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大的蛇軀落在山林之前，一撮灰燼灑落在土丘上。

許緣晃了晃尖尾，瞳中幽綠光芒漸盛。

倀鬼法。

說實話，這頭大蟲口中的倀鬼皆是凡人魂魄。

從對方身上得到的倀鬼法，許緣也不確定是否能用在這頭道行不淺的大蟲身上。

直到那撮灰燼之中，一張驚駭到略顯蒼白的虛幻虎臉鉆出，身軀小了五六圈，只有三尺來長的虎魂朝著四周倉惶顧看。

顯然，這頭大蟲到現在還沒有弄清楚情形。

許緣瞳中幽綠光澤煥發，虎魂的面孔上頓時露出難以遮掩的痛楚。

虎魂五官猙獰地匍匐下去，四肢發軟地在地上翻滾不休。

“這是······”虎魂前掌緊緊捂住心口，分明已經是魂魄之身，但是依然能感到詭異的心口絞痛。

等等，虎魂的胸腔劇烈起伏，雙眸內閃過驚駭欲絕的神色。

這哪里是心口的疼痛？

這是三魂七魄在絞痛哀鳴！

這是生死操之人手的大恐怖。

虎魂瞪大雙眼，看向自己虛幻的身軀中，一縷幽綠的細線串起三魂，又繞過七魄。

一直延伸而去，沒入一對淡金色的瞳目之中。

虎魂猛地跌坐下去，腦海中一片茫然。

它已是倀鬼。

許緣根本不在乎這頭大蟲的想法，倀鬼法出乎意料的好使。

除了動動念頭就能讓這頭大蟲魂飛魄散之外，他甚至還能隱約感受到這頭大蟲的大概情緒。

凡人魂魄或許有的無辜，而且全都沒什么用處。

這頭大蟲可不一樣。

它用起來既順手，還不會有什么心理負擔。

“說說吧。”許緣馭風起身，裹挾著虎魂轉瞬間鉆入云層。

許緣沒有特意施法護住虎魂，只是掂了掂這只魂魄的孱弱程度，將速度控制在勉強不會被身畔狂風吹散形魂的程度。

迎面刮來的大風像是冰涼的刀背，接連不斷地抽打在虎魂的臉龐身軀上。

它勉強穩住心神，朝著身側的大蛇，如今的主子看去：“說······什么？”

“你說呢？”許緣瞥了它一眼，能感受到這只虎魂心中不滿。

這很正常，畢竟是自己將其肉身揚灰，還把它魂魄拘做倀鬼。

許緣眼中幽綠亮起，一甩長尾，身畔風聲再烈。

虎魂瞳孔驟然緊縮，還沒來得及嗚咽告饒，猶如刀子般的冷風直往嗓子眼竄，被揪住心尖摔打的疼痛感涌上腦海，直叫它兩眼翻白。

長尾隨著風聲抽搐搖擺，三尺虎魂像是暈闕一般癱軟下四肢，無神地任由狂風吹拂。

決明山頂，赤色大蛇駕風而至，轟然落于山巔平臺。

側躺在云松下的山鹿被震顫聲驚醒，睜著惺忪睡眼，不情不愿地起身讓出位子。

許緣沒有搭理這嗜睡的蠢鹿，甩尾將兩眼翻白的虎魂落下。

半透明的三尺虎魂滾落在地上，骨碌碌轉了一圈，依舊是四肢無力的模樣。

甚至像是被冷風灌了個飽，咧開嘴打了個響亮拖著長音的飽嗝：“嗝~”

一狐一鹿好奇地看著地上的虛幻魂魄，這又是什么玩意？

上回大蛇帶了一尊金身正神回來。

這回竟然知道收斂，帶了一只魂魄？

看這模樣，還是頭大蟲山君？

“起來。”許緣揚起長尾，語氣平淡聽不出威脅之意。

但是地上躺著的虎魂卻是打了個哆嗦，連滾帶爬地直起身來。

抬了抬眼皮看向漠然俯視而來的赤鱗大蛇，看不出喜怒的赤銅人面上亮著兩道搖曳的燭火。

以虎魂才被拘為倀鬼的魂軀，僅僅只是靠近就感受到難以忍受的灼燒感。

再加上性命被握于對方掌中的心理壓力，一時間它竟覺得眼前的赤蛇比那頭老蛟還要可怖。

“主上。”念及此處，虎魂緩緩垂下頭顱，長尾耷在地上。

這聲主上并不算難說出口，畢竟它是被赤蛇以近乎碾壓的姿態奪去了性命。

最凄慘的是，這赤蛇竟然還掌握了和自己相差仿佛的倀鬼之法。

這下子它連轉世投胎都成了奢望。

想到自己先前是如何對待自己滿腹的倀鬼，虎魂打了個寒噤。

它猛地搖搖腦袋，盡量不去往那種方向想象。

應該不至于如此······

畢竟它拘來的倀鬼盡是些凡人魂魄，而自己好歹也是位五甲大妖。

只期望這個主子不難伺候，否則往后的日子可就是足矣想象的難熬。

許緣看到這頭大蟲這么快就適應了新身份，也沒有跟這階下囚客氣：“方才的問題，想好了嗎？”

虎魂卑微地低下腦袋：“回稟主上，小妖乃是在南邊杻陽山修行的精怪，只因從那兩個該死的小妖口中得知城隍挾判官離開縣城，才起了貪念，擅闖主上的地盤。”

“小妖認罪，請主上罰之。”虎魂將腦袋磕在地上，將姿態放得極低。

許緣不置可否：“你在南邊山脈修行？”

“是。”虎魂大氣不敢喘，應下來之后戰戰兢兢地偷瞄了許緣一眼。

見許緣似乎表現出些許興趣，虎魂補充道：“小妖所占杻陽山，靈機充沛遠勝于此，主上若有意，小妖可為主上引路。”

聞言，許緣意外地看了虎魂一眼。

通過倀鬼之法的聯系，許緣能夠察覺到這頭大蟲并未生出任何不利于他的意思。

也就是說，這番話倒像是真為他考慮一樣。

這大蟲擺正自己的位子倒是麻利。

聞言，許緣也沒有拒絕。

他朝著遠處南邊群山看去，揚了揚下頜：“帶路。”

聞言，虎魂連忙堆起笑容，利索地直起身朝南邊踏著碎步奔去，邊伸出一只前掌指路：“主上，請。”

許緣像是看傻子一般盯著虎魂看。

這大蟲不知道是不是被拘為倀鬼后腦子變鈍了，還是原本就是只蠢物。

上上下下掃視著這頭虎魂，許緣忍不住開口：“你還有幾分道行？”

一路小跑向遠方的虎魂愣了愣神，討好地回過頭答道：“回稟主上，小妖不修神魂，沒了肉身炁潭，道行也散得七七八八了。”

“那你打算就這么跑著去？”

這一句話讓虎魂的腦門上滲出幾滴汗珠，臉色慘白如紙。

它訥訥地開口想要辯解什么，許緣卻沒有給它這個機會。

一甩長尾，將虎魂攝起。

駕起長風直奔南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