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手持雞毛撣子,大聲道:“各位叔伯前輩,小侄一直在虛心傾聽,你們的方略和戰術都極好,極細致,思謀的極周到!但小子總覺得還是太保守了!”
太保守了?
眾人一聽,皆訕笑不已。
你小子帶兵打過仗沒有,對方可是有三萬八旗精銳,不保守些行么?
李立可不管那么多,繼續大言不慚道:“各位說來說去,主旨便只有兩字----阻擊!分路阻擊,分段阻擊,步步為營,一直阻擊到清軍回援南京為止!
江面阻擊只能一時,最終還是陸地交戰為主;武昌地處江漢平原東隅,方圓一帶并無明顯高山峽谷,僅靠丘陵密林,小山坡小土包打陣地阻擊戰談何容易。
八旗精銳的機動性,沖擊力就不肖小侄多說了,李成棟部原本戰力不俗,如今被新主子喂飽了肉,其戰力恐已不在我軍之下!
這可是六萬虎狼之師啊。
按這般打法,聯軍即使拖到清軍回援南京,也必定傷亡慘重!
所以,以阻擊戰為主,實在談不上高明,反倒落入了下層!”
談不上高明,反倒落入了下層?
眾人聽了,皆大為不爽了,不少人已暗暗慍怒起來。
俺們出道多少年了,打過的仗不計其數,過的橋比你小子走的路還多;俺們耗了大半日,口干舌燥,好不容易才敲定的打法,竟被你如此小覷。
當真不知天高地厚,無禮之極!
你小子剛剛成為毫侯義子,就不將俺們放在眼里了,敢情之前的謙虛都是假的!
李過也覺得李立過分了些,連忙輕咳幾聲,暗示他注意分寸。
脾氣火爆的劉芳亮忍不住了,猛一拍椅欄,喝道:“小子,你將俺們說得狗屎不如,那你說說,這仗該怎么打!”
“該打殲滅戰!”李立立刻道。
打殲滅戰?
眾人面面相覷后,心中的惱怒瞬間便煙消云散了,不少人還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小子剛才將清軍說得那么厲害,阻擊戰都難打,現在卻又說要打殲滅戰;簡直就是思路混亂,異想天開,自相矛盾,滑稽可笑啊。
殲滅勒克德渾那等神仙仗豈是次次都能打的,對方可是六萬虎狼之師啊。
罷了,罷了,就這等打仗水準,俺們何須跟他慪氣,反倒覺得好玩哩。
張鼐和吳汝義對望一眼,愜意而笑。
除了看笑話,二人在心理上也獲得某種平衡感,這世上哪有什么無所不能的天才;這不,短板立馬就暴露了,且暴露得非常明顯。
也有人皺眉暗想,大戰來臨,眾人暗中壓力都不小,這小子不會是故意整點笑料讓大伙樂呵放松一下吧。
嗯,還別說,笑果還是蠻不錯的。
見眾人這般反應,李過面子上掛不住了,大聲咳了幾聲,示意李立就此罷休,別再丟人現眼了。
怎料李立意猶未盡,繼續大聲道:“各位叔伯前輩們,都莫要笑,小子特將此番殲滅戰法,命名為天爐戰法!”
天爐戰法?
眾人愣了片刻,隨即又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名頭可起得夠氣派的啊。
李立抖著手中雞毛撣子,很認真,很鄭重的道:“此戰法乃小子靈光乍現,妙手偶得之;足以法天地之幽邃,窮宇宙之奧秘,為鬼神所驚泣,人事所難測也!
敵人若鉆入吾彀中,便如干柴竹蔑,轉眼焚為齏粉,故曰天爐戰法!”
這番出言不俗,足以鎮住場子的開宗明義,眾人卻笑得更厲害了。
李過臉色也有些惱慍了。
見大伙笑的如此開心,李立也忍不住笑了;笑完了,便蹲下身子,手中雞毛撣子點指比劃地圖,正式開始兜售起天爐戰法來。
“此戰法本質上是一種‘后退決戰’戰術,誘敵深入,予以包圍殲滅之!
清軍攜滔天怒火而來,欲一雪前恥,一舉蕩平我軍,永絕后患!此正乃誘敵深入之良機也!
所謂天爐,即以天地為爐!聯軍依托山川地貌,城鎮鄉村,形成網狀據點,以伏擊,誘擊,阻擊,側擊,尾擊等方式,分段消耗敵兵力,士氣,還有時間!
沒錯,最重要的就是時間!
將敵人拖得筋疲力盡,斗志懈怠,拖入決戰區,再狠狠圍殲之!”
