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櫻步馬兼程,終于在傍晚時分趕到了萊州城下,卻見城門緊閉,城上守兵稀少。
他忙派人到城門前喊話:“登萊巡撫曾軍門駕到,速開城門,迎接軍門入城!”
城門之上卻無動靜,只有幾個守城兵卒仍舊呆呆地望向前方,仿佛沒有聽到。
“喂,你們聽到沒有,曾軍門駕到,速開城門!”
“你們想抗命不成?!”
過了許久,終于有一名兵士沖城下不耐煩地喊道:“你們稍等,我前去稟告。”
說罷便轉身離開了城墻,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中。
吳昌時騎馬立于曾櫻身側,心中頗為自得。
先前被王徐寨前所擋在登州府境內,無法過關。
就是他親自入城與徐世杰長談,最終用高官厚祿說服了此人,放登州兵馬通過了王徐寨前所。
如今只要進了萊州城,他有信心讓田敦異兩月平萊的謀劃變成空談。
可是過了許久,日頭已經下山,天色已暗,城門處還是沒有動靜,連方才說去稟告的兵丁也再也沒有回來。
曾櫻再次派出手下前往城門處催促。
“還不打開城門,難道你們想違抗軍令不成?!”
又等了一會兒,方才去稟報的兵丁終于返回,沖城下喊道:“天色已黑,如今又是戰時,萊州城已經戒嚴,任何人不得于夜晚進城,等明日再說吧。”
“放肆!”
“我是傳達軍門軍令,必須打開城門,有敢違抗軍令者,立刻處死!”
城上兵丁冷笑幾聲,回聲喊道:“我們是新軍兵士,并非衛所兵,我們只受欽差新軍督辦的節制,其他人的軍令我們概不遵從。”
王德化給郭占山和宋子謙出的主意,就是一個字,拖。
而且還是合理合法地拖,就是要拖到田敦異回到萊州城。
到那時,就算放曾櫻進城,有田敦異坐鎮,他什么也做不了。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城門處的守衛,全都換成了之前田敦異給他們留下的兩千新軍。
當然,還有另一個字,玩兒。
“快點走吧,再不走,你們就只能摸黑扎營了。”
“你!”
傳令兵無奈,只得縱馬返回。
曾櫻也早就猜到自己不會那么容易就能進入萊州城,最起碼今夜肯定進不去。
在王徐寨前所,他們還被徐世杰擋在城門外好幾天,更何況是萊州城了。
于是曾櫻吩咐親兵在城門外扎營,待明日再想辦法。
到了次日,日上三竿,曾櫻再次帶人來到萊州城下。
按說城門應該已經開了,可此時卻仍舊緊閉。
傳令兵再次上前,大聲喊道:“登萊巡撫曾軍門駕到,速開城門!”
此時城上守軍早已換人,態度也好了許多,笑著回道:“原來是曾軍門駕到,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我現在就去稟告,請在城外稍等。”
又是稟告,傳令兵連忙想喊住那名守兵。
可他剛哎的一聲,那守兵便已消失在他的視野中。
傳令兵低聲咒罵了一聲,也只得在城下等待。
不出意外,又是過了許久,那守兵還是沒有返回。
在傳令兵多次催促之下,那守兵終于在城墻上伸出了頭,上來就是態度良好地道歉。
“抱歉,讓兄弟久等了。”
“上邊說了,如今盜匪猖獗,多有冒充官軍者,不能不防。”
“我好說歹說,上邊也不允許打開城門。”
“這樣,你們可有無憑證,能證明曾軍門的身份,把他給我,我也好對上邊有個交代。”
“我倒想直接打開城門,放兄弟們進城,可你們也不能讓我難做不是?”
傳令兵氣得牙根癢癢,但面對那守兵的笑臉,也不好發作,便撥轉馬頭,將消息匯報給了曾櫻。
曾櫻翻身下馬,親自手書一張軍令,蓋上了登萊巡撫的大印,交給了傳令兵,讓他前去交給守城兵丁。
這軍令還是直接下給的萊州衛指揮使郭占山。
這新軍可以不聽我的節制,你郭占山可敢不聽?
我殺不了新軍,我還殺不了你。
傳令兵拿著軍令再次回到城墻之下。
“這是軍門親自手書的軍令,上面有登萊巡撫的大印,請速速交給萊州衛指揮使郭占山。”
“好嘞!”
守兵痛快地答應著,從城墻下用繩子放下一個籃子。
傳令兵將軍令放入,籃子便被守兵拽了上去。
“等著哈——”
那守兵說完,再次消失不見。
聽到守兵的話,傳令兵再次有了不祥的預感。
果然,午時都過了,那守兵還是沒有出現。
終于,在那傳令兵被曬得五葷六素的時候,那守兵再次出現。
“兄弟,我把軍令送到了,可是郭指揮使病了,現在昏迷不醒,等他醒了,就來給你們開門。”
“你們稍等啊,不要著急。”
傳令兵再也忍不住,對著城墻之上破口大罵,一頓問候守兵們的爹娘。
正在他罵得起勁之時,城墻之上突然潑下幾盆泔水,正澆在那傳令兵的腦門上。
“嘴巴給我放干凈點,萊州城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老子好心好意地給你們傳遞消息,你竟敢罵我!”
