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0月9日重返島嶼起,陳舟徹底化身牛馬,每天除了必要的吃喝拉撒睡,其余時間基本都在木筏上渡過。
來福跟著他上岸后,就再也沒回到船上去。
這家伙近日頗為亢奮,七十多斤的大體格坐在筏子上,亂挪亂動不說,還老是要往水里跳。
起初陳舟看來福可憐,還想帶它一起往返,后來被它搞得煩了,訓斥幾次無果,便在林邊給它搭了個狗窩,讓它守在山坡上看家。
真別說,“保安”這份工作,來福干得屬實不錯。
相對島上的生物,來福的體型堪稱巨獸,叫聲洪亮,警戒心又強。
不管戰斗力強弱,乍一看還是很唬人的。
強占林邊這片領地后,它整天在四周的樹干底部撒尿標記地盤。時而追擊膽敢靠近的野貓野兔,就連河畔荒草中筑巢的水鳥都被它驅趕走了許多,自然沒有不要命的野獸來禍害物資。
陳舟雖是主人,卻遠不如來福過得瀟灑自在。
高強度的鋸木頭工作結束了,他又迎來一份新的苦差事——搬運貨物。
每日三次在海上顛簸,好不容易上岸,又要拉著“房門板車”拖行重物上坡,總是把他累得筋疲力盡。
身體固然疲憊,陳舟的精神卻不顯萎靡,反而隨著搬運次數的增加愈發積極樂觀。
祖輩一脈相承的囤積癖篆刻在他的基因中。
哪怕再累,只要看到船上的物資一點點減少,島上的物資一點點增加,想到日后將因今時的艱辛而受益,想到這些物資能支撐自己渡過許多年,陳舟就會有一種踏實的安全感。
在北方,人們總是用堆砌如山的柴火垛應對漫長的嚴冬,他的做法同樣如此。
搬運完物資,偶爾風向不對,陳舟也會在岸上休整。
他在林中開辟了一塊很大的圓形空地,將一個個堆滿物資箱的小窩棚整齊地安置在空地邊緣,一點點向圓心擠去。
窩棚均頂著亞麻色的帆布,帆布上蒙著一層細枝條,老遠望去,好像一個原始人的小型營地。
空地中心挖了個大火坑,坑上粗木樁釘成的三腳架上掛著大鐵壺,陳舟常在這里燉菜。
上次吃生魚片腹瀉后,他對陌生的食物仍心有余悸,因此即使毗鄰河流,也沒有捕魚或是采摘野果野菜吃。
在野生動植物方面,陳舟是個徹頭徹尾的小白。
他認識的魚類多是淡水魚,認識的可食用野果也都是山里紅、沙棘、山杏、山櫻桃、野草莓等常見于北回歸線一帶的植物,這類貧瘠的知識在南太平洋的荒島上全無用武之地。
好在帆船上剩余的食物夠多,即使敞開了吃,也足夠等到種子發芽,收獲下一季作物了。
況且島嶼深處還有山羊、野兔等獵物,待騰出時間,總不至于為吃喝發愁。
10號到13號這幾天,陳舟保持著穩定的搬運節奏。
每天清晨起床搬運第一趟,到岸上卸完物資做頓中午飯,吃過飯重返船上,開始搬運第二趟。
第二趟搬運完不休息,直接開始第三次搬運,抵達岸上卸完貨物后,若風向有利,便回船上睡覺,風向不利,就露宿林中。
難得的三日晴朗。
13號晚,卸下貨物,坐在火堆旁,遙望著漫天紅霞,陳舟知道,他的好日子到頭了。
西南風呼呼地吹著,潮水已退,情況似乎有利,他卻沒敢劃回船上。
沿海一帶若是疾風驟雨,海面必定浪花洶涌,這是陳舟新得的經驗。
這種天氣,大海隨時都有可能發狂,到時候莫說小木筏,就是擱淺的帆船都岌岌可危。
所以他寧愿在岸上淋雨,都不冒險出海。
更何況今時今日,他的處境已不同往常。
周圍八個小窩棚內,足足堆放著兩千多公斤物資,它們就是陳舟的底氣。
哪怕從今晚開始,再也不上船,他也能活下去,頂多活的累一點。
累一些,總比賭命強。
借著火光,連夜給自己搭了個小帳篷,往帳篷底部鋪了一層干燥的樹枝木棍留作明日燃料,墊一張破褥子防硌腰。
灑土熄滅火堆,陳舟鉆進帳篷,蜷縮在簡陋的床鋪上,閉上了眼。
不出所料,半夜,雨果然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落在厚帆布上,發出啪嗒啪嗒的悶響。
