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后,房門吱呀一聲開了,喝得面皮微紅的趙立出了門,轉(zhuǎn)頭望了一眼趴在桌上醉睡過去的堵胤錫,默默嘆了口氣,輕輕帶上門。
作為堂堂湖廣巡撫,兼僉都御史,湖廣之地妥妥的明廷第二號人物,居然被何騰蛟等人如此排擠,堵胤錫的郁悶不言而喻,心情沉重且倍感孤獨。
但作為朝廷大員,素質(zhì)還是在線的,任憑趙立如何見縫插針,旁敲側(cè)擊,其人醉心不醉,守口如瓶,反倒一再提及那份對趙立的掛念。
趙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反挖起他的墻角;最后,二人秉承“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君子之道,只喝酒,談些茶酒廚藝,市井風情之類的題外話了。
“堵胤錫能兼任僉都御史,自是朱聿鍵信任的人,當初其單騎入松滋草坪與李過會盟,怕是帶著更深遠任務(wù)去的;那便是聯(lián)合順軍,在湖廣鬧出一番聲勢,吸引清軍兵鋒,明軍趁機再度發(fā)動收復(fù)南京的戰(zhàn)役!
在朱聿鍵和一干士大夫心中,南京始終是第一掛念(其實何止隆武朝廷,魯監(jiān)國,后來的永歷政權(quán),乃至國姓爺,都將其作為第一掛念,幾乎所有大戰(zhàn)略都是圍繞南京展開);以南京為中心,縱使北伐不成,尚能效仿南宋與清廷劃江而治,以待時變。
順軍占據(jù)湖北大部,正好幫其看護西北大門,就是想這么玩的。”
回房間的路上,趙立這般思索著,心中頗為得意。
結(jié)合當今形勢和超前的歷史信息,他應(yīng)該是看穿明廷這盤大棋的第一人。
雖然未能套到堵胤錫的口風,但他堅信自己是正確的。
這樣看來,荊州-武昌之戰(zhàn),何止是決定湖廣抗清形勢,對全盤抗清形勢都是重大影響。
而他趙立在其間起了決定性推動作用,歷史迎來一個新的關(guān)鍵節(jié)點。
但還是那句話,基于明廷的腐朽和無可救藥,歷史的軌跡和磅礴慣性不會有根本改變,只是略微偏離軌道和減速而已。
比如順軍將有機會重奪荊襄根據(jù)地,并二次發(fā)育,還開辟了漢中這張副本;正副本互為犄角,相互策應(yīng),未來絕對可期!
這大概才是此番戰(zhàn)役最大的意義所在。
接下來如何面對清軍瘋狂反撲,就交給李過等人了。
只要能扛住多爾袞的前幾波怒火,那基本就算大功告成。
局勢雖波詭云譎,復(fù)雜多變,但趙立仍能琢磨通透,一舉抓住本質(zhì)和關(guān)鍵點,確實是有點牛逼的;他心情舒爽的回到廂房,借著酒勁倒床睡起了回籠覺。
這一覺睡得極為通透,醒來已是申時,吩咐劉昆去街上買幾袋研磨好的硫磺和木炭,自己關(guān)上門,又興致勃勃鼓搗起白砂糖+硝石的助燃試驗。
角落里就有幾箱現(xiàn)成火藥,但這可是總督府,哪敢造次,待明日帶幾個人到郊外做正式的爆炸試驗。
雖然御敵方案由李過等人來主導(dǎo),但自己若能搞出威力陡增的新式火藥為此戰(zhàn)助力,當又是奇功一件。
“嗤……”
“哄……”
“嗤嗤,嗤……”
“哄哄,哄……”
隨著一蓬蓬火焰冒起,熄滅……當好端端一張楠木大桌被燒得大黑圈套中黑圈,中黑圈套小黑圈……不堪入目時,外面的日頭也不知不覺間落山了。
“弟兄們,起來,都爬起來啦!”
“起來吃過后,就列隊出發(fā)!”
“不要磨磨蹭蹭,都搞快點!”
“喂,你們幾個眼圈都是烏的,是不是昨夜又溜進城里喝花酒了!”
“黃游擊,瞧你這話說的,每月就那點餉銀,養(yǎng)婆娘都不夠,哪有剩的去享那福。”
“少廢話,動作快點!”
何騰蛟說話算數(shù),翌日一早,便與一干文武核心及隨從親軍,運著各自私用品匆匆出了城,來到郊外營地,下令立即生火造飯,吃過后速速集合列隊,準備開拔,去收復(fù)黃州,鄂州。
但見士卒們睡眼惺忪,行動遲緩,一副不情不愿的樣子,何騰蛟心里直冒火,不停的令人催促,催促,再催促!
傅上瑞也看得直搖頭,湊近與他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顯然是在探討整頓軍紀,提高戰(zhàn)力的方案和手段。
李過得報,連忙率領(lǐng)一干順軍骨干匆匆趕來相送。
雖各懷私胎,但畢竟名義上仍是同盟,這點禮儀還是要講的。
“啊,‘深山豹’老弟,今日一別,也不知何日才能再見啊!”
“‘翻天鷂’老哥,短暫相聚,又要匆匆而別,唉,人生最大的痛苦莫過于此啊!”
“王老弟莫要悲傷,聚散離合,原本就是人生常態(tài)啊!”
