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救命！”

鴻運坊外場的街巷里，一個肥胖的男人正踉蹌著向外逃去，贅肉上下跳動，卻絲毫不影響他的動作。

他跨過橫在路中間的推車，撥開路旁的商鋪，轉身跑進一條窄巷，又從另一頭冒出來，像是一只穿行于樹林間敏捷的獵豹，上下翻飛。后邊的追兵只能高聲喊著：“肥豹，別跑！”，眼睜睜地看著兩人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肥豹的綽號正是來自于此，他身寬體胖，但跑起來卻是飛快，動作也相當靈活，而在熟悉的街巷中，他更不可能被人追上。

“抓住他！抓住他重重有賞！”

眼見自己追不上肥豹，銷金窟里沖出來的追兵只得求助于外場伙計，但外場的伙計只是杵在原地，愣愣看著正在逃命的肥豹，沒有一個人上前抓他。

肥豹在外場經營了十多年，即使閉著眼也能跑出這里，他不一會就甩掉了追兵，隨便搶過路邊的一匹馬，向著灌河街的方向疾馳而去。

鴻運坊離灌河街算不上遠，一會兒功夫，肥豹就勒住跑得氣喘吁吁的馬，他一把推開阻攔自己的伙計，沖上了齊樓的會客廳。

他此刻已是強弩之末，會客廳門外候著的皂衣侍衛一撩腿，就把他絆倒在地。兩把明晃晃的生鐵刀架在脖子上，嚇得肥豹大叫求饒：

“我是來見大掌柜的！我是來見大掌柜的！都是自己人，你們別動手！別動手啊！”

一名侍衛手上稍稍用力，肥豹口中立刻爆發出殺豬般的慘叫，讓里面的齊樓聽得一清二楚。

“順風耳，什么動靜？”

“回老爺的話，是鴻運坊的肥豹。”順風耳站在廳下，恭敬地拱手說著。

“哦？攔著他干什么，放他進來。”

順風耳朝侍衛招了招手，兩人架著肥豹，前后走進了會客廳。肥豹的身體不知因疲憊還是恐懼不住顫抖著，看得會客廳里的人一陣發笑。

“肥豹，你是鴻運坊的人，來天賜苑做什么？”

齊樓抿一口茶，看都不看肥豹一眼。

咚的一聲，肥豹跪倒在地，他撥開脖子邊的鐵刀，帶著哭腔喊道：

“大掌柜，大掌柜昨天說的話，可把兄弟我害慘了……”

“我怎么害你了？”

“我昨天被，被莊家打了一宿！”肥豹解開兩顆扣子，露出滿是血痕的胸口，“要不是我夠機靈，這時候恐怕已經被打死了！”

“你們鴻運坊的家務事，和天賜苑沒一點關系。”齊樓抬起手，向門外做了個“請”的動作，“請回吧！”

“大掌柜這是要我死啊！”

肥豹連連叩首，直到把腦門磕出血了才抬頭：

“大掌柜，這鴻運坊我是回不去了，我一個人背了黑鍋死了不要緊，但外場的三百個兄弟還要糊口，我得替他們找條出路——如果大掌柜不嫌棄，不如把外場收了吧！這么些年，我也認識不少熟客，只要大掌柜點頭，這些人很快就會到天賜苑的場子里來！”

他兩眼通紅，那張胖臉上滿是憤怒。但齊樓卻只是用杯蓋撇了撇茶水上的浮沫：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鴻運坊派來的細作？”

肥豹聞言一怔，他頂著還在淌血的額頭與齊樓對視，不多時，便垂下了頭。

“既然大掌柜不愿信，那便砍下我的腦袋，給莊家送去吧！”

他抓住侍衛的刀鋒，作勢就要往脖子上抹。齊樓依然不動，倒是侍衛慌了神，用力錯開了刀。

但鋒利的生鐵刀還是在肥豹的脖子上劃開了一道口子，他趴在地上痛哭，眼淚鼻涕混著口水流到地上，打濕了會客廳的地毯。

直到此時，齊樓才揮揮手，示意手下把肥豹從地上抬起來，他貼心地給肥豹安排了一把交椅，主動走下廳來，對著肥豹說道：

“兄弟，你也休怪我絕情——天賜苑和鴻運坊的關系，你肯定也清楚，你一個外場的老板，突然跑到我這里來說要投靠我，任誰不會覺得有詐？”

他瞇眼笑著，也不顧肥豹身上的血污，拍了拍后者的肩膀：

“不過，要是你愿意交出外場的所有產業，都歸到天賜苑名下，我可以仍舊將外場交由你打理。”

“只要大掌柜愿意收留，肥豹愿為大掌柜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肥豹從椅子上滑下，對著齊樓連磕了幾個響頭：

“大掌柜今后就是我再生父母！再生父母！”

齊樓擺了擺手：

“哎，不礙事，我齊某平生最愛替人打抱不平，伸張正義，賭坊行里的兄弟受了委屈，我肯定得出來幫襯幫襯。”

會客廳里一片沉默，齊樓接著又招呼邊上的伙計：

“來，給咱們肥豹兄弟騰間客房，找最好的大夫，幫他弄弄傷口！以后都是自己人了，勤快點！”

左右人等上前，七手八腳地將肥豹抬了出去。

恰在此時，一支利箭破空而來，刺破窗戶，扎在了會客廳內的立柱上。箭頭沒入柱中，只有箭桿在空氣中顫動。

“有刺客！”

侍衛大喝一聲，團團圍在了齊樓身前，只有灰儺從容地走上前去，把箭拔了出來。

箭桿上綁著一封信，上書：天賜苑主人收。灰儺粗略一看，說了句“給你的”，便遞給齊樓。

齊樓展開信紙，一眼掃過，隨即嗤笑道：

“這幫狗崽子瘋了……十萬兩紋銀？去換一個女人？我這下倒真有點懷疑，這事情是不是云鳶做的了——蠢！太他媽蠢了！”

他把信遞給邊上的順風耳：

“你看看，你看看，他們居然想讓我出十萬兩銀子，贖一個娼妓回來！”

順風耳接過信，左看右看，卻也沒敢評論，只能在邊上陪笑——畢竟事關齊樓最寵愛的泠姬，他要是說錯一句話，這來之不易的天賜苑東苑領事的差事，恐怕就得丟了。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齊樓邊笑邊搖頭，越笑越猙獰，笑得肚子疼了，還扶著椅子才喘過氣來。他一把搶過順風耳手中的信，稀里嘩啦撕了個粉碎。

“有了鴻運坊的外場，就是十個泠姬又有什么所謂？這回她終于忍不住，把自己給玩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