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毫侯,磁侯和綿侯又各自后撤二十里,避開清軍的迂回包抄!李成棟部,王光泰部,新參戰的承天府和德安府八千綠營兵,逢山開道,遇水塔橋,趁勢猛追!
王光泰部在黑龍山遭威武將軍李友伏擊,死傷千余!”
“報!天干‘甲’字方位漢江郝龍王率三千義師,在羅家渡阻擊承天府參將趙志桓,一日激戰,殲敵一千五!
地支‘酉’字方位,歸德府豹子山李豹子,承天府老虎澗周老虎,率四千人在九連山伏擊科巴圖的一千八旗軍,殲敵三百,卻自損一千八!”
“報!承天府野豬嶺朱叫天,荊門黑云寨賽張飛領三千人馬,側擊李成棟部右側,卻遭遇五百八旗重甲,一觸即潰,落荒而逃;綿侯部右側因此遭重創,折損人馬兩千……”
……
隨著大戰如火如荼進行,各處戰報也陸續傳回來,有喜有憂。
劉芳亮和袁宗第邊撤退,邊設伏,邊阻擊……天干地支配合著誘擊,伏擊,側擊,尾擊……各種戰斗交相纏繞,紛繁復雜。
夜間則繼續擾亂對方生物鐘,此類活多由義師們來干,這些人平素占據山林水域要道,晝伏夜出,干著搶劫謀財,收買路錢的營生,打硬仗不行,干這等活算是專業對口了。
苦惱不已的清軍,不得不加大暗哨人數,加大夜巡范圍,盡最大可能保證睡眠時間。
否則,熬不了多久軍心恐就會崩掉。
不讓人好好睡覺,這玩意兒是最折磨人的。
一連近十日下來,劉芳亮和袁宗第已西撤六十來里;與此同時,兩側天干地支部也相應整體西撤四十來里。
畢竟“誘敵深入,后退決戰!”才是天爐戰法最精髓所在。
少撤的二十里,自是方便火候一到,即進行合圍包抄。
此時,聯軍的意圖已非常明顯了。
但王命在身的阿濟格根本沒得選。
關于八旗軍的慣用戰術,其實在努爾哈赤起兵初期,后金建立后,黃臺吉軍政改革時,改國號大清后,多爾袞率師入關后,因為兵種結構,武器裝備配置等的變化,也隨之再演進。
比如陣地野戰,努爾哈赤時期因戰馬不足,多倚仗重步兵。
到了黃臺吉在位后期,清軍已形成輕騎,重騎,重步,烏真超哈四位一體的混合兵種體系。
山海關之戰時,面對順軍步兵陣型,清軍先用火炮轟,再派出重甲騎兵,迅速接近目標,下馬后先用火銃攻擊,然后持寬刃樸刀,錘,斧等重器,猛攻順軍陣地一到兩個點位。
待撕開陣地缺口后,第二波重騎兵殺至,利用戰馬沖擊力,趟過人群,將陣地徹底攪亂,撕碎。
第三波才是輕騎兵,先遠距離放箭,再下馬操長矛,大刀,大戟等猛干。
而對付順軍騎兵,則派重騎正面強突,輕騎繞擊左側,使順軍兩面不能兼顧。
即便如此,此戰以步兵為主,以七萬人馬對抗十幾萬吳清高(山海關總兵是高第,吳三桂是遼東團練總兵)聯軍,順軍仍頑強抵抗了整整五天!
比如攻城戰,后金八旗軍是靠推楯車,鑿城墻,堆土山……辛苦又玩命,效果還差,更多還是靠耍間諜戰,反間計,行賄賂等陰謀。
但到了黃臺吉后期,便是集中火炮直接轟破城墻(清軍火炮與明軍火炮不同,以重炮為主,就是為了攻城破關),然后在火炮箭矢銃彈的掩護下,清軍從城墻缺口蜂擁殺入。
數十年征戰下來,清軍的戰術體系已相當成熟,尤其擅長迂回包抄,以逸待勞,集中兵力各個擊破,圍點打援等;一場戰役中,各兵種,各戰術相互搭配,靈活運用。
比如攻城戰,先圍而不攻,于敵援軍必經之地設伏,或野戰圍殲。
城內敵軍久盼援軍不至,糧草耗盡,便只得獻城投降。
松錦大戰中,祖大壽就是在這般絕境下,降清的。
但在李立的天爐戰法面前,清軍各種優勢和戰術根本發揮不出來,反倒一步一步被牽著鼻子走!