“‘兩只虎’,‘躥天虎’,‘白馬銀槍’,三位英雄,今日別過,希望日后還有機會再睹英姿!”
“盧兄,別抹眼眶了,搞的像個娘們似的!”
“他是假哭,眼里壓根就沒淚,哈哈!”
“郝老弟,好好跟著何督師干,會有前途的……”
何騰蛟親熱的拉著李過的手,神色戚然,依依話別;其他人也相互道別,殷殷不舍,搞得倒是蠻符合離別場景該有的那份悲傷氣氛。
章曠雖勾引趙立不成,但奉何騰蛟之命,仍不死心,拉著趙立作最后的公關(guān);他雙目微紅,情真意切,沒完沒了;搞得趙立實在不厭其煩,沖他眨了眨眼,低聲道:“章大人,前日夜里,你說很快就有機會再品揚州瘦馬了,莫非就是這次么?”
“這都讓你小子猜到了,真不得了啊!“
章曠頓時一愕,心說,驚訝的瞪了他半晌,神色迅速變幻一番后,尷尬的笑了笑,甩了他的手,又找其他人演戲去了。
趙立嘿嘿冷笑,一轉(zhuǎn)頭,恰巧看見堵胤錫正獨自一人站在遠處。
只見他面容清瘦,神情落寞,宛如局外人一般。
趙立瞧在眼里,莫名的感到有些心痛。
作為兩軍聯(lián)盟的中間人,何騰蛟讓他留在了武昌。
明廷此番聲勢浩大的奪取南京之戰(zhàn),將與他無緣。
大概一個多時辰后,明軍才集結(jié)完畢,待后勤輜重也整備停當后,何騰蛟霍得抽出寶劍,一指黃州方向,威風凜凜的喝道:“全軍聽令,出發(fā)!”,撲撲撲,嚯嚯嚯,咴,咴咴咴……近十萬明軍浩浩蕩蕩的開拔了。
眾人望著明軍漸漸走遠了,神色皆凝重起來。
李過昂首望了望山東方向,又望了望東面方向,突然調(diào)轉(zhuǎn)馬頭,猛一抽馬鞭,朝城中急馳而去。
眾人連忙拍馬跟上。
何騰蛟走了,只留下城中五千偏師,和接替馬進忠繼續(xù)掃蕩周邊城鎮(zhèn),繼續(xù)作秀的兩萬明軍,瀟瀟灑灑的走了,毫無留戀的走了。
從兩軍會師到分開,前后不過七天時間。
而接來下如何抗住清軍頭幾波的瘋狂進攻,對于順軍是個嚴峻考驗。
頂住了,則春暖花開,局面豁然開朗,能獲得一段寶貴的再度發(fā)育期。
頂不住,就可就麻煩大了。
憑借順軍現(xiàn)在的戰(zhàn)力,加上連戰(zhàn)連捷的士氣,應(yīng)該是頂?shù)米〉摹?
“兄弟,晚上俺請你喝酒!”結(jié)伴回總督府的路上,李來亨突然說道。
“哦,是去你房間喝嗎?”見他沒有跟自己堵氣,趙立頗為高興的問。
“俺不是獨居,不方便,就去城里的望江樓吧!”
“行啊,什么時候?”
“戌時吧!”
“行,我今日有點事,要外出,黃昏時你在酒樓門口等我便是!”
“好!”李來亨高興的應(yīng)道。
趙立匆匆回到住所,將成品火藥,火藥材料,白砂糖等打了包,再備了些火折蠟燭燃紙等,便帶著劉昆等幾個親信出了總督府;路過城西倉庫,擔心試驗材料少了些,便又進去搞了幾大箱火藥,順便借了一輛雙輪車。
騎著馬,推著車出了城,朝遠處郊外而去。
四處逛了一會兒,選中一處人跡罕至,四面繞林的小山坳。
幾人下了馬,將物什取下,搬進山坳。
接著,在趙立的主導(dǎo)下,興致勃勃搞起了試驗。
按趙立的想法,今日這場試驗,對人類火藥發(fā)展史具有重大意義,試驗結(jié)果將對世界科技史具有重大貢獻!
“嗤,嗤嗤……”
“哄,哄哄……”
先做了一會兒新的助燃試驗后,便正式往火藥中加入白砂糖;山坳中開始傳出“轟,轟轟……”斷斷續(xù)續(xù)的爆炸聲,有朵朵黑煙騰起。
消停了一會兒后,爆炸聲又響起。
爆炸聲時而沉悶,時而劇烈,黑煙漸濃,彌漫山坳。
如此這般,時而沉寂,時而爆炸聲響起。
間隔的時間有長有短。
在緊張的忙碌中,日頭不知不覺偏西了。
在最后一次爆炸聲后,消停了許久,突然山坳中傳出趙立歇斯底里,悲憤難當?shù)呐鹇暎膀_子,全他媽都是騙子!狗屁的‘一硝二硫三木炭四白糖,威力堪比大伊萬!’,都是騙人的鬼話!
除了黑煙冒得多,卵用都沒有啊!
這都是些什么人啊,為了吸引眼球,增加流量,完全沒有底線,什么扯謊造假的事都搞得出來啊~
害得老子白白折騰一番,人都熏成非洲雞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