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峟緩步登上新建城邑內的臨時小高臺,目光掃過近處忙碌的昜國族人,再遠眺至遠處的戎人俘虜,待四周喧鬧聲逐漸平息后,他清了清嗓子,朗聲宣布:
“周有周廟,商有亳社。
朕作新邑于郊野,北系于易水,西因于昜國。
農居于鄙,士居于國家。
周有靈臺,商有鹿臺。
朕設圜丘于新邑南郊,以祀上帝,配以陶唐氏先祖。
乃建大社與邑中,號為唐社。
朕咸誥爾眾,
用命,賞于祖;弗用命,戮于社。
唐社中央亹以昜國宗廟之土。
將建諸侯,鑿取其方,燾以昜土,苴以白茅,以為土封。故曰,受列土于昜宗。”
(參考:尚書、逸周書)
易峟完成致辭后,從容地走下高臺,來到一處石頭圍成的空壇,空壇的旁邊則是早已備好的從昜國宗廟前挖出的泥土。
易峟手中握著石鏟,將泥土細心地填入空壇。
待壇中填滿宗廟之土,貞人們進行了必要的布置,緊接著,易峟便開始了對唐社的莊重祭祀。
此次助祭的,除了筑城現場有一定身份地位的昜國人外,還有近日在筑城事務中表現突出的戎人里長、甲首。
昜國人獻上的祭品,是他們自己準備的羊、狗、雞等家禽家畜;而戎人手中的祭品,則是易峟為他們統一準備的鮮魚。
首個前來獻享的戎人里長,是滿臉自得的代婁。
貞人走上前,恭敬地接過代婁手中的祭品,準備轉交給易峟。
就在此時,代婁突然行了一個深深的稽首大禮,翁聲說道:“謝易父照顧,讓我有幸參加昜國的祭祀。”
易峟本來還對代婁的突然晉升里長和首個參與助祭感到有些意外,但聽到代婁的話后,他心中漸漸明了。
他明白自己實際上并未特意關照代婁,但一定是有人察覺到了他對代婁的特殊態度,從而暗中相助。
鑒于易峟此行意在拉攏部分戎人,他并未糾正代婁的誤解,而是不動聲色說:“你若能帶頭表現得好,未來昜國宗廟的祭祀,甚至封土授民的機會,都有可能降臨于你。”
代婁聽后,眼中閃爍著熱切的光芒:“封土授民我從不敢奢望,只愿易父能助我奪回燕京山主事之權。”
易峟心中一動,考慮到代婁與燕京戎首領的矛盾,他模棱兩可地回應道:“這要看你的誠意和努力了。”
易峟在腦中思索著:代婁即便獲得燕京戎的主事之權,恐怕也難以令燕京戎人信服,不然也不會被排擠到昜國郊野來。
若代婁想控制燕京戎,必定會尋求外部勢力的支持。
那么,這個外來勢力為何不能是昜國,不能是他易峟呢?
有了代婁在前面做的表率,其他戎人里長、甲首也紛紛效仿,向唐社獻上祭品,并向易峟行大禮。
整個祭祀儀式進行得十分順利,沒有出現易峟事前猜測的那般出現戎人集體抵制的極端情況。
祭祀結束后,除了少部分祭品被掩埋進祭祀坑內,大部分祭品被分發給參與祭祀的昜國人和戎人。
易峟在返回城邑之前,還特意賜給那些戎人里長、甲首許多陶鬲、陶罐等日用品,以示恩澤。
商歷正月末尾的清晨,一支浩浩蕩蕩的戎人隊伍攜帶著眾多馬匹,堂而皇之地來到了昜國郊野的邊界。
他們在距離昜國新建城邑不遠處駐足停下,蹄聲如雷,揚起陣陣塵土……
這支隊伍由燕京戎人組成,他們翻山越嶺,長途跋涉而來,目的明確——為代婁等在昜國被俘的同族人贖身。
在城邑內守候已久,早就提前得到消息的易峟,知曉后迅速動身出發。
他帶著司寇倉、巫卜者等眾多族人,從新城的壕溝圍欄內走出,迎著朝陽,向郊野上燕京戎人隊伍的方向迎去。
當雙方隊伍在一段安全的距離內各自停下后,易峟首先派出了巫卜者,作為使者去詢問燕京戎首領的具體打算。
沒過多久,巫卜者便返回,他恭敬地向易峟稟告:
“燕京戎首領認為,用使者相互傳話多有不便,希望能單獨與昜國的邦伯面對面詳談。”
“燕京戎的首領要見我?”易峟愣神了一下,很快眼中閃過坦然,“那就來吧,在昜國郊野,我還沒見過這么自信的戎人首領,我喜歡。”
易峟隨后帶著巫卜者,步伐從容地走向雙方隊伍之間空出的中心地帶。
不久,燕京戎的隊伍中,一位少女翩然走出,猶如一朵在荒野中綻放的嬌花。
她的皮膚猶如蜜糖般溫暖而誘人,充滿了生機與活力。
五官立體而精致,深邃的眼眸閃爍著獨特的光芒,好像能洞察人心。鼻梁高挺,唇色紅潤,每一次微笑都仿佛能點亮人心。
她的身形挺拔而優雅,甚至比棠密還要高出幾分,仿佛一棵經過風雨洗禮的常青樹,既有力量又不失柔美。
精美的圖案在身上的長袍上躍然呈現,與她蜜糖般的膚色交相輝映,形成了一幅動人的畫面。
一條蕉葉紋的腰帶輕輕環繞在她的腰間,柔軟而富有彈性的材質,巧妙地勾勒出她修長的雙腿和曼妙的身姿。
她手腕上,一串由紅色瑪瑙和金線細鏈編織而成的手鏈,其質感厚重而不失細膩,與她的氣質完美融合,增添了幾分神秘。
少女見易峟仍四處張望,便輕輕抬起手,指尖指向自己,聲音清脆道:“別找了,我就是他們的首領。”
易峟聞言,頓時驚訝萬分:“什么?燕京戎的首領不是代婁的兄弟嗎?何時變成了一位少女?”
他疑惑地看向巫卜者,希望能得到解答。
巫卜者見狀,急忙為雙方介紹彼此的身份。
“你就是代婁手下提及的那位昜國邦伯?”
“你就是代婁口中的那位……半老徐娘?”易峟稍顯遲疑,不知該如何稱呼。
“什么半老徐娘,我有名字的,叫我沚嬿便是。”少女微微皺眉,糾正道。
“燕京戎的首領不是代婁的兄弟嗎,為何換成了你?”易峟不解地問道。
“代婁兄弟總說他沒空,身為長輩,我只好替他走一趟了。”沚嬿淡淡地解釋。
“想不到你年紀輕輕,輩分卻如此之高。”易峟感慨道。
“你不也是,我聽代婁的手下說,昜國邦伯的年齡很小,起初我還不信,沒想到今日一見,傳言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