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少年人的報復
- 莫潸然
- 白鈺Fory
- 4498字
- 2024-04-08 16:54:06
院外的門鈴響起,薛秘書出去開門,將人領到院中。裴予生拿起桌上的卡通小人兒,欣喜跑出來,未看清來人就叫道:“小然。”
單紅雨氣定神閑,不疾不徐地說:“我不是裴先生想見的人,讓裴先生失望了。”
氣氛有些尷尬,薛秘書借口出去買東西,走了出去,把地方留給他們。
裴予生意外了一下,而后說:“你和小然之間的事,我也聽說了一些,對于你的遭遇我很同情。但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會對我有敵意?”
從上次宴會,裴予生就看出這孩子在刻意針對他。但他又怎么會知道,這是任廣寒在背后的攪弄挑唆,玩的陰招。
單紅雨問道:“不知道裴先生認不認識喬風鈴?我聽說你們是多年的摯友。”
裴予生愣了愣,時隔多年,喬風鈴對他的傷害,隨著時間的流逝已慢慢淡化。如今再聽到這個名字,他已經可以坦然面對了。只是這個孩子為什么會關注他的過去,還要在這個時候說于他。
裴予生神色沉了幾分,心中莫名地感到有些不安,說道:“以前我們確實是好朋友,但后來發生了一些事,我們就不再聯系,也沒有再見過。”
單紅雨看了一眼他手里握著的東西,憤而克制地說:“裴先生去過陶泥坊,那一定見過那位陶夫人。不知道裴先生知不知道這位陶夫人就是喬風鈴,就是您口中不再聯系、也沒再見過的好朋友。裴先生隱瞞事實,欺騙于我,又是為的什么?”
裴予生肯定地否認:“不可能。”隨之回想那日的場景。
單紅雨說:“你不用再惺惺作態假裝無辜了,你和喬風鈴兩個人聯手害死自己的愛人,讓她英年玉隕。不管你承不承認,你都背叛了曾經的愛人,完完全全忘記了她,無可救藥地愛上了姐姐。”她話鋒一轉,語聲陰冷,“可你知道么,姐姐根本不愛你,她有愛的人,她有要做的事,她有她的愿望和未來。為了你,她放棄了她的所有。是你,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不惜奪走姐姐的全部。”
裴予生踉蹌一步,他的胸口好像有什么東西在狂翻亂涌,努力壓制。他呆怔地看著單紅雨,好一會兒都緩不過來。
他卑聲地問:“這些話,是小然對你說的嗎?”
不管莫潸然為他付出多少,給他多少安全感,他們的關系似乎永遠都像地基不牢的高樓,搖搖欲墜,隨時都有可能因為一陣風或一場暴雨而傾倒坍塌。
“你手里的禮物到現在都送不出去,難道你還不明白么?”單紅雨極盡挖苦和諷刺,“裴予生,你太自私也太卑鄙了,其實你心里一直都知道,知道姐姐并不愛你,可你依然利用姐姐對你的虧欠,利用她對你的甘之如飴來達到你的目的,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她為你的犧牲,絲毫不顧姐姐的死活。這樣的你,真的不配得到姐姐的愛。”
多種情緒一齊涌上,集結胸口,裴予生身體不穩,跪了下去。
裴予生痛苦無比,萬分自責,垂下頭,含淚自責:“小然,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在騙我。”
單紅雨走上前,蹲下身,語聲溫柔卻似冰劍:“我還忘了告訴你,喬風鈴是姐姐的親生母親,這就是為什么你手里的卡通小人兒會是姐姐的模樣。你愛上姐姐,是因為她戴著你曾經愛人的項鏈,你無可救藥愛上的人也不過是你為了彌補心中的虧欠,讓她成為你贖罪的影子罷了。你的愛情,終究一敗涂地,到頭來,也只是一個笑話。而你,認為唾手可得的東西,也將如手中沙流之殆盡。最后,你什么都不會得到。”
單紅雨從腰間掏出一把槍,放在裴予生手上,沒有溫度地說:“只有你死了,姐姐才能擺脫虧欠,做她自己。不過一個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歷史上不會存在已經存在過的人,你要想清楚為一個人放棄彌足珍貴的生命到底值不值?畢竟人以人的形態存在于這世間只有這一次機會。”
