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更換馬匹的時機,我到附近買了早餐吃,是鮮花餅,吃著怪怪的,不過真的很香。等到車夫也整頓好后我重新坐上馬車,我拉下兩旁的簾子,愜意打量著周遭的一切。空氣中處處彌漫著各種香水混合的味道,聞久了就什么都聞不到了。車夫似乎還蠻有精神,他和我聊起洛塞安,我們此刻處于洛塞安的風聚場,離風起地還有一個半刻的路程(三個小時)。
風起地在洛塞安的最西方,那里是一片片平緩的山崗。
我將秋君的紙條緊緊攥在手心,給自己打氣。說實話此前我也從來沒有隔這么遠的距離去拜訪過任何人,更何況是一位同齡的女孩子。我在腦海里盤算著屆時該如何問好,如何找到她,白靈嘉區是否如我現在所見,全是連綿成片鱗次櫛比的潔白別墅區。
事實證明我的想象還是太貧瘠了,這并不是指那里并不是別墅區,而是我對秋君家的想象。
進入白靈嘉區后不久,車夫便將我放下了,馬車停留在一家小別墅前,與周圍的豪宅相比顯得格格不入。更為驚奇的是,車夫告訴我這就是旅店。
院子里的青草地,整潔的路面,使得我怎么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這里與嘈雜的市區相比像極了寧靜的天堂與課本中人們向往的純潔之地。我拎著行李箱走到前臺,預定了一間小房間,價格居然是我在云文丹住的的2倍多。我在心里暗暗咋舌洛塞安的恐怖,前臺的男士似乎并沒有幫我把行李箱提上樓的意圖,我也不好意思主動開口,一個人默默地搬起來。上樓時遇見一位打扮精致的老太太,她的手里還端著茶杯,眼見我,竟然皺起眉頭,露出鄙夷的神色,不過只是轉瞬即逝,一瞬間就過去了。
我低下頭默默讓道,她慢悠悠走過去后,我聞到一股古檀木的幽香,不愧也是香水之都啊,洛塞安。來到自己的房間,是在別墅的二樓,狹小的房間卻有不錯的采光。我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終于搬完了行李。躺在潔白的大床上,我完全沒有困意,想著先好好下樓沖個澡然后去拜訪秋君。
旅店的門牌號是179號,秋君家是九號,我想,按理說不會很遠。準備工作做好以后,我開始盤算給她帶點什么,猛然意識到忘記帶禮物了。昨晚走的實在太過匆忙,甚至忘記給妹妹和哥哥帶一點。想著想著,我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我不確定洛塞安有無帶禮物的習俗,要是有,按秋君的脾性,我可不就完了么。
我只能死馬當活馬醫,拉開最小的旅行包,想看看里面有無何能夠用來贈送的物品,我的物品類的東西都放在里面了,有我的筆盒、獎章…我的錢袋呢?
有如晴天霹靂,我怎么找都找不到自己的錢袋,我絕大部分的現金都裝在那里面,可以說是我每個月攢下的積蓄。哥哥寄來的錢我舍不得花,一直省著過。
怎么不見了,我翻來覆去地找,內內外外翻了個七八遍,最后不得不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我的錢袋不見了。
我夜里,在車上整理這個包的時候還摸到過,觸覺是如此清晰。我明明記得的,怎么會不見了,我的錢袋。甚至在我上樓時也先搬得是小包,放在房間角落,沒有人會看見,自此以外就沒有時刻小包離開過我的視線。除了……除了在城里的驛站,我下車買鮮花餅的時候。
我坐在大床上,感覺房間越來越小,我感覺自己把一切都搞砸了,無盡的負面情緒涌上心頭。因為我的泄密,桐被開除了;關心我的蘇與穹此刻也紛紛陷入巨大的危機中;而不爭氣的我還因為疏忽弄丟了錢包,里面裝的可都是哥哥給我的錢,我感覺沒臉見墨里茲了。幾乎是用被子捂著頭大哭,管不上有沒有人聽見了。
