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偏西,漫長的隊伍終于抵達了易水岸邊的小土山。
由于前幾日幾場秋雨,地面稍顯松軟,易水的水位也略有上升。
邦伯一到,便立即下令,讓所有族人行動起來,將小土山四周的樹木和灌木叢統統砍伐殆盡。對此,他的解釋是,今晚族人將在此土山上休息,需大量木材以備生火烹飪之用。
此外,去除樹木后,四周視野將更為開闊,若有敵襲,亦能及早察覺。
短短幾句,眾人已各司其職,忙碌起來。
弓舟正引領著一群族人,專心致志地對付那些粗大的樹木。
有人負責在樹干上劈開豁口,有人從火堆中夾出燒紅的炭火,小心翼翼地放入豁口,而另一些人則手握麻繩,準備將那些已經開始搖晃的大樹拉倒。
弓舟身體力行,與人合作將倒下的樹干拖拽至小土山的山腳下,交給司工棣等人,他們巧妙地將其轉化為簡易的圍欄。
剩余的小樹枝和小樹干,在族人的巧手下,被石刀砍削成木棍。一頭被燒焦后,經過打磨,便化身為實用的武器,以作標槍、長矛之用。
趁著地面的雨跡尚未干透,司工棣等人又用陶罐子從易水中取水,有目的澆濕土地,然后趁濕地取土,精心施工。
在小土山的山腳下,司工棣他們和大批族人仿照聽說來的戎人祖澤聚落外圍的樣子,圍繞著小土山開挖出一條環形溝渠。
挖掘出的濕土,一部分被堆砌在溝渠前方,構筑成堅實的攔馬墻;另一部分則被巧妙地糊在后方簡易的木圍欄上,以防敵人用火攻。
這條溝渠與圍欄巧妙之處就是地將易水邊靠近碎石灘的部分平地都納入其中,那些平坦地帶將預留給戰車和輜重停放,而且還能阻擋戎人通過碎石灘。
幸虧帶來的族人數量足夠多,不然這工程量也夠人受的。
若從敵方的視角望去,想要攻打小土山上的昜國人,他們首先需要跨越一道形如攔馬墻的小土坡。
緊接著,他們需要越過環繞的壕溝,最后,他們還必須攀爬過那半人多高的木圍欄,那圍欄上糊滿了濕泥,不僅滑膩難以攀附,更能防火燒。
棠密等仆從們肩負起了一些零散的任務,她們帶領著人們四處收集樹油、干草和枯枝,這些看似平凡的材料,在即將到來的戰斗中,將發揮出重要的作用。
與此同時,司寇倉、卜莊等人也帶領著平日里負責巡野的隊員,在遠處設立警戒,嚴密地巡視著四周,以防有敵方的探子、斥候悄然接近。
司馬宣小心翼翼地踩著一排捆扎好的小樹干做成的小橋,跨過剛挖出的壕溝,繞過圍欄交錯的缺口,終于走到了那座小山的頂部。
他滿臉疑惑,向站在山頂的易峟詢問:“邦伯,為何今日在這座臨時休息的小土山上如此大費時間,修建了這么多防御工事呢?”
此前他仔細觀察著那些些防御工事,發現其中有些樣式竟然連他司馬宣都未曾見過,深感驚奇,更不用說其他的族人了。
易峟并未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微笑著反問一句:“司馬,你還記得你追趕戎人時,發現戎人聚落的那一天嗎?”
司馬宣立刻回應道:“當然記得!”
“那天,我派司寇與弓舟越過易水,去尋找老虎的蹤跡。
未曾料到,他們竟無意間向北走出了密林,意外地發現了一處臨近大澤、擁有雙重環壕的戎人聚落。
后來聽到你打探來的情報,想來極有可能便是你口中所說的戎人駐地。”
為了不讓司馬宣覺得自己不信任他,易峟把自己發現祖澤的時間往后改了一下。
“靠著大澤,雙重環壕,還是戎人聚落,符合這一條件的確實很少。”司馬宣也很意外世上竟然有如此巧妙的偶遇。
“這么說來,易水的對岸,那片密林之中,隱藏著一條通往戎人駐地的道路。”司馬宣的聲音中充滿了激動。
“正是!而且,弓舟他們還恰好打聽到,戎人有意在桑樹崗設伏,意圖對某些人下手。”易峟補充道。
“看來,我帶人追到了桑樹崗,讓戎人們害怕了。他們的目標,應該就是我了……不知邦伯有何打算?”司馬宣詢問道。
易峟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我打算讓族中的老弱之眾留在小土山上駐守,守護好我們的戰車、輜重和牲畜,也能阻斷桑樹崗的戎人過來襲擊你。
而族中的作戰主力,則交由你與司寇統領。你們將通過那條密林小路,直達大澤邊的戎人駐地。”
隨后,易峟繼續向司馬宣詳細解釋了一部分作戰計劃。
“此事極為重要,臨行前,不要對任何人透露半句。”在結尾處,易峟再次強調。
“我明白。”司馬宣神色凝重地點頭。
余霞散成綺,秋水靜如練。
易峟凝望土山上下,族人驅趕的牛羊成群,人群熙熙攘攘,心中涌起萬千思緒,不禁輕聲唱了幾句:
“敕勒川,陰山下。
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伯兄,你唱的是什么?真的很好聽呢。”叔先和季昜站在附近,好奇地問道。
“我唱的是《敕勒歌》,也有人稱它為《高歡快樂歌》。”
叔先疑惑地問:“為什么會有兩個名字呢?”
“從前,有個名叫高歡的人。他率領大批人攻打玉壁城,經過長時間的激戰,卻始終未能攻下。據說在他撤退后,曾唱起了這首《敕勒歌》。
“玉壁城?我好像從沒聽說過這個地方。”
“玉壁城與我們這小土山有些相似,只不過面積更為廣闊,三面絕壁更為陡峭一些。”
“高歡沒能攻下玉壁城,他應該快樂不起來吧。”
“我不知道。只可惜戎人們不會唱這首敕勒歌,要不然你就可以問問他們快不快樂了。”
兩個小孩聽得糊里糊涂,只好無趣地走開了。
不一會兒,他們不知從何處各自拿了一把小弓,到處對著人比劃。
易峟嚇得趕緊跑到司工那里,找了兩根鈍頭箭矢回來給他們玩,防止他們使用真箭矢傷害到別人。
這種鈍頭箭矢用來打獵時,可以擊暈、擊傷獵物,而不會破壞獵物的毛皮。
易峟看著他們猶如剛出籠的鳥兒,玩的不亦樂乎,感慨道:這都是沒有作業鬧得。
可是昜國沒有文字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