“趕緊給我滾回去,不然我一槍打死你!”
那傳令兵惱羞成怒,側身掏出弓箭,就要沖城墻上的守兵發射。
卻聽砰砰砰幾聲,他的身前被彈丸打出了幾股煙塵。
“來,有種的就朝爺爺腦袋上射箭,看看是你先死還是我先死。”
“來,有種的就射。”
“孫子,別慫啊,來啊。”
緊接著城墻上的守兵也對著傳令兵一頓問候,不止爹娘,連祖宗十八代都變著花兒地問候了個遍。
看著前恭后倨的守兵,傳令兵緊咬鋼牙,雙目充血。
他罵也罵不過,打也打不過,只得撥轉馬頭,回稟曾櫻。
曾櫻雖然聽不到城墻下在說些什么,卻能看出來兩邊已經翻了臉。
傳令兵馳到曾櫻馬前,翻身下馬,跪倒在地。
“軍門,那萊州城守兵實在無禮,說是前去稟告,卻遲遲不見回來。”
“回來之后,也找各種借口不開城門。”
“屬下催促幾聲,不僅被他們潑了泔水,還用火銃恐嚇。”
“如此驕兵,必然不會打開城門。”
“請軍門下令,我們干脆直接攻城,殺進城去,將這群驕兵趕盡殺絕!”
曾櫻定然不會貿然攻城,打不打得過另說,登州兵馬攻打萊州城,豈不是和叛亂無異?
他轉頭看向吳昌時:“來之,你可有良策?”
吳昌時此時卻一臉微笑,他知道,這又是田敦異的一條罪狀,縱容驕兵,侮辱上司,而且不聽軍令。
他對曾櫻拱手道:“這些人都是田敦異的新軍兵士,自然不會聽從軍門的號令。”
“況且田敦異離開萊州城之時,必然也囑咐過他們好好守城,不容有失。”
“但依屬下見,若要進城,只要說服郭占山即可。”
“郭占山作為萊州衛指揮使,奉命駐守萊州,只要他同意打開城門,我們定能進城。”
“他此時稱病,也不過是想將自己摘出去。”
“屬下請命,前去說服郭占山,不知可否?”
曾櫻點了點頭:“那就有勞來之了。”
吳昌時催動馬匹,來到城門之前。
“在下吳昌時,曾是朝廷吏部侍郎,現奉田軍門之令,前來拜見萊州衛指揮使郭占山。”
“事關田總兵剿匪大局,還望速速通報。”
“若是遲了,田總兵恐有兵敗之危,爾等萬不可拖延!”
城上守兵笑道:“總算來了個講理的。”
“侍郎大人,不知現在官居何職?我等也好通報。”
吳昌時被問及痛楚,但還是昂頭道:“我已致仕,現在曾軍門幕府中參議軍事。”
守兵道:“并無官職,那就是白身了。”
“不過也無妨,看你和和氣氣的,比方才那廝好了許多,那就放你進城吧。”
吳昌時聞言,心中頓時一喜。
可那守兵接著說道:“不過城門定然不能打開。”
“軍令如山,若我等開了城門,田總兵回來,定饒不得我等。”
“這樣吧,我們把你拉上來,你看可否?”
吳昌時緊皺眉頭,心里雖然頗為抗拒,但為了進入萊州城,也只得點頭答應。
不多時,城上墜下一個籮筐。
“這位前侍郎,請坐于籮筐之中,我們把你拉上來。”
吳昌時翻身下馬,一撩袍子,端坐在籮筐里。
等我進了萊州城,再找你們這些丘八算賬!
見吳昌時已經坐定,城上守兵喊道:“兄弟們,使勁拉,拉呀,拉呀!”
隨著城墻上守兵們一齊使勁,籮筐開始一下一下地上升。
吳昌時閉著眼,強忍著內心的屈辱,心道只要上了城墻就好了。
可眼看已過半程,籮筐突然停止不動。
城墻上接著傳來喊聲:“兄弟們拉呀,前侍郎大人都快上來了。”
喊聲雖然焦急,可是籮筐仍舊停止不動。
不多時,那守兵伸出頭來,滿含歉意地沖吳昌時喊道:“前侍郎大人,實在抱歉,繩子卡住了。”
“不過你別著急,你先在籮筐里待會兒,我們趕緊想辦法。”
話音剛落,城墻上的守兵盡皆消失不見。
只留下吳昌時被懸在半空,隨著籮筐輕輕搖晃。
城樓之中,王德化面含微笑,享受著媚兒的纖手,幫他輕輕松著肩膀。
跟我玩兒心機,你們還嫩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