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前往大邑商送俘虜的日期日益臨近,易峟的心情愈發沉重。
去年,他因在與戎人的戰斗中受傷,并以此為借口稱自己因傷無法前往大邑商,而由司馬宣代勞。
今年,由于商王近臣的“關照”,他不得不親自踏上這趟旅程。
為了此次朝見商王,易峟精心準備了大龜甲、朱書石圭、牲畜以及俘虜等必需品。
此外,他還特意挑選了幾百名此前跟著司馬宣四處征戰戎人即作戰經驗豐富的族兵,隨他一同前往,以確保此行安全無虞。
在卜莊占卜出的吉日一大早,昜國剩下的族人們將易峟、弓舟等一行人送至城外。
臨別之際,易峟撫摸著叔先和季昜的頭,囑咐道:“伯兄此行去往大邑商,昜國的事務就交給你們兩個了?!?
叔先揉了下濕潤的眼睛,擔憂地說:“伯兄走了,我有點害怕,而且我們什么都不懂啊。”
易峟微笑著安慰他們:“別怕,我很快就會回來的。就算你什么都不懂也不用怕,我已為你們安排了幾位可靠的幫手。
關于兩座城邑內的人和事,凡事先詢問司工和卜莊;城邑外之事,則去請教司馬和司寇。
遇到事情,想一想是屬于城邑內還是城邑外,然后去找對應的人,詢問他們的意見。你的任務就這么簡單,懂了嗎。”
叔先聽完,懵懵懂懂點了點頭。
現場送行的人群中,被點到名的幾個人聽到易峟的話后,臉上都浮現出善意且自豪的笑容。
季昜抽泣著鼻子,扁著嘴問道:“可是我們年紀小,別人不聽怎么辦?”
易峟環視一圈,嚴肅地說道:“誰敢不聽你們的話,你們記下名字,等我回來就揍他一頓?!?
“好的,伯兄記得要快點回來啊?!?
兩個孩子聽后,雖然心中仍有些不安,但也勉強應承下來。
易峟又鄭重道:“你們兩個平時也要好好聽棠密的話,若有任何胡鬧之舉,待我回來,第一個挨揍的恐怕會是你們。”
“我們會聽話的。”叔先保證道。
季昜輕輕拉了拉易峟的衣角,眼中閃爍著羨慕的光芒。她指著棠密頭上那朵紅色的絲花小發簪,輕聲對易峟說:
“伯兄,你去大邑商的時候,能不能也給我帶回一條這樣的絲帶呢?”
易峟順著季昜的指向抬頭看去,只見棠密的發間果然插著當初自己為她制作的簡易絲花小發簪。
棠密察覺到易峟的視線,臉頰微微泛紅,羞澀地低下了頭,與當初易峟為她簪花時的模樣如出一轍。
“好,我記住了,會給你帶回來的?!?
易峟微笑著答應了季昜的請求,隨后轉頭詢問叔先和棠密是否還有其他需要幫忙帶回來的東西。
“伯兄,我想要個小玉件?!笔逑日f道。
“小玉件,沒問題。”易峟點頭應允,隨后又轉向棠密,“棠密你呢?”
棠密輕輕搖頭,表示不需要,然后她認真地提醒道:“邦伯,你此行路上多加小心?!?
易峟點點頭說好,又見棠密難得地插上了發簪,以為她平時舍不得用,便提議道:“我去商邑給你帶個更好看的玉發簪吧。”
棠密堅定地搖了搖頭,語氣中滿是感激:“不用了,邦伯。我很喜歡這個發簪,其他的發簪我都不需要。”
易峟即將踏上戰車之際,卜莊突然上前獻上一柄嶄新的淺金色青銅劍。
“此劍外表雖新,樣式卻似曾相識。”易峟看著眼前的青銅短劍,感覺非常眼熟。
卜莊解釋道:“此劍正是司門丑舊劍重鑄而成。
原劍飲血過多,無人敢持,弓舟便提議,按其樣式重鑄,期望借此機會讓昜國學會鑄劍之術?!?
易峟接過新劍,細細打量,對卜莊的話并無意外,因為弓舟在他的印象里,就是個喜歡琢磨武器相關事宜的人。
新劍劍身閃耀著青金色的光芒,劍刃鋒利,手感舒適而穩固。
盡管細節紋飾略顯粗糙,但這卻是昜國工匠的首件短劍作品,凝聚了族人的智慧,具有紀念意義。
弓舟見易峟對新劍愛不釋手,補充道:“我在戰場上親眼目睹周人使用短劍,其威力非同小可。
此行路途遙遠,風險難測,邦伯不妨帶上此劍以防萬一?!?
易峟點頭稱贊:“既是族人所鑄,我便收下了。
你們二人的功勞,我先記在心里。待昜國批量鑄造短劍之日,我再一起嘉賞你們?!?
真正分別的時候到了,易峟站在戰車上,目光掃過為他送行的人群,那一雙雙或充滿憂慮或真摯不舍的眼眸令他心中涌動千言萬語,然而此刻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目光觸及近處,叔先和季昜兩人已是淚眼婆娑,他心中暗自慶幸:
先有大巫祝、司門丑的勢力被戎人殺得所剩無幾的意外情況,又有弟弟妹妹兩位繼承人在國內暫時替他“監國”,在出發之時,他總算能暫時安心些。
否則這一去大邑商,耗時不短,來回往返的時間內,已經足以讓昜國內部的勢力重新洗牌。
屆時歸來,自己恐怕真的要成孤家寡人了。
正當易峟醞釀著發表幾句離別感言之際,人群中的卜莊率先開口:
“我今早為邦伯占卜,龜甲上的吉紋與不吉的兆紋數量差不多,預示著此行既無功也無過,或者說功過相抵。
此去應無大礙,邦伯你大可安心地去吧。”
易峟聽后,哭笑不得,臉上慢慢浮現出一個囧字,:“好吧……這確實是個好消息。
再見了,族人們,我一定會平安歸來的。”
他揮手向眾人道別,踏上了征途。
春日載陽,有鳴倉庚。
戰車快速往南行進,春意盎然,沿途的美景令人陶醉。
陽光透過云層,灑落在廣袤的原野上,金色的光芒與綠色的荒野交織成一幅美麗的畫卷。
遠處的山巒起伏,青山如黛,云霧繚繞,時雨時晴,如夢如幻。
山腳下,清澈的溪流潺潺流淌,水面上泛著微光。
微風吹過,繁花搖曳生姿,散發出濃郁的芳香,令人著迷。
易峟在此世界中,還未出過遠門,忍不住深吸一口氣,感受著此刻大自然的清新與美好。
隨著戰車的行進,易峟還看到了更多的風景。
他們的行進路上存在有人居住的聚落、城邑時,往往會有大片整齊的糧田。幼苗在微風中搖曳生姿,仿佛是大地的綠色波浪。
然而,沿途的大部分地區卻是莽莽荒原,野獸出沒,豺狼虎豹的身影并不罕見。
有時,他還能瞥見那些野人和小部落在密林中探頭探腦,眼中閃爍著兇狠的光芒。
幸運的是,弓舟和其他族人早有準備。
他們或點燃火把和竹節,用火光與煙霧嚇退猛獸;或主動亮出鋒利的兵器,逼迫那些心懷不軌的林中野人不敢輕易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