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務市場。
外來務工人員的圣地,剛出社會打工的人,來到一個大城市以后,首先要來的地方。
餓了,這里有便宜的伙食,比如掛壁面,加個蛋才兩塊錢。
渴了,臟了,這里有免費的公廁能提供洗漱和水源,能盡量延緩打工人的生命。
累了,隨時可以躺在室外街道旁的水泥地,踏實睡,反正就賤命一條,不用怕,只要能熬過冬天,那么又能白混一年。
包工頭的堂弟,小深哥,騎著噗噗噗的摩托車,來到勞務市場的中段地區,這里擠滿了過一天算一天的打工人。
看了一眼亂糟糟的場面,小深哥嘴角一笑,輕車熟路的爬上護欄,高聲喊道:“工地招夜班保安,三十塊一晚,包一頓飯,干幾天算幾天工資啦”
天哪,多么優渥的待遇,簡直就是大神們夢寐以求的工作,夜班保安,那不就是……換個地方睡覺還有錢拿的意思嗎?最重要的是,還能包一頓飯,著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的工作。
“老板,我……我……我。”小深哥的話,剛落下,這人群里就有人跑過來。
可餓著肚子,又不想去工廠被壓榨的何止一人啊,一時間,從者云集,圍了個水泄不通。
小深哥志得意滿,高高在上,這種掌握他們命運齒輪的感覺,有些讓人陶醉,讓人飄飄欲仙。
而下方,幾百號為了活下去的底層人,已經為了獲得這份事少錢多包吃住的工作,爭得面紅耳赤,摩拳擦掌,誓要今年吃上兩頓叉燒飯。
一壯漢,身高六尺,一米九九,力排眾人,左右橫沖直撞,為了能接近成功人士,一邊撞,一邊大罵:“你們這些小幣崽子,都滾開,老板招的是保安,有我在,晚上沒意外,老板選我啊!”
身邊眾人雖然有感于壯漢的身姿挺拔,可機會只有一個啊,自然不愿讓給其他人,有膽大者,一把抓住壯漢后腰褲衩,面紅耳赤,全身顫抖,聲色俱厲,仰面怒嚎:“大個子,瑪德,你推我干嘛?是不是欺我南河沒人啊,給勞資跪下,道歉?!?
壯漢虎背熊腰,哪里能受這氣,一巴掌輪圓了,啪的抽了過去。:“操,老子推你怎么了,南河人,我呸,怎么井蓋已經滿足不了你們了是不是,現在準備在工地里偷鋼筋水泥了是吧?!?
這話實在是太傷人了,南河小伙能忍嗎?摸了摸自己腫脹的臉,瞪著大眼珠子,邊罵邊沖過去,今日誓要取了這壯漢狗命:“狗賊,我日你大爺,勞資與你勢不兩立,拿命來!”
身邊眾人,起哄的,鬧事的,應有盡有,甚至于有人開始無差別攻擊。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哼哈嘿,場面一度混亂。
小深哥眉頭一皺,這幫狗東西真踏馬的沒出息,搖了搖頭,真是閑的沒事干。
這年代打架……家常便飯,工地里那不是天天有的是嗎?
待會巡邏的治安員就來了,小深哥可是有大事要辦,想想趕緊脫身為秒,看了看人群,隨手指了三個老實巴交,一看就是萌新的打工人出來:“你、你,還有你吧,對,說的就是你,白白嫩嫩的哪幾個,剛出門打工吧?來我這里干吧,我們老板從不拖欠工資的!”
剛出社會的小伙子,壓根就不明白,不拖欠工資就是目前就業形式里最優的用人單位了。
不過有句老話,天上它不掉金子,無事獻殷勤他非奸即盜啊。
稚嫩的小伙子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慌忙的拍了拍自己的兩個同齡老鄉,本以為外出打工,前路坎坷。
萬萬沒想到啊,這剛到勞務市場,就找到這么一份包吃住,月入一千的工作啦,稚嫩的小臉上楊溢出一陣遮掩不住的歡喜,就差跪下喊小深哥一句義父了。
趕緊滿口答應:“好嘞,老板,我我我們,我們愿意,現在就走嗎?”
“當然,今晚九點半開始上班,到明天早上六點,深哥我看你們不錯,走!帶你接風洗塵去。”
一路在混亂的人群里,四人好不容易擠出來,也不管打架的眾人,一會就散了,沒啥好看的,還容易被誤傷。
打了一輛蹦蹦車,就往街道一頭開去。
小飯店內,桌上四個硬菜,全是肉,小啤酒噸噸噸的喝著,三個小伙子有點人情世故,雖然不多,但不能說沒有。
學著大人的摸樣,和小深哥推杯換盞,感覺自己已經是大人了,可以頂天立地了。
因為計劃的原因,三人都是家里的獨子,可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做留守兒童的后果,那就是成績堪比狗屎。初中一畢業,看著成績單無顏面對家老,干脆利落的就偷了三百塊錢離家出走,提著包,坐著綠皮火車,走上了父母的老路,打工。
他們相信自己的前途光明無量,相信自己能干出一番大事業,還不斷的提醒自己,那些大老板很多都沒讀過書,自己不缺胳膊少腿的,也能像他們一樣打拼出一片天地,做個成功的老板云云。
“哎,你們多吃點,多吃點哈,來來來,小莊多吃肉哈,以后可就……!”小深哥看著三個年輕稚嫩的小年輕,不由的想到了自己那時候的懵懂無知。
城中村,老項子。
排水溝在炎炎夏日中,散發著濃濃的惡臭味,不過沒辦法,打工人,有個屬于自己的小窩就已經是人上人了。
吳良租的是一棟九十年代的老樓房,一樓靠左的房間,門口還可以做飯,算是環境不錯的了。
這房東是個禿頂的老頭,天天穿著一件灰白T桖,格子四角褲,人字拖,嘴里最常說的就是:你們這群外來的窮撲該,天天就只知道偷東西,不好好做人,活該你們窮一輩子……!
哎……沒辦法,人家祖宗會選地方啊,讓自己子孫可以躺著過日子。
不過這房東確實了不起,在九十年代就有這么一棟水泥鋼筋四層樓,那也是一號人物了。
吳良從工地里回來,就找了房東退租,因為房租是交到了年底的,老頭自然整個人都不好了,雖然最后錢退了,可嘴里那惡毒的詛咒就沒停過。
回到出租屋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了,胖迪已經收好了東西,正坐在海綿鋪的小墊子上,等著她男人回來。
吳良看了一眼,胖迪真的是持家過日子的好媳婦,這整個房間里能帶的幾乎都帶了,就是外面油乎乎的洗碗鋼絲球都沒放過。
有用的、沒用的、都通通想辦法往蛇皮袋里裝,比如痰盂,塑料臉盆,半管牙膏和肥皂,吳良看著最起碼六個大蛇皮袋的東西,嘴角不禁的抽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