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昜伯在獨自駕車的情況下，先后開弓兩次，便擊倒兩個有人扶著的箭靶。

原本交頭接耳的眾人突然噤聲，先是死寂般的沉默，繼而爆發出如雷的喝彩。

歡呼聲如浪潮般席卷整片場地，驚得遠處樹上的鳥雀撲棱棱飛起。

聽到身后傳來的聲響，易峟嘴角微不可察地動了動，勒緊韁繩讓戰車緩緩停駐。

單手撐住車轅，一個利落的翻身落在地面，徑直走向人群最前端。

待登上高大的主車時，易峟抬手示意眾人安靜，卻未急著開口，只將目光投向王旅前侍立已久的石庫水。

石庫水會意頷首，轉身朝王旅隊伍的后部一揮手。

王旅中商族人的行刑者立刻走上前來，用粗麻繩索如蛇般纏住方才扶靶的幾人。

被縛者尚未及掙扎，便被按倒在箭靶旁。

“違我號令者，本應當眾杖責百下。”

易峟聲音冰冷，先掃過下方的人群，接著把目光集中到箭靶處，“念在你們今日是初犯，杖責姑且減半。”

他忽而俯身，目光如鷹隼：“以后若有人膽敢再犯，我必親手伐之，以其人血釁旗！”

話音剛落，商族人手中幾支高舉的木杵已裹挾風聲落下。

“啪！”

棍身與皮肉相擊的悶響讓前排的圍觀者猛地一顫。

受刑者撕心裂肺的哀嚎聲中，圍觀者皆屏住呼吸，唯見木杖起落如雨，啪啪聲吵得耳膜生疼。

有人艱難地咽下唾沫，有人縮頭縮腦，攥緊了手中的木杵。

行刑完畢，易峟的臉色依舊十分嚴肅。

他高聲喝道：“無論是夷人還是三邦方之眾，只要你們聽從號令，令行禁止，任何敵人都將如方才的箭靶一般——不堪一擊！”

易峟話鋒一轉，語氣陡然森冷：“但若有人在戰場上公然違抗我的號令，貽誤戰機……”

他指向不遠處被射倒的箭靶，“屆時，違令者就會被綁在靶上，由我親自開弓射之。”

眾人望著地上插著箭矢的靶子，那箭鋒甚至穿透靶心深深扎進泥土里，喉頭不約而同地滾動了一下。

幾個站在前排的奴隸不自覺地后退了半步，仿佛那箭靶上已經綁著活人。

當眾立威之后，易峟便趁著這一契機，效仿在昜國時管理戎人俘虜的經驗，將王旅中除了商人以外的奴隸們重新打散整編。

奴隸們改成十人為一組，每組設立什長，什長輪流擔任，實行全組連坐制。

新的制度很快被宣布出來：在操練或者作戰時，若有違令或逃亡者，不僅本人要受嚴懲，同組之人也要承擔連帶責任，只是懲罰會相對較輕。

但若是有人主動檢舉違規行為，經核實后檢舉者可以減免責罰，甚至獲得獎賞......

宣讀至此，王旅內的一些奴隸已經開始偷偷打量身邊的同伴。

同樣的，在戰場上立功時，不僅個人會得到賞賜，累計戰功最多的小組全體成員都能獲得額外犒賞......

昜伯說完，戰車下的人群從開始的鬧哄哄議論，最后漸漸歸于平靜，奴隸們的眼神從茫然變得復雜。

易峟如此安排，目的是既讓各個小集體內部形成凝聚力，又能讓各組之間相互競爭，分化奴隸們抱團的力量，便于控制和管理。

他注意到幾個什長已經不自覺挺直了腰背，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彩。

將奴隸們細分，日后訓練時，當指揮者懲罰違令者時，由于受罰者局限在一人或者一組之內，奴隸們會“就事論事“認為違令者就該受到處罰，而不會被視作昜伯在針對或者歧視整個奴隸群體。

這個相對有效的策略在他早就在昜國郊野時就驗證過了。

以上諸事安排妥當后，易峟腹中饑腸轆轆，抬頭看了看天色，估摸著早就過了早上大食的時間。

他舒展了下站久了的筋骨，望著眼前神情畏縮的奴隸，暗自思忖：常言道，做人要張弛有度，對人要恩威并施。

立威手段已足，是時候給點甜頭了。

光是嚴苛的規矩和刑罰還不夠，得讓自己麾下的人嘗到甜頭才能初步收服人心。

很快，近幾日沿途狩獵得來的獸肉煮熟后被分發給了方才參與操練的三支隊伍。

油脂的香氣在清晨的空氣中彌漫開來，引得不少人直咽口水，有幾個年輕的奴隸甚至不自覺地向前探著身子。

“諸位今日晨起操練辛苦了！”

易峟提高嗓音，看著眾人瞬間繃直的身體，滿意地點點頭，

“我師向來賞罰分明，出列操演的人當中，大部分表現都還不錯，特賜肉食以資鼓勵。望諸位再接再厲，下次操練時響應號令更迅捷，動作更齊整！”

停頓了片刻后，易峟目光緩緩掃過眾人，“這樣的賞賜，以后每次操練都有。”

他的聲音在晨風中回蕩，最后幾個字故意拖長了音調，聽起來格外清晰。

受賞的人反應各異：有的瞪大了眼睛，手微微發抖，粗糙的手指捏著分到的肉塊卻不敢下口；有的則開始歡呼雀躍，轟然叫好；更多的人則是呆立原地，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王旅中的奴隸們，難以置信地看著犒賞，尤其是那些異族戰俘。

他們從未想過昜伯能一視同仁，自己竟能和商人、越戲方人一樣得到獎賞。

幾個年長的奴隸交換著眼神，似乎在確認眼前的事實。

石庫水見狀，眉頭微皺，低聲提醒這樣賞賜下去，后勤輜重的存儲恐怕難以為繼。

易峟卻神色淡然，目光望向遠處起伏的山巒，笑道：“不用擔心，我早就想好了應對之策。“

石庫水站在戰車旁，晨光斜照在易峟的青銅胄上，那饕餮紋飾的獸目在光線折射下竟似活物般轉動。

他看見昜伯嘴角噙著的那抹神秘笑容，不知怎的，后頸的汗毛突然根根豎起。

易峟的目光越過眾人頭頂，再次把目光聚焦到東方。

他心中盤算著：東征三邦方的路上，那些不肯臣服的方國就像秋后的螞蚱，而藏匿在山林間的野人部落更是不計其數。

昨日駐扎在枼陮的商人來報，前方山林中的就盤踞著幾個人數不少的野人聚落，其中應當囤積著不少糧食。

只要擊潰他們，不僅能繳獲足夠賞賜之需，更能讓這些新整編的奴隸們和越戲方人在實戰中見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