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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難脫離掌控

李元惜、周天和都十分贊成,提及被賈家叔侄損壞的街道司平車,杜衍也答應從沒收的賈家財物中專門賠付。

兩班人馬就在開封府外道別,卻沒人比周天和更輕松——蠻伢一事似乎已經解決,雖然鬼樊樓未曾插手,但想必它也不會再用類似的招數(shù)威脅他了。

然而,一轉眼,他又在人群中發(fā)現(xiàn)了那個卜卦高人,兩人隔著重重人流對望著。

“大人,我去買些甜食來。”周天和說道,李元惜便告訴他,他們會去前面路口的藥鋪,先給青衫們包扎傷口,也不知道周天和是否聽清。

“呵,周白臉今個兒有點怪。”雷照看著他的背影說,李元惜催他快抬腳進藥鋪:“用血洗過腦袋的人,還有心情關心別人?”

青衫們一同進了藥鋪,除李元惜外,各個頭頂個血葫蘆,都是石頭砸出來的血口,大多已經凝固結痂,沒有大礙,大夫清洗了傷口,上藥包扎就好。

可雷照當初對峙地嘴起勁,自然傷口又多又碎,頭頂包,臉浮腫,胳膊上更是一片淤青連著一片淤青,有的傷口里還有土肥,清理起來極是麻煩。

大夫為他清理時,他又在侃大山,李元惜看他那咋咋呼呼的模樣,又好氣又好笑。正當時,藥鋪外尋來個人,探進來半邊身子,瞧到雷照就樂了:“嘿,這是雷哥嗎?”

雷照也興奮得緊:“老巧兒,你進來,俺跟你講,俺立功了,俺當時被百十來個地皮無賴包圍,但俺以一敵百……”

“好好,你先不說,我叫個人?!崩锨蓛捍驍嗨钤ЦT外看去,也樂,只見老巧兒奔過去找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孔丫頭。

原來,雷照跑回街道司討要賬本和花名冊時,著著急急,沒看著剛從作坊走過去的孔丫頭,但丫頭卻瞧他個一清二楚,回去問了小左,才知道賈家田莊出事了,李元惜正在開封府上堂,因此,早早地收拾了任務,趕著來探望諸位。

李元惜有意要耍笑雷照,便提前跟他打招呼說丫頭來了。本以為雷照會更不要臉地侃大山,沒成想,他跳起來就要去關門擋人,藥鋪掌柜自然不允許他大白日地關門大吉,便請李元惜和其他幾個青衫強把他按回椅子里去。

雷照急得嗷嗷叫,四只蹄子亂蹬。

“你是被瘋狗咬了?”李元惜好笑地問,雷照連連搖頭:

“大人,你聽俺說,俺這樣子狼狽得很,不好看,丫頭是個精致女子,看不得。”

“丫頭看不得,我能看得?”李元惜故意反問他:“照你這么說,我不是個精致女子咯?”

“不不不,大人,她沒你膽大,這樣子嚇著她?!?

“丫頭什么人沒見過,未必比你膽小。”

幾番口舌交鋒,雷照笨嘴拙舌地敗下陣來,欲哭無淚。

突然的,他瞥到一簇輕盈的青色長衫踏進了藥鋪的門,也不敢看誰來了,先使出無窮大的力氣,甩開左右壓著膀子的兩個青衫,松開鐵錘般的拳頭,不顧大夫正拿白酒細心擦拭傷口,先捂住自己的臉,往藥柜后跑。

大夫氣壞了:“好端端的清理傷口呢,你那傷口里,滿是糞……”

話沒說完,就被雷照粗獷的一嗓給打斷,眾人都憋著笑,孔丫頭莫名其妙地往藥柜后探頭望去,見雷照仍是死死捂著臉、背對著她,有些吃驚:

“他這是怎么了?被瘋狗咬了?”

“哪是被狗咬了,分明是害了害羞的毛病。”李元惜說道,給青衫們遞了個眼神,一群五大三粗的漢子就樂顛顛地跑到藥柜后,強拉硬扯地把雷照拽出來。

這一張臉羞臊地通紅,石頭棱角割破的小破口上結著暗紅色的硬痂,痂下伏地高高的腫包是粉的,底下再墊著一圈青一圈紫的淤青,丫頭看見了,先是一怔,接著噗嗤一聲笑了。

“好險不是出了大事,只是去染坊里胡鬧了半天。”

“我來吧?!彼舆^大夫手里的棉條,重新粘了粘白酒,叫雷照在她面前坐了。雷照這會兒卻扭捏著不肯坐。

“好,那就不強人所難了,”丫頭轉向其他四人:“你們誰先來?”

大伙紛紛舉手,來搶丫頭面前的椅子,卻被雷照一把奪過,先坐定了。他狠狠地把幾人推開:“我先來!”

