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為通幽,也分三六九等。
尋常情況下,能夠看見詭怪異常;
法力精深的,那就能透過詭怪的靈魂、遺物等,知其臨生前死后的經歷,越精深,看到的越多越久遠、全面和真切。
“我看到了……”
陳長生正待說出,突然右手掌心彌漫起一片月光般的朦朧光團,變幻出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畫面。
全息投影似的!
對面的觀測點里。
“這,這,竟然是圓光術!”
慧明禪師目露震驚地盯著光團,不敢置信。
“可他是怎么做到的?”
趙清影滿臉吃驚地喃喃自語。
“不是吧?連圓光術也會嗎?”
“陳長生這也太厲害了,太離譜了!”所有調查員俱都一臉懵逼。
所謂的圓光術是追尋過去,了解信息的一種神通法門,猶如請乩仙一樣。
不過,請的是不是仙神,而是亡魂。
而且,需要用鏡子等法器,還要做種種特殊的科儀,比如其中一種是施法人必須沐浴更衣將尸油涂于鏡面和手上然后念咒語,才能將情景在鏡類法器上呈現出來。
而陳長生卻不用法器,不念咒,無科儀,是如何在指掌之上呈現出來的?
旁邊,王久財也傻眼了。
師父曾經教過陳長生圓光術,但只是教給他口訣,可因為修為受限,陳長生根本不能施展。
而現在……
連林正雄臉上都浮現一抹詫異,然后仔細地看著不斷變幻的光團,驚喜地喃喃道:“很好,很好,原來邪祟源頭是一個留著中分頭,身穿背帶褲、棕色皮鞋的吊死詭……”
掌心光影黯淡熄滅。
陳長生感覺到渾身虛弱得沒有一絲力道,腦袋一陣陣眩暈,眼前一黑,就昏了過去。
對面,趙清影從胡文書手里接過“陳長生疑似異常還魂事件”的卷宗。
在“結果鑒定”一欄寫下:
“排除陳長生為邪祟的可能。”
“陳長生擁有萌頭和通幽天生神通,可施展圓光術,建議吸納為我局調查員。”
而后蓋上調查局的印章。
……
腦袋昏沉,時而仿若置身火爐中般灼熱,時而如墜冰窟般寒冷,陳長生猛然睜開眼睛。
入目的是被油燈熏得黑漆漆的檁條和屋頂,窗戶紙呈現墨藍,外面夜幕降臨。
陳長生心中不免失落。
再次昏死,可魂魄依然寄托原身中,并沒如他渴望的那般回到地球世界啊!
肩膀胸口的創傷,傳來濕噠噠黏糊糊涼絲絲的怪異感覺,也發出“悉悉索索”的奇怪聲音。
陳長生猛然掀開薄被。
就看到傷口蠕動著三條五六厘米長的紅色蛞蝓,觸角在空中微微舞動。
“這是啥玩意?!真惡心!”陳長生嚇得跳下木床,抬手將蛞蝓拍掉。
只是,那幾只散發著詭異紅光的蛞蝓似有靈性般,蠕動著身軀,朝著陳長生爬來。
“我踩!”
陳長生穿上千層底布鞋,抬腳踩中最前的那只。
“噗嗤!”,蛞蝓瞬間爆漿,噴濺出一片血紅漿液,血腥味彌漫,看上去惡心無比。
“哎呦,長生哥,你踩‘血包’干甚呢?可惜了我的極品好血……”
這時,王久財快步走了進來,一臉心疼地看著地上破碎的蛞蝓。
“啥血包?!”
陳長生迷惑地打量著王久財。
這小子脖頸動脈處趴著三只同樣的蛞蝓,肚子一吸一鼓,就將一股鮮血吸收進去。
“這是師父養的好寶貝,可以吸我的血,吐到你的體內,它分泌的粘液,更有肉白骨的功效,哼,別家要尋來求用‘血包’治病,一次得一個大洋呢。”
王久財把陳長生攙扶到床上坐下,撿起地上的兩條血包,又從身上拿起一條,分別放在陳長生的傷口上。
陳長生仔細一看。
果然,粉色的肉芽滋生,傷口彌合,沒有痛感,反而癢癢的,竟好了七七八八。
只是,渾身上下,五臟六腑,依舊有一股陰寒的感覺。
不過,他心底還是很高興的。
如釋重負。
師父給自己治病了,看來,自己已經通過考驗,驗明正身了。
“唉,師父對你真好,只要你受傷,就抽我的精血來補你,這次抽得得有一臉盆了。”
王久財摸了摸自己蒼白的臉頰,絮絮叨叨個不停:“雖然我天賦異稟,精血充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但也架不住這么搞啊。”
“我會虛的,長生哥,不瞞你說,現在我已經有清晰的預感,明天早上我都支棱不起來了……”
似有話癆潛質,是個便于我了解世界觀的好npc,陳長生微笑著問:“好師弟,我這腦袋昏昏沉沉的,好多事記不起來了,我是怎么死的?”
“你真不記得?”
王久財瞠目道:“說起來,你資質不凡,用了短短一年就覺醒了萌頭和通幽,師父對你可看重了,以后就是咱們上青天紙扎鋪的衣缽傳人呢。”
“但你性格陰郁沉悶,很抗拒學師父的法門,而且,有點,有點膽小,一旦見到詭異就嚇得屎尿屁齊出,撒腿就跑,最容易被詭上身!”
“那日師父帶著我們一起去城外的云霧山除一頭大邪祟,你就被一只倀詭上身了,趁師父不備,破了師父擺下的法壇法陣,差點把師父給害死呢!”
陳長生:“……”
原身這么垃圾嗎?