林地盡情吮吸著降水,孕育蓬勃生機。
電光閃爍,短暫照亮坡地,照亮蒙塵的嫩葉枝條,蒼翠欲滴。
雨水從帳篷底部的縫隙間鉆了進去,浸濕了陳舟的褲腿,與轟隆作響的雷聲共同將他喚醒。
這樣的環境,這樣的天氣,自然是無法接著睡了。
往外瞅瞅,林中烏漆嘛黑,戶外活動也不必想。
百無聊賴,陳舟回憶著這幾日的搬運工作,試圖查缺補漏,尋找是否有不妥之處。
按照計劃,最先被搬上岸的全是工具。
這些珍貴的物件數量不多,除極為沉重的絞盤、難以拆卸的洋井船舵等大型工具,木匠的工具箱、手斧、長刀等貨物早就被搬到了營地內。
優先級次一等的是資源,其中各種形狀的成品木料最先被搬運,它們大多被墊在了窩棚下面,將林地與木箱底部隔開,避免雨水匯聚成溪流淌入箱中,破壞寶貴的物資。
除木材資源外,柏油、火藥、帆布和繩索大多數也已運送上島。
不過資源總數畢竟太多,船上還有木墻、地板、備用桅桿等沒有拆卸。
主桅桿因太過粗壯需要鋸斷后截成小段搬運,炮手房間內的鉛板用途寥寥,又過于沉重,陳舟打算最后解決這些費時費力的東西。
服飾、被褥等消耗品因為重量較輕,便于搬運,插了個隊,提前運了上來。
幾支保養較好的火繩槍,連同火藥、鉛彈等危險物品被單獨隔開,放在了空地外圍,避免失火引起爆炸。
食物中,調料和原料最珍貴。船上能找到的所有鹽、糖、酒、茶都被陳舟拿到了岸上。
成品食物里,他只搬了一箱最愛吃的白面包和一桶賣相不錯的奶酪。
至于那些腌得發臭的肉食和難以下咽的鹽漬菜,陳舟只想說“祝它們好運”。
生活必需品囤積得差不多后,他將大副房間中找到的銀質餐具、錢幣、裝飾畫,以及船長室內找到的一些看起來價值不菲的工藝品連同魯濱遜的圣經裝成一箱運上了岸。
想到那三本鑲嵌著紅寶石的圣經,陳舟又記起中午搬東西時,在底艙木架的角落中發現了一個之前被忽略掉的櫥柜。
櫥柜上著鎖,轉了一圈沒找到鑰匙,暴力敲開鎖后,他從中找到了幾把質量不錯的剃刀、剪子和短匕首,還未來得及帶上岸。
倘若今晚來陣風暴將帆船摧毀,少了剃刀,日后刮胡子修理頭發可就費勁了。
“唉,不該搬那箱被褥的,岸上的行李已經夠多了。
還是太懶太貪心,應該卸下被褥,拿走那些剃刀剪子……”
復盤出一個錯誤,陳舟默默反思,規劃著接下來搬運物資的優先級。
“大副房間的陳設比船長室還豪華,尤其是那張吊床,著實舒服。
可惜那幾個大號書柜和置物架搬不動。
再上船,該仔細看看,能拆開搬運最好,拆不開的話,就把大副房間側面墻壁鋸出一個口子,然后做個滑輪懸吊到木筏上。
對了,還有船長的大木床和他們房間里的地毯。”
一邊想著,陳舟一邊小聲念叨,強化著自己的記憶。
“小號床頭柜、桌椅長凳、船舷欄桿,還有各個房間的窗戶,以后都能派上用場。”
想著想著,帳篷外的雨聲越來越大,干擾得陳舟的注意力難以集中,思緒忽而飄到未來,忽而飛至過去。
短短十多天,現代生活仿佛已經遙遠得像上輩子發生的事了。
想起那一條條荒誕可笑的挑戰規則,想起自己躺在床上刷著評論悠閑自在的樣子,陳舟有些恍惚。
“唉,怎么我就沒有系統呢?
別人的孤島生存像度假,我的孤島生存像坐牢,每天從早干到晚也就算了,還沒有工資。”
“誒!
我怎么忘了,規則上還寫著,每十五天有一次神秘獎勵。
難道說……”
陳舟終于想起一條有利于他的信息,騰地從帳篷里爬了起來。
不料后腦勺撞在了木架上,疼得他“哎呦”了一聲。
數數日子,9月30日登島,挑戰開始,假如從登島當天開始算的話,過了今晚就是第15天了。
確定自己的記憶沒有錯誤,這條被忽略的規則使陳舟輾轉反側,徹夜難眠起來。
孤島上的一切全然符合17世紀的時代背景。
憑借頭腦和雙手,即使付出百倍的努力也無法大幅提高生活質量,想要活得自在活得爽,只能尋求外界的幫助。
“那么,神秘獎勵到底會是什么?