趙立雖是一名南明史愛好者,更是一名歷史愛好者,只是有點自虐傾向,對明末清初那段血淚窩囊史尤為鐘情。
另外這副現代靈魂,曾生活在各種信息爆炸,極易獲取的年代,雖沒有實戰經驗,但腦子里古今中外各種戰例資料,遠比眼前這干人要豐富得多。
且這些戰例都經過實踐檢驗,證明相關戰術是有效的。
兩百九十多年后的武漢大會戰,一名廣東籍薛姓上將利用自創的天爐戰法,在武器裝備落后的局面下,一戰殲滅日軍六萬余眾,引起巨大轟動。
其戰場雖是在長沙附近(屬于武漢會戰的一個戰區),與武昌周邊地貌有些不同,冷兵器為主和熱兵器的戰法不可簡單模仿,指揮體系也不同;但二者還是有諸多共通之處,主旨是可以借鑒的。
不得不說,自從身份轉變后,他趙立更加具備主人翁精神,開始嘗試用真正的軍功讓頭頂的光環愈發耀眼奪目。
隨著李立滔滔不絕,深入細致的講解,眾人笑意漸斂,輕視之意漸收,眉頭陸續皺了起來……又陸續舒展,不少人眼里開始閃光……
他們都是懂行的。
到了一定火候,李過突然起身,邁步走過去。
一會兒后,眾人也陸續起身,走近地圖。
眾人一邊聽,一邊還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有的皺眉沉思,有的頻頻點頭,有的主動發起了問。
“小子,按你這般打法,俺們得多少兵力!”
“至少騎兵五萬,步兵十五萬,才能玩得轉!”
“啊,敢情你說的都是廢話,俺們哪有那么多騎兵,那么多人馬!”
“劉叔叔莫急,聽小侄細細說來!各地零散義軍應可召集三萬余眾,老營那邊可火速派來兵馬,輔兵也可派上場;實在不夠,也不打緊!天爐戰法雖是殲滅戰,兵力不足也可以打成拖延戰嘛。
拖延時間才是此戰真正核心要旨,其它都是表象!
當然能殲滅更多清軍,那便更好了。”
“賢侄,某算過了,我軍把全部外援和家底派上,最多能聚集十二萬之眾;按你這般打法,敵我戰損率當是多少?”田見秀雙手籠袖,瞇著細長丹鳳眼問。
李立道:“田伯伯,依小侄估算,與李成棟綠營兵至少是二比一,敵二我一,與八旗軍應該是一比一;但還是那句話,核心在于拖延時間,能殲敵多少得看天意!
小子設想,這一戰打下來,聯軍當折損一萬五到一萬八千人左右!
若按之前戰法,縱使打得再好,也得折損兩萬五千到三萬……
不過,小子的戰法只是拋磚引玉,行不行,具體如何操作,還得各位叔伯前輩們定奪!”
面對眾人的疑問,李立又恢復了謙虛姿態,一一予以耐心解答說明,直到對方不吭聲為止。
好不容易瞥了個空檔,他瞥了一眼尤呆坐在在椅子上,大眼瞪小眼,臉色陰晦的張鼐和吳汝義,心說咱本不想說,可是你們非要我說兩句的啊;匆匆出了大堂,朝側院茅房而去,光顧著裝逼,這泡尿可是憋了好久了。
匆匆進了茅房,匆匆解了褲子,正愜意噓噓著,李來亨跟了進來。
李立讓了讓位,李來亨也解了褲子。
二人不約而同用余光偷偷瞟了一眼對方那部位,暗自比較了一番大小粗細,然后心照不宣的側了身,各自噓噓。
“哥,俺想求你件事。”李來亨突然說。
“何事,說吧!”
“上次打勒克德渾俺是最后出場,沒打過癮,這回俺想親自領兵殺敵!俺都十八歲了,實在憋不住了,想那霍去病這個年紀,已經帶兵打匈奴了!”
“靠,你小子居然也知道霍去病,不錯啊!”李立贊道,抖了個尿顫,道:“你自己跟義父講不就是了!”
“他現在更寵你!”
“………”
李立尿完了尿,系了褲子,轉身拍拍他的肩膀,笑道:“當真是兄弟同心啊,咱也正有此意,想在此戰中一顯身手呢!”
“哥,你恐怕不行吧!”李來亨連忙道。
李立笑道:“俗話說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你做我的副手,臨陣保護我!”
“行,只要能領兵殺敵,怎樣都行!”
二人勾肩搭背,鬼鬼祟祟,竊竊私語著回到大堂門口,就聽里面傳出李過愜意的大笑,“來人啦,速速準備酒肉燭火,各位就在這里吃晚飯,吃過后俺們繼續探討吾兒發明的天爐戰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