發生后，我只是后悔，沒有教好你，沒有引導你走上正路。”

“院長媽媽，什么才是正路？”林阿九顫了顫睫毛，含著淚的眸子寫滿了不解。

她哽咽著，卻也堅定著，“我其實，從來都沒有后悔過。”

“我唯一后悔的，就是太不小心，最后連累了你，也連累了孤兒院。”

她以前就曾說過，她不愿面對過去的過去，僅僅是因為走過的路太過骯臟，讓她難以回首。

可若是重來一遍，她依舊會選擇這么做。

她沒有選擇，她也從不后悔。

院長笑了笑，沒有對她的行為做出什么批判，要是有選擇，誰不想堂堂正正的活著，偏要活成這副鬼樣子。

所以，她只是說道“阿九，這么多年，辛苦了吧...”

她臉上的慈愛與心疼是那么灼人。

年輕氣盛的時候，分辨不清真心與假意，只死死認定是因為自己表面裝出來的討好與乖巧，才得到那么多虛偽的關心，從而忽視了那些隱藏在表面下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