可面對丫頭,他又不由得面紅耳赤,笨手笨腳地總是逗人發(fā)笑。

因此,清理完傷口,丫頭就又交大夫去上藥了。

“欸?大伙看,雷哥的臉又黑回來了?!鼻嗌纻兤鸷逭f,雷照拾起凳子就要砸人:“滾滾滾,一個個的,整天嘴里沒個正經話?!?

“我們說的可都是正經話,雷哥你想的,是不是正經事呢?”

“再說,再說俺把你們捶成肉餡!”

一群漢子們起哄時,丫頭和李元惜卻收攏了玩笑的心態(tài)。她二人的遭遇,使他們對獲救的孩子們竟羨慕起來。

“蠻伢尚且有家可回,可這些連自己姓名家鄉(xiāng)都不記得的孩子,卻是無家可歸了。”丫頭嘆聲氣,聲音里全是悲涼,自然地,全是因為她想起了自己的過往:

“若是人人都像雷照,還有李管勾你,對人口販賣都有留意,就沒那么多悲劇了。”

她也同樣遭遇過被販賣的命運,雖然沒進到田地里沒日沒夜地干活,但在青樓,也是沒日沒夜地學琴學唱,學賣笑學應酬,多年過去,雖然已回到家人身邊,但仍無法洗脫掉身心殘留的陰影。

李元惜能理解她,但她更多的感受到的,是重生的愉悅。

“這些孩子活下來,重獲自由,就已經很了不起,只要他們能重新融入這紛雜的人世,就有可能親手組建屬于自己的家。”

孔丫頭半信半疑:“會嗎?”

“我相信,會!”李元惜斬釘截鐵地說道。她愿意相信官家是個寬厚的明君,也相信杜衍會為了無家可歸的孩子們爭取一塊生存之地。她見孔丫頭仍是焦慮地玩捏著手指,當真于心不忍。

“你們要鬧就去外面鬧,我的藥鋪都要被你們掀翻了?!贝蠓蚋谇嗌纻儽澈髣褡瑁钤П憬涣怂t(yī)藥費用,又把青衫們喊到近前。

“賈家田莊是個教訓,我知道你們在賣肥售肥的過程中,最有可能接觸到田莊的勞工,說你們是照妖鏡,一點都不為過。”

雷照自詡為李元惜肚里的蛔蟲,李元惜講這話的意思,他頃刻就能理解過來,不僅與他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且正好在丫頭面前耍一把威風。

“大人,俺說了,俺雷照是個千里挑一的好人,下回給俺遇到販人的腌臜,俺照管不誤?!?

“對,我們也照管不誤!”青衫們齊聲附和,但李元惜不知足,她只要回想到孩子們的模樣,就對人販恨得咬牙切齒,總覺得自己做得不夠。

“不僅要管,我們也要立個態(tài)度,”她宣布:“從今日起,街道司將明告世人,凡是街道司出產的肥料,絕不外售買入童工的田莊!街道司掌管京城上千街道,只要有人販入了眼,就送他上開封府!”

“好!”青衫們斗志昂揚,李元惜回頭看去,丫頭淚眼盈盈,鄭重地向她點了點頭。

那,便是對她的支持和肯定,李元惜心領。

“對了,師爺?shù)降兹ベI什么甜食,怎么這會兒還不回來?”雷照自問,走出藥鋪去大街上瞭望,沒見著人頭,不免有些懊惱:“一人一馬都跑不快,擺明了不想讓俺們早吃上。兄弟們,不等他了,你們都是俺過硬的好兄弟,俺請你們喝酒,吃肉!”

他不知曉,剛剛撥云見日的周天和,又重又被層烏云遮擋。他從未想過,鬼樊樓以一紙訴狀給他困擾,其目的并非刻意尋他的麻煩,而是另有深意。

“周師爺,別來無恙啊。”卜卦高人說道,周天和陰沉著臉:“你看過堂審了?”

“李管勾應對地漂亮。再好的手藝人也做不出最真的章子。蠻伢一事過去了。”

“那你為什么還盯著街道司?”

“周師爺,此言差矣。鬼樊樓與街道司無冤無仇,且又有師爺照顧我們的生意,我們?yōu)槭裁匆o你們找麻煩呢?”

“那你是……”

卜卦高人勾起唇角,看似慈祥的微笑后藏著一抹不輕易為人所察覺的詭譎和狡詐:“鬼樊樓只做有益的生意。”

兩人誰也沒注意到,一個賣糖餅的小販從開封府外一直跟著他們,他挑著擔,步伐沉穩(wěn),與他們擦肩而過后,走到前面路口,便把扁擔還給另一人,另脫了衣衫還給他。

“你說得沒錯,賣的東西好,還得賣的人會吆喝,我一聲沒吆喝,一個餅也沒賣成。”他裝作懊惱的模樣,掏出十幾個銅板遞給那得意大笑的老伯:“小生愿賭服輸,你贏了?!?

“后生小子,其實賣餅跟讀書一個道理,你書讀得再好,不會吆喝,還是入不了那朝堂,做不了官的?!?

“老伯教育的是。告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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