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五日。
離桓澈離家的時間越來越近了。
桓澈要離開的事情,并沒有和伯父叔父他們說。
其實若論關(guān)系親近的話,桓父和伯父、叔父他們也只是一般。
雖說有著血緣關(guān)系,但長年累月都住在一起,難免會產(chǎn)生隔閡。
親戚這種東西,總是距離產(chǎn)生美。
離的越遠(yuǎn),才越好。
而離的太近了,反而會淡薄許多。
“也不知道莽何時來。”屋內(nèi),桓澈心中自語。
莽居住在中牟,離焦城并不遠(yuǎn),但已經(jīng)二十余日了,未曾見莽來拜訪,看來莽是決定跟隨那位魏國貴族尹,在魏國入伍了。
心中思索這些時。
桓澈忽然見院內(nèi),伯父伯母都走了出來。
似與父親母親商量著什么。
桓澈也走出了屋,有些好奇。
“澈兒出來了,來伯父這邊。”
“伯父這有一樁好事,值得一彩!”
彩,在這個時代就是‘好’意思。
往往,人們在遇到高興、喜慶的事情,都會喝一聲彩。
或者國家在外戰(zhàn)爭勝利,屆時君臣都將高呼,‘彩!’。
“多謝伯父掛念澈,不知是何好事?”
桓澈來到伯父身旁,看著父親母親也一臉高興的樣子,依舊好奇。
見桓澈疑惑,伯父也沒有磨蹭,直言道:
“大伯早年,曾前往燕國求學(xué),雖求學(xué)不成,但卻為燕國一位大夫行御者之事多年。”
“也算與其結(jié)識。”
“虎兒已到弱冠之年,二十有四,大伯準(zhǔn)備將虎兒送到燕國,讓其求學(xué),在燕國謀個功名!總比在這田畝間耕農(nóng)好!”
“仲弟、仲妹這些年也積攢了些錢糧,足夠前往燕國路上所需,澈兒,伯父想讓虎兒帶著你,一同前往燕國求學(xué)!若澈兒勤勉,亦能求個功名!”
伯父聲音落下。
桓母和桓父都看向桓澈。
出門在外,有兄弟在旁,安全的多。
況且,伯兄在燕國還結(jié)識一位大夫。
這比澈兒自己出外闖蕩,容易的多。
至于前往燕地所需的錢糧,她們兩口努力攢攢,四處借借,也能湊出來。
“入燕...”
桓澈聞言,很快便搖了搖頭。
伯父是為了他好,他知道。
出門在外,有伯兄桓虎照應(yīng),還能借助燕國大夫的勢,也是好事。
但他不會入燕的。
趙遠(yuǎn)比燕國強大,那位趙國公主邀請他許以卿位,他都未曾前去。
更何況是入燕了。
其實若借助夫子們的名聲,他入中原六國哪一國,都非難事。
并且還能獲得卿位。
但他,執(zhí)意入秦。
秦滅六國大勢,非一人一力所能阻擋,天下定于一,這是大勢。
順應(yīng)時代的大勢,爭功、爭名,保全己身,這才是他的想法。
而且也就是恰好這一代,中原六國,不是奸臣當(dāng)朝,就是君主不賢,皆無法與秦相比。
“伯父好意,澈兒心領(lǐng)了,但澈兒不想入燕。”
桓澈道。
院落內(nèi)靜了下來,桓澈的伯父伯母,叔父叔母,還有桓澈的伯兄桓虎和丘嫂,都看向了桓澈,有些無法相信。
燕!
諸侯國中,最古老之國,傳承八百年!
更是遠(yuǎn)離中原戰(zhàn)事,堪稱當(dāng)世諸國中,最安全之國。
其與齊國接壤,齊國游學(xué)之士經(jīng)常入燕,談古論今。
更遑論桓家老大在燕國認(rèn)識一位大夫,可以說這件事情放在流下鄉(xiāng)任何一家上,都足以喝上一聲彩,舉家慶祝。
澈,居然不愿?
“澈兒,你可想清楚了?”
“虎兒明日便要離魏,若是拒絕的話,日后便無這等機(jī)會了!”
伯父有些生氣了。
他看向桓澈,搖了搖頭。
孺子,不可教也!
仲弟仲妹難道也不勸勸澈?
還是仲弟這一家子,認(rèn)為他桓伯是在害澈兒不成?
“多謝大伯,澈不想入燕。”
桓澈再次搖頭。
“哼!”
聞言,桓伯臉色漸漸陰沉了下來。
他是一番好心。
而澈卻將好心喂了豬、狗!
此等好事,他是掛念澈兒,認(rèn)為澈離開家中七年,受諸多艱辛,因此給了澈兒這個機(jī)會,但澈卻不珍惜。
這件事情,他已經(jīng)思慮很久了。
一,是他想借助虎兒前往燕國求學(xué)之事,給澈兒一個機(jī)會,讓澈兒能養(yǎng)活自己,自給自足。
二,是蔡氏最近屢屢表達(dá)對澈的厭惡之意,認(rèn)為桓家的地每年產(chǎn)糧就這么多,澈兒壯年多吃一些,秋收時各家就要少分一些,仲弟家是不虧,而他們老大這一支確實虧了。
所以,他才想出此法。
但澈兒卻不領(lǐng)情!
“唉...唉!”桓伯搖了搖頭,轉(zhuǎn)身離開院落,回到自己屋內(nèi)。
見桓伯離開。
蔡氏膽子也壯了起來。
原本她想多次和仲弟一家表明澈的事情,但被桓大呵斥。
現(xiàn)在這孺子不領(lǐng)情桓大的好意,桓大生氣了。
她現(xiàn)在說,該沒問題了。
“澈兒,你伯父好心為你謀個生路,你卻絲毫不領(lǐng)情!好大男兒,十九壯年,日日都在家中討飯不成?”
“虎兒二十有四,尚能于市井間生存,養(yǎng)活妻兒,而你卻不思尋個生計,終日賴在家中,與那游俠無賴何異?”
“弱冠男兒,不知顏面為何物?面皮之厚,堪比百年夯土城墻!”
蔡氏這一席話,當(dāng)真是撕破了臉。
糧食,在這個時代就是命。
是一家老小的生活來源。
甚至可以說,有的時候糧食比命都珍貴。
荒年時,拿孩童、小女子換糧食的不知多少。
一粒米斤斤計較者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
桓澈這近一個月來,吃了多少米?
蔡氏已經(jīng)忍了許久了,若非是怕桓大生氣,她早就想發(fā)作,今日桓澈不領(lǐng)桓大的情,她正好表明此事!
“伯嫂話是否說的太難聽了!”
桓母立刻將桓澈拉到自己身后,冷冷的看著蔡氏。
然后便讓桓父去將家中積攢的錢拿出來。
“澈兒多吃的糧,這些錢足矣!”
桓母將200錢交給了蔡氏。
在這個時代,一石糧為4錢。
桓澈弱冠之年,正是能吃的時候,桓母直接算桓澈每日用糧兩石,每日8錢。
二十五日,共200錢。
“只靠翁媼養(yǎng)著,有何出息!”收了200錢,蔡氏嘴上依舊不饒人道。
見狀,桓澈搖了搖頭,沒有與蔡氏爭辯。
他轉(zhuǎn)身看向桓父桓母,說道:
“阿翁,阿媼,澈兒準(zhǔn)備明日離開流下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