“不過,這次你在蘇氏貨棧表現悍勇,師父對你可是刮目相看,夸了你一路。”
王久財拿掉陳長生胸口那只癟掉的血包,換上一只吸飽了自己血的,似遺憾似欣慰地道:“師父沒子嗣,我年齡小,又沒本事,咱們這紙扎鋪,以后肯定要你繼承的……”
“你是不是很想繼承紙扎鋪的生意?”
“我沒有,我不是,你可別亂說。”王久財紅著臉連連搖頭。
“師弟啊,咱們倆親如兄弟,誰跟誰啊,我要有一萬塊銀元,鐵定分給你八千塊,你要想繼承紙扎鋪,我也可以讓給你……”
“啊,師兄,你人真好!”王久財頓時感動壞了。
反正我并沒有一萬塊銀元……陳長生正想問問自己的父母和來歷。
“老爺子,久財,飯菜好了,可以吃飯啦……”
廚房里,大黑狗口吐人言。
透過窗戶可以看到,這小子人立而起,拎著鍋鏟炒菜,還會顛鍋,身后的案板邊,綠女正在切菜,刀功細膩,紅男在灶膛邊燒火,大火小火文火武火恰到好處。
他們廚藝精湛,搭配默契,明顯不是第一次干這活兒了。
“師父,師哥醒了,可以一起吃飯了!”王久財攙扶起陳長生,出了偏房,來到廳堂。
昏黃燭光的籠罩下。
紅男和綠女將盛著韭菜炒蛋、臘肉臘魚、小蔥拌豆腐、老母雞燉參湯的粗瓷大海碗,放在質樸的木桌上。
“老爺子,鍋巴留給我吃好嗎?我愛吃鍋巴……”
大黑狗倆大爪子抱著一盆熱氣騰騰的小米飯放在木桌上,搖晃著尾巴哀求。
“你把長生叫回來了,有功哩,給你吃雞腿!”
林正雄慈愛微笑,摸了摸黑狗的頭顱,在桌子邊坐下,抄起筷子,夾了一根雞腿給大黑狗。
“老爺子真大方哩!”
大黑狗喜出望外,大快朵頤。
“坐下吃飯吧!”
“是,師父!”
黑狗紙人做的飯菜,陳長生覺得有點詭異,也有點抗拒。
但真吃起來,卻發現味道竟然比前世公司食堂里的胖大廚做的好多了!
真.廚藝還不如狗。
我要是能回去,鐵定嘲諷他一頓!
“你不是說怕明天早上硬不起來了,多吃點,補身子……”陳長生夾起一筷子韭菜炒蛋,放進王久財碗里。
王久財立刻臉色變得難看起來,給夾了回去,尷尬笑道:“師兄,你吃吧,我不愛吃這個,一旦吃了,就會引發不祥,渾身難受……”
“……”陳長生不明就里。
“不用管他。”
林正雄嘴角一抽。
見陳長生吃完了一碗飯,林正雄溫和道:“長生,你身子骨還弱,多喝點參湯,補一補身子。”
“師父,您先吃。”
前世也是職場老狗,陳長生也懂為領導服務的基本套路,連忙先給林正雄盛了一碗,雙手奉上。
林正雄臉色微異,嘴角浮現一抹微不可查的欣慰笑意,慢悠悠地喝起了參湯。
“大紅小綠吃飯了!”
大家都吃完了,王久財掐了個法訣,對著桌子念起咒語:“冷冷甘露食,法味食無量,騫和流七珍,冥冥何所礙,受此法飲食……”
碗里那些殘羹冷炙,迅速變成灰白色,飄起一股股白煙,朝著紅男綠女涌去。
紅男綠女嘴巴張開,瘋狂吞噬。
陳長生目瞪狗呆。
就給吃點剩飯啊?
有黑心資本家那味了!
片刻后,大黑狗和紅男將碗筷撤下,從水井里打了一桶水,在院子里嘩啦嘩啦地洗了起來,間或一兩聲拌嘴:
“大黑,我告訴老爺子,你又舔碗了,埋汰!”
“你個死太監敢廢話一句,大黑我一把火燒了你。”
“你好兇,我要告老爺子!”
“老爺子不會責難我的,咱們上青天不養閑人,哦不,不養閑邪祟,我把長生叫回來了,那可是咱紙扎鋪的大功臣哩,咱的腰桿直起來了,你倆以后都要聽我的!”
“……”
廳堂里,林正雄接過綠女遞過來的紫砂壺,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水,看向陳長生,問道:“你現在感覺如何?”
陳長生謹慎道:“謝謝師父替我療傷,傷口已經愈合了。”
“記憶呢?”
“還是記不起來……”陳長生臉色苦惱。
林正雄臉色凝重起來,抬手抓住了陳長生的脈門。
片刻后,他嘆了口氣,道:“你的體魄有很嚴重的問題。”
“我,我不是好好的嗎?”
林正雄掀開他的衣襟,道:“你看看,這是什么?”
陳長生仔細觀察。
赫然發現他渾身出現了不少紫褐色的斑點,這斑點他曾經在蘇荷的尸體上看到過。
這是……尸斑!
陳長生心里咯噔一聲,遍體生寒:“師父,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已經還魂了嗎?”
“三魂離體很常見,有小孩子見了蛇蟲都會嚇得掉魂,有癡男怨女見了心儀的人都會失魂,只要施法把三魂叫回來,時間不是太久,也沒什么大礙。”
林正雄道:“但體魄,顧名思義,是依附于肉體的,肉身失去生機,七魄宛若無根浮萍,無所依傍,就會離散,時間久了,會徹底消弭。”
“你曾經昏死兩天,雖然我用湯藥沐浴維持你肉體的生機,但畢竟是逆天而為,力有不逮。”
“現在,你七魄已經離散大半,殘缺不全。為師也不瞞你,你現在是一具魂尸,或者說,活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