時空穿越管理局。
聽起來多么上檔次。
這種單位,不說給我發個金手指,也該發個無限寶石玩玩吧……”
回想起自己的人生歷程,既沒有父母雙亡,也沒有兄控的美女妹妹,陳舟覺得自己并不像小說主角,于是卑微地降低了期待。
“不是無限寶石也行,整個外星武器或者大型風力發電機都可以。
我不嫌棄。
要是這些東西也不行的話,最好給我一艘摩托艇。
沒有摩托艇的話,給個柴油發動機和幾桶油我也能接受。
那樣我就能把整艘船都拆掉帶回島上了。”
“或者給個……”
未知的神秘獎勵攪得陳舟百爪撓心。
聽著雨聲,感受著林中的潮濕,他重新躺回床鋪,思緒萬千,久久合不上眼。
作為一個內陸人,不間斷地在海邊勞動了這么久,一邊適應著身體的疲乏一邊適應著陌生的水土。
陳舟其實早就歇不過來了,他只是在忍耐,等待著風暴摧毀船只,等待所有物資都上岸,等待可以休息的那一天。
現在,這種等待被突如其來的希望轉換成了煎熬,或者說折磨。
不知道第多少次在帳篷中艱難地翻身,疲憊的他終于昏昏睡去。
清晨,空氣清明如洗。
林間空地上的帳篷忽地翻倒,一聲痛呼,陳舟裹著發黑的被褥從中爬了出來。
剛才,他夢到挑戰獎勵是一頭哥斯拉。
那頭怪物毫無征兆地從海灘登陸,一腳就踩扁了他辛辛苦苦搭建的小營地,然后吞掉了朝它狂吠的來福。
當時整片樹林一片狼藉。
慌亂中他只顧逃命,一路狂奔,不曾想腳下有條橫生的樹根,直接絆了一跤。
那哥斯拉張開血盆大口,俯下身子就要將他活吞。
他只能連打帶踹極力反抗,然后“咣”地一聲,踢翻了帳篷。
哥斯拉沒了,夢也醒了。
直起身子,揉了揉酸痛的腰背,眺望大海,巖灘外空空蕩蕩,陳舟很慶幸剛才只是個夢。
“來福!”
他呼喚著,見到狗從窩內走出,睡眼惺忪,稍微放下心。
“可能是臨睡前想獎勵想得太多了。
都說夢是反的,這回總該我走運了。”
安慰著自己,陳舟繞著帳篷走了一圈,沒找到什么可疑物品,他疑惑地看向巖灘。
“怎么回事?
咋沒有呀?
難道要等到晚上?
還是忘給我發了?”
被“神秘獎勵到底是什么”這個問題牽扯著,陳舟早餐也顧不上吃了,匆匆拿起火繩槍和鉛彈等物品,往腰間掛了把鋒利的短斧,直奔海灘。
他要去9月30日當晚登陸的地方,如果那里沒有的話,就劃木筏去船上看看。
如果船上也沒有,那就只能等到晚上或者明天了。
挑戰的規則至今沒有出錯,陳舟不覺得那些有能力扭曲時空的人會在這種小事上違背承諾。
后半夜雨勢雖然兇猛,但后勁兒不足,沒持續多久。
雨后的海面上還漂浮著一些臟兮兮的白色泡沫,不時有死魚被沖上岸,正有幾只海鳥挑剔地用纖細的長腳扒拉著魚尸,尋覓著可口的部位。
來福緊跟著陳舟,一路走上山坡,穿過樹木稀疏的林地,來到登陸海灘上方。
遠遠地,陳舟看見了掛著魯濱遜及自己衣物的小樹。
它們都被風吹去的雨淋濕了,顏色發暗,系緊的布條卻未松動,甚至連包裹的位置都沒怎么改變,看得出來沒有好奇心強的鳥兒或野貓撥弄。
搬運物資太過忙碌,陳舟始終在帆船與河灘坡地這一畝三分地上打轉,還不曾有空閑時間拿走衣物。
重回此處,他對包裹提不起興趣。
只是睜大眼睛,不斷用視線掃過沙灘,尋找著醒目的物體。
走近些,隔著老遠,他似乎看見濕漉漉的沙灘上有東西反光。
“神秘獎勵!”
陳舟內心狂喜,背著沉重的火繩槍邁開步子飛奔了過去。
更近了,他看到那反光的東西竟是一個纏著兩道透明膠帶的黃色瓦楞紙盒,給人一種并夕夕劣質快遞包裝的既視感,心中頓時泛起一股不祥的預兆。
閉上嘴,控制粗重的呼吸,生怕吹走自己的運氣,陳舟小心翼翼地撿起了紙盒。
紙盒的下半部分已經被沙子浸濕了,手指稍一用力便摳出了一個洞。
拿在手上,分量很輕,空若無物。
“高科技都是便攜的,輕一點很正常。”
心中的不安又加劇了,陳舟試圖欺騙自己,側著頭瞇起眼睛往摳出的小洞里瞄。
一片漆黑。
像刮彩票一樣,他一點點擴大小洞。
看見逐漸露出的花里胡哨的包裝紙,陳舟的心一點點下沉。
終于,他拆開了紙盒,十五天一次的“神秘獎勵”總算重見天日——
那竟然是個由粉紅色硅膠制造的小豬佩奇手機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