平靜下來后,我再次整理小包,連同錢袋不見的還有一個小鐲子,是之前一次蘇在學校里偶遇我時順手給我的,那是她用便宜材料做的,不值幾個錢,卻看著可愛精巧。看來我的小包確實是被人搜過了。
我好好清點了自己的現金,剩下的奧拉還足以我支付一切車費與飯錢,甚至還有余。不過攢了一學期的錢,那些努力與節儉統統不翼而飛了。
我無心吃午飯,在房間躺的差不多了,便出發準備拜訪秋君了。帶上一些物品后便出了門,我沿著道路一路向前,關注著門牌號的變化,當然也免不了繞些彎路,終于來到了十號前。我走的路比自己預計的多太多,終于快接近秋君家時已經腿腳酸痛了。然后十號住宿的鄰居并不是九號,而是一條延伸向山崗深處的大路。我走到岔路口,左邊是十號,右邊是八號,秋君所在的九號想必便在山路的盡頭。
唉,都已經走到這了,我微嘆一口氣,繼續向上攀登。這一走又不知道是多久,我都懷疑是否走錯路了,這看起來就是很普通的一條道路,上方還一直有許多人走下來,男女老少都有。我快走到堅持不住的時候,拿出秋君給的地址看了一眼,不由得懷疑這是否是她的惡作劇。白靈嘉區會不會壓根沒有九號別墅。
又繞了幾個彎,我再也無力向上爬,好在前方的路面漸漸平穩,我走上前所見只是一大片山野竹林,隱隱約約能看到溪流附近的小亭子。這看起來倒像是個度假村。我決心找一位路人詢問九號的位置,迎面走來一名年輕的短發女子,看模樣應該比蘇穹要大一些。她穿著厚重的灰色大衣,有不茍言笑的面容。
我禮貌地上前詢問,九號的具體位置,她愣了一詫,后又詢問:“你去哪里做何事。”
“拜訪朋友。”我答道。
她抬眉,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神情,“在路的盡頭,小弟弟。希望你說的是真的。”
我剛要感謝她,她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我還是朝著她的背影答謝,她聽見以后依舊無動于衷。她的話給了我些許信心,我加快腳步,希望能一鼓作氣走到那里。遠處的亭子修的很是小巧,遠遠看去此刻似乎還有人正在使用。
又爬了些高度,道路的盡頭,赫然出現一尊大的夸張的府邸。它起碼有三四層樓那么高,兩邊延伸開,由于樹木遮擋了視野,我甚至不能判斷它到底有多大。敞開的鐵門更是給人以威嚴的氣勢,仿佛其中就是另一個世界。
門口左右兩側各站著一名高大看門人(或者稱呼為守門人或者保安?),他們目不旁視地注視前方,卻在我靠近之后一把攔下我。
眼前的看門人臂膀強而有力,他只是把我往回推了一下,這猝不及防地還弄得我生疼。
“私人府邸,外人免進。”他終于直視我,熾熱的目光猶如利劍。
“我是狄雷克拉·秋君的朋友,我應邀來拜訪她。”
“方才也有人謊稱是小姐的朋友,我們已經很客氣了。耐心已經耗盡,你猜我現在想不想揍你?小姑娘?”他渾身散發出無形的威壓,震懾地我不敢說話。他就這樣盯著我不發一言,我感覺自己要瓦解了。
我想到還有紙條。我將秋君寫給我的紙條遞給他看,已經是皺巴巴的了。
“秋君的字跡,你應該認得吧,這是她寫給我的。還有,我怎么說都是男生吧。”
他接過紙條,打量幾番,和另一人對視兩眼,另一人使了個眼色,他心領神會地一把將紙條撕成碎片。
“這種伎倆,我們可見得多了。”另一人威脅道:“再不走,小心我們動手。不會因為你是孩子就對你客氣的。”
