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阿九整理好情緒出來的時候,外賣已經到了很久。
看著她被遮掩過,卻依舊泛紅的眼眶,程博把原本想說的話給咽了回去,他整理好外賣,把筷子遞過去,笑著說道“飯要涼了。”
林阿九怔了下,接過筷子默默開始吃飯。
無意間抬眸與他對視,他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看著她。
與平日展露出的鋒芒不同,他眸底含著笑意,帶著能夠容納世間一切的溫潤,莫名讓人心定。
好像從今天見面開始,他身上干練的氣息與銳利的鋒芒,都與被脫掉的西裝一起消散,開始變得柔和。
有那么一瞬間,他身上散發著的氣息,讓她覺得恍惚中見到了最開始時的馮逸陌。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就像世界上不會兩片相同的樹葉一樣,絕不會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人。
就連受血脈羈絆影響的雙胞胎都是如此,縱使再像,也會在細微處顯現出幾分詫異。
更何況,程博與馮逸陌本就是兩個完完全全不同的人。
但他身上散發著的氣息與溫潤,簡直與馮逸陌先前待她時一模一樣。
那種,溫柔的,執拗的,卻又隱隱摻雜著不甘與瘋狂的氣息。
“我...臉上是有什么東西嗎?”
程博語氣吞吐的問道,指尖緊張的推了推臉上的金絲鏡框,率先移開視線,側過臉頰,不經意間將染著紅的耳尖漏了出來。
林阿九回過神,看著他隱隱泛紅的耳尖,不免覺得有些尷尬,心里浮現出的怪異感也瞬間消散。
以馮逸陌的性子,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只恨不得把尾巴翹到天上去。
真是...腦子發昏了。
她敷衍的回答道“沒什么。”
筷子撥弄著手里的飯,才堪堪吃了幾口,林阿九就覺得自己飽了,這幾天事太多,以至于連胃口都不怎么好。
“你慢慢吃吧,我吃飽了,去收拾一下。”
“就吃這么點兒?”程博詫異的看著她那份還剩下一大半的飯,不覺有些頭疼,怪不得那么瘦。
“林小姐,你今天一天就沒怎么吃東西,一會還要上班...”
打斷他的,是主臥門被關上的聲音,以及林阿九輕飄飄一句,“謝謝,我真的吃飽了。”
程博看著桌上擺放的菜,突然也覺得沒了胃口。
輕薄的鏡片下,一雙桃花眼稍稍斂起,眸底充斥著晦澀難懂的情緒。
他放下筷子,劃開手機屏幕,姜宇下午的時候又發來了幾條消息。
幾張特意露出價格的包包照片,和一句,“程秘書,我想送我女朋友一個禮物,你覺得這幾個包哪一個比較好看?”
一絲不易察覺的陰冷從眸底轉瞬即逝,程博輕嗤了聲,點開照片,看著角落里隱秘的價格。
他從中選了個最貴的,按照圖片里的價格,把錢轉了過去。
對方很快就把錢收了,末了,又笑嘻嘻的發過來個語音消息,聽起來像是喝多了,含糊不清,甚至還沾染了些許戲謔。
“謝謝程秘書的打賞,你放心,今天的事,我一定守口如瓶,絕對不跟陌哥說。”
“蠢貨!”程博的神色不由冷了下來,一聲呢喃從薄唇里溢了出來,眼角流露出些許狠戾來。
一個自大狂妄、貪婪無度的蠢貨。
這是程博對姜宇所有的評判。
但讓程博沒有料到的是,雖然姜宇是個蠢貨,但專業能力很強,至少在某些方面很敏銳。
有關林阿九的事情,已經全部交給了李玉解決,他知道,這是陌哥在防著某些不必要的事發生。
陌哥對他有恩,那番警告,也徹底打散了那些難以說出的旖旎心思,他沒想過要怎樣。
只是無意聽人閑聊,訴說起她在臺上的風情與醉人的聲線。
他想見見,僅此而已。
他只與李玉說,“林小姐當駐唱的時間總歸長不到哪去,聽說宛如天籟之音,自己倒是想去見見。”
畢竟共事那么久,又是件無傷大雅的小事,這個面子李玉還是會給的。
可偏偏,遇上了姜宇。
計劃中最關鍵的一環,也是程博最不放在心上的一環。
程博相信姜宇不會蠢到把這個消息往外傳,姜宇想捏著這個消息,時時刻刻準備狠狠宰自己一筆。
可惜,他向來不喜歡當砧板上的肉,案板上的魚。
程博收拾好餐桌上吃剩的飯菜后,坐在沙發上,指腹摩挲著下巴,眉眼流轉間,唯剩冷意。
以姜宇的性子,被厭棄是早晚的事,就單拿現在來講,跟在林阿九身邊,是福亦是禍。
林阿九比較敏銳,怯懦的性格下,還有層近乎于瘋狂的沖動。
只要能給她所期盼的生活,她會容忍一切,但當發現一切都是虛妄,她再無路可走,她也一定會是人群里率先出來反抗的那個。
現在,她渴求馮逸陌的保護,所以會容忍馮逸陌參與自己的生活,連帶著對姜宇都多了不少的好感度。
但如果,是因為姜宇的失職,才導致她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呢...
些許算計于眸底快速劃過,直到這一刻,程博也說不準,自己究竟對林阿九是什么心思。
是縷縷被無意撥動的欲望,還是其他什么...
但他知道,從算計開始的那一刻起,他就不配再對她產生什么想法。
這一刻,背后所有的算計都恍若幻化成張網,將所有人緊緊纏繞,眾人皆是棋手,亦是獵物。
就連天氣,都像是在向林阿九傳遞危險的訊息,黑壓壓的云遮擋住皎潔月光,雪花于路燈下盡情飛舞。
路面很快就堆積了薄薄的一層雪,被來往的車輛碾壓的污濁不堪。
一路上,林阿九都在愣神,她在回想陸詩舟的話,也在回想曾經那些不堪的過往。
以及,她最對不起的院長媽媽...
當一個人開始祈求愛的時候,就會開始變得不像自己,甚至令人討厭。
林阿九的獨占欲很強,強到不允許自己的東西,被任何人玷污。
以至于,在她對媽媽這個詞開始有了大致輪廓的時候,她第一件事學會的不是失落于自己是個孤兒。
而是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