阿濟格屢屢攥緊拳頭,卻屢屢錘不到實處,反倒損兵折將。
那份惱怒和焦躁自是不肖說的。
“邪門了,此等戰法比預料中的還要難搞!難道一只虎背后真有高人指點,還是很高很高的那種!”征戰二十幾年,經歷過各種惡戰險戰的阿濟格,也不免有些懷疑人生了。
“報,督師大人,堵巡撫搜集的最近三日戰報送達!”鄂州府郊外四十來里,臨江一處曠野上,簡衣便服的何騰蛟正與一眾部屬愜意的踏青漫游,指點風物著,一騎飛馳而至。
何騰蛟連忙駐足,看完戰報后,忍不住贊嘆道:“這天爐戰法,果然精妙啊,當初阿濟格打得李自成一路落荒而逃,如今卻被趙立小兒耍得焦頭爛額,昏頭轉向,一籌莫展啊。
此子天下第一奇才,當真實至名歸也!”
“唉,可惜他不能為督師所用啊!”一旁的傅上瑞感嘆道。
何騰蛟黯然嘆息,恨恨跺了跺腳,怒瞟了一眼章曠,自是怪他那夜沒成功策反李立,反倒被對方套出了絕要機密。
章曠見狀,連忙轉移話題道:“督師,趁清順熬戰之際,我大軍是否可以趁機下江南了!”
“莫急,時機尚未到!”何騰蛟卻擺了擺手。
章曠又道:“可昨日剛剛收到天子御信,言本月十八,即御駕親征,揮師北伐;以黃光輝部為先鋒,出金華,衢州,該部十幾日便可抵達南京城下!催促我等相機而動,以便順利會師。
咱們若出發晚了,怕被黃光輝搶了頭彩啊。”
何騰蛟嘿嘿幾聲,冷笑道:“黃光輝,不是老夫瞧不起他,他能否進入南直隸地界,尚未知也,還敢跟老夫搶頭彩?此番收復南京之千秋偉業,天子最能倚仗的,還得是我何從云,各位到時等著瞧便是!”
“那是,那是!”眾人連忙恭維道。
“督師,可我軍所帶軍糧只剩三十余萬石,只夠全軍吃三個月了。”一位負責后勤軍需的文官皺眉插話道。
“此事宜辦!跟將士們講,現在就開始省著吃,待拿下南京,自有數不清的好酒好肉犒勞他們!”何騰蛟當機立斷道。
停頓半晌,又森然道:“必要時,可以沿途強征軍糧嘛!”
說完了,轉頭遙望了望西面方向,自信滿滿的笑道:“待阿濟格和李過纏斗至武昌城西面兩百里之遙時,就該是老夫和各位大出風頭的時候了,呵呵。”
“督師目光如炬,坐觀虎斗,實在高明啊!”眾人立刻拍馬贊道。
“哥,現在各處打得熱鬧,俺們卻還閑著,俺實在憋不住了啊!”李過大帳旁,數百步外一條河流邊,百無聊奈揮舞大刀,拿無辜灌木荊棘出氣的李來亨,唉聲嘆氣道。
李立手持大斧,猛的劈斷一根手臂粗的樹樁,收勢后搖了搖頭,“阿濟格現在處處被動,怕沒有咱倆一展身手的機會了!”
說完,又得意的自美道:“唉,怪就怪咱的天爐戰法,實在太精妙了!”
李來亨頓時急了,“那該如何是好,如此一場精彩大戰,沒有俺倆參與,怎么行!”
“哥,要不索性違抗軍令,縱使受罰俺也認了,好歹過足一回手癮!”
“你這叫匹夫之勇!”李立翻了翻白眼,鄙夷道。
“那你說咋辦!”
李立仔細想了想道:“除非……阿濟格改變戰術!”說完,又冷笑道:“如此境況,如果他一點改變都沒有,那這當世滿洲一等一名將的名頭,未免也太水了。”
說完,邁出幾步,又猛的一斧砍下,岸邊一棵小碗粗的桃樹攔腰而斷,樹桿仆地,震碎了一地桃花。
他束斧而握,手輕輕撫摸鋒利锃亮的斧刃,喃喃道:“好快的斧子啊!”
李來亨哈哈一笑,拖刀疾行,連砍七八根手臂粗的樹木后,也持刀而立,傲然道:“好快的刀!”
隨即,又黯然嘆息:“可惜,砍的不是清軍的脖子!更不是阿濟格,博洛,李成棟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