就在我的震驚中,他高高舉起拳頭,就要落到我的頭上,我腦海里拼命回想還有什么我知道的秋君的事情,能證明我是她的朋友。忽然我腦子一亮,我怎么被他嚇得失智,我分明是做好了準備而來的。除了紙條,出門前我隨身攜帶的物品還有秋君寫給我的信,離校時隨手帶了一封放在大衣內包里,正是那封她告知我地址的信,也是她寫給我的第一封信。
“等等等等,”我將信交付給他,“這個可不許撕掉,秋君要是知道了會生我的氣的。”
他眼見我遞來的信,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小心接過,沒有拆開看,只是翻轉著看看外觀,又放在鼻息便一嗅,便忽然轉變了對我的態度。
“小姐此刻應該在香料房試料,請稍等片刻待我們通知她。”
于是另一人收回了他鄙夷的目光,快步消失在大門后,他這說的片刻居然就快到二十分鐘了。我都在大門處等的快沒有耐心了,直到聽見秋君呼喊我的名字。
轉身,秋君從門扉深處小跑著向我而來,她穿著細麻布服上方隱隱約約可見許多墨漬一類的斑點,她的長發扎在腦后,我遲疑了一刻,眼前的人與我印象中的美麗姑娘相距甚遠了,容貌沒有任何變化,只是這身服飾…唔我有些不好評價。
“來啊。”她在我面前停下,我抽離出思緒,傻傻的看著她,擠出一個微笑。她有些不情愿地拽過我的袖口向后走:
“我只是來不及換常服嘛,至于如此反應么?”她抿嘴不說話,我們這樣無聲地走了片刻,我想起來說:“
很高興再次見到你,秋君。”
“我不高興。”她直截了當地答復說:“我現在的服飾讓你礙眼了。”
走進大門,離府邸還有一段路,氣派的大路兩旁草坪上種滿極其鮮艷的花叢,有些像是我曾在山神祭上見過的,來自世界各地的奇異花卉,我不確定。
長而緩的一段坡走上去,迎面走下來一些大人,紛紛對我投來詫異的眼光,我不敢和他們對視,只是埋頭隨著秋君的腳步向前向前。
“我不覺得礙眼。”我對秋君說,“要是這都礙眼,你應該見見我穿上校服的樣子。”她的身上有強烈濃郁的香水味道,而且是諸多種類混雜在一起的那種。
“我覺得。”秋君帶我來到府邸的大門前,推開半掩的大門,一道長長的環形旋梯出現在眼前,她拽著我轉向左邊,長長的走廊兩側的墻壁上掛有許多畫,裝潢只能說是奢侈至極。我踩在腳下的地毯鋪滿了整個空間,簡直紋絲不漏。即使是白天,復雜精致燭臺的蠟燭也點著,僅是一盞便有起碼二十根蠟燭,不用想都是市面上最昂貴的那種。
“你的行李呢?”她忽然停下問我。
我告訴她,放在旅館了。
眉頭一皺,一種難以置信的表情浮現在她臉上。
“你是覺得我的家里不夠放下你的行李嗎?何必放在旅館?噢,還是說,你認為我的家連一間多余的客房也沒有嗎?歐提麥嘉,我很生氣。”
她扭頭就往盡頭的樓梯口走,我急忙追上她,極力辯解說:“
我實在是累傻了,許多事情都沒有想到。我可絕對沒有這么想過,很抱歉,秋君。”
她回頭瞪我一眼,又拽過我的手腕。
“你能在這里待多久?”
“我打算明天走,下午出發去車站。”
“一天也不愿意多留?”
“我有告訴哥哥自己會在那時回家,耽擱了會讓他們擔心的。”
她暗暗使力:“我生氣了。”
我們在三樓的第一個房間停下,她要拽我進去的時候我還有一些遲疑,畢竟是人家的房間。她毫不客氣的一把拽過我來,“你喜歡在走廊上一直呆著我也沒意見。”
“唔,我,其實,還沒怎么去別人家里做過客。”
“我看出來了。”
眼前的房間出人意外地寬敞,家具很少,右手邊的大窗前正對著書桌和書柜。房間角落有一些衣架,燭臺在另一個角落,被用玻璃罩安靜地蓋著。我注意到左邊的墻壁還有一扇門。
“如你所見,此處是起居室,門后是臥室。就在此處等我,我下樓換衣服去,可不許偷偷溜走。”
“哪敢啊?”我也不理解秋君為何會覺得我要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