年輕人,沒有經歷過什么傷痛,說話便就沒了輕重,怎么傷人怎么說。說完,單紅雨心滿意足地站起身,揚長而去。
她以為沒有裴予生,莫潸然就會和林沐塵幸福地在一起。可她不知道,只有這個人安然無恙,莫潸然才有幸福可言。
裴予生看著門外,對著她可能來的方向說:“小然,從今以后,你不必再為了我勉強你自己,沒有我,沒有虧欠,你所有的選擇都可以遵從自己的意愿,真好。”
或許對于裴予生來說,能死在有莫潸然的城市,這樣的結局,他也覺得是圓滿的。
莫潸然將車停在門口,發現院門未關,有些疑惑,然后心中莫名地一沉,隨之不詳的預感撲面而來。她慌忙地沖了進去,只見裴予生沒有動彈地躺在地上,薛凱明跪在他的身側哭泣,莫潸然剎住腳,不可置信地慢慢走向裴予生,跪下身,捂住他滿是鮮血的胸口,久久地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過了很久,她才從悲痛中恢復一些神智,扶起裴予生,貼著他的額頭哽咽地說:“我說過,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為什么你還是不滿意,為什么還是要用這樣的方式來懲罰我,讓我愧疚,讓我痛苦,讓我不能原諒我自己。”
莫潸然猜到是什么給了他致命一擊,對著他說:“我怎么會不愛你,我是愛你的,當我再次見到你,當你以新的身份再次出現,沒有人知道喜歡一個人深深地放在心里,不能示人,是多么地辛苦。”
裴予生為她付出太多太多,早已讓她分不清那是愛還是虧欠,是出于真心還是背負。這份沉重的情感被內心的矛盾蠶食得面目全非,無法辨認。
莫潸然深深地看著他,目光漸漸變得冷酷起來,眼里充滿報復地說:“你說,不能用暴力解決問題,要去寬恕。可這一次,不管是誰,我都不會再原諒!”
她問還沉浸在悲傷中的薛凱明:“告訴我,是誰干的?”
“單紅雨。”
薛秘書沉沉的聲音落地,莫潸然深深地閉上眼,又悲痛地睜開,放下裴予生,撿起地上的槍。她讓薛秘書先處理裴予生后事,她去去就回。
裴予生的死訊瞬間引爆網絡,隨之而來的是有理有據、言之有物的報道。現在看來,單紅雨儼然是被人教唆利用,成了借刀殺人的工具。秦幕天剛攜單紅雨公開露面,就爆出這樣的丑聞,即便不是秦幕天背后指使,單紅雨的行為也會被外界曲解成是秦幕天授意。
單紅雨沒有去別的地方,而是回到了她和莫潸然的住所。她站在窗邊,回想和莫潸然之間的點點滴滴。
一陣拳風朝她席卷而來,單紅雨側身避讓,險些被打中。莫潸然來勢洶洶,對單紅雨展開瘋狂而強勁的攻勢。單紅雨也毫不示弱,全力以赴。
只攻不守的兩人,時刻都在損人耗己,用一種毀己滅人的方式,發泄心中的積怨和憤恨。
不休不止的打斗,傷痕累累的兩人,以莫潸然拔出手槍而不得不停下。莫潸然怒聲質問:“單紅雨,我警告過你,為什么你還是不肯放過他?!”
單紅雨幾分得意地說:“這就對了,因為仇恨而瘋狂,因為不再原諒而大開殺戒。這個世界的悲歡并不相通,只有讓其感同身受才能為別人設身處地。莫潸然,裴予生的死只是個開始,如果你想要結束這一切,除非我死在你之前。”
莫潸然握緊手中的槍,食指發力。單紅雨安詳地閉上眼,沒有掙扎,仿佛早就期待這一刻的解脫。
莫潸然被單紅雨的話激醒,從瘋魔中清醒過來,她悲涼地說:“我有什么資格殺你,今天的你,都是我和我父母造成的。你要報復我,我又能為自己辯解什么?現在,我唯一能為你做的,就是成全你。”
莫潸然將槍口對準自己的頭部,眼神決絕。單紅雨愕然,她以為只有裴予生死了,莫潸然才會自由,可她錯了。
“在姐姐心里,原來裴予生才是最重要的,比姐姐的性命重要,比林沐塵重要,比我重要,比這世間所有的一切都重要。他死了,姐姐就要隨他而去,連一個原諒的機會都不肯給我。但我想問姐姐,我要把別人加注在我和我母親身上的痛苦加倍地討還回來,你覺得我錯了嗎?”
莫潸然仍是愧疚地說:“錯不在你,錯的人是我,是我的父母,與你無關。紅雨,愿你放下過去,愿你快樂。”
隨即,莫潸然閉上眼,食指扣動,單紅雨立刻打掉她的槍,下一秒,屋外傳來刺耳的警鳴聲。莫潸然立刻跑到窗口,探看屋外的情形,問道:“為什么會有這么多警察?”
