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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蹊蹺殘乞兒

第一次見他時,恰好她在馬行街的藥鋪里給孟