單紅雨淡淡地說:“殺人償命,這是對死者的交代,也是對施暴者的懲罰,這本就是理所應當的事。”
莫潸然知道問題沒有這么簡單,追問道:“究竟發生了什么?”
紅雨苦笑:“任廣寒利用我父母的死,激起我的仇恨,借我之手除掉裴予生,然后嫁禍給秦叔叔。同時,裴予生的死也會讓你失去理智,你會變得瘋狂而殘暴,我們就會自相殘殺,一石二鳥,這就是任廣寒的目的。”
紅雨走向門口,開門出去。莫潸然立刻合上門,擋在紅雨的面前,忙說:“讓我出去,我和他們說。”
紅雨淡淡地看著莫潸然,眼里漸漸泛起血絲,她感動而懺悔地說:“姐姐總是毫不猶豫地擋在我的面前,而我則是理所應當地躲在你的身后,因為我年少,因為你年長,因為我膽子小,因為你勇敢。可世界上哪里有這樣的道理,你也是人,面對危險,你怎么會不怕呢?
你之所以不怕,是因為你把別人看得比自己重要;我們之所以害怕,是因為我們把自己看得比別人重要。
可憐的人固然值得同情,但姐姐的身世也很可憐,可姐姐從來都是獨立面對,不依附于任何人。而我就像一只寄生蟲,一直需要姐姐的保護,理所應當地享受著你給的溫暖。我在感嘆自己可憐可悲的同時,殊不知另一個人卻在為我承受更多。而我卻還在自艾自憐怪命運的不公,做出傷害姐姐的事情來,我是多么地可惡和愚蠢。”
門外的警察向屋內喊話,莫潸然依舊擋在紅雨的面前,不肯讓開。
紅雨神色安然,語氣異常平靜地說:“我害死了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不僅不怪我,還要護著我。姐姐,做人要善惡分明,不可以這么沒有底線地寬容別人,不然你會縱壞他們,讓他們跌入更深的深淵。這一次,我只能自己面對,再也不能躲在你的身后。不要總想著保護一個人,因為沒有人可以真正地保護得了另外一個人。”
莫潸然心知再多的掙扎也是徒勞,她轉過身,打開門,和紅雨一起走出來。
為首一人走上前來,問道:“請問哪位是單紅雨?”
紅雨上前一步:“我是。”
“我們懷疑你跟裴予生先生的死有關,請跟我們走一趟。”
紅雨回頭看了一眼莫潸然,然后被兩人押著上了警車。
莫潸然隨即開車跟在警車后面,這時許鄴打來電話,說公司已經在緊急公關,并已為紅雨安排了律師,叫她放心。
警車行至十字路口,車內突然打斗起來,致使警車偏離車道,與對面的貨車相撞。一聲巨響,警車被撞飛,那輛大車緊急制停。
莫潸然立刻停下車,瘋狂地奔向撞飛的警車,把紅雨從車里救出來,她滿身是血,已奄奄一息。
紅雨斷斷續續地說:“報應來的真快,人不能存害人之心,不然老天都不會放過你。”
面對不公的命運,悲慘的遭遇,她亟待找一個報復的出口,化解心中的悲憤和苦楚。可當一切如她所愿,那些合理而正當的理由無法減輕她的罪過,她也只能以死心安。
莫潸然淚眼婆娑,不能言語。紅雨用僅剩的一點力氣,輕拍她的手,安慰她不要難過。紅雨闔上眼,嘴角帶著一抹滿足的笑意:“能死在姐姐的懷里,對我來說也是幸福的。”
紅雨死了,她曾經的遭遇,她的性別回避,再也沒有答案。就像這世間許許多多受到欺凌和傷害的人,知情的只有施暴者和受害者,而備受折磨和痛苦的永遠是后者不會是前者。
這世間沒有報應,只有惡性循環的毀滅和正義揮下的審判。我們不期待神靈的庇佑,那太過虛無。我們要么強大,要么活在人性的光輝里,這樣活著才能嗅到幸福的味道。
莫潸然抱著紅雨,懷中的人體溫漸漸流逝。身邊有人急聲催促,莫潸然似聽見又未聽見,她無意識地抱起紅雨,走了兩步,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沉沉昏去。
一個失去父母的庇佑、淪落底層弱小而無助的生命,他在這世間能得到善待的幾率有多少,便是社會文明程度的體現。
如果正義無法對罪惡揮下審判,文明不能被期待,人們就會把這僅有的一次生命用來懷恨和報復,那他們也失去了來這一世的意義。
野蠻利己的世界是地獄,文明利他才是人間天堂,也只有文明才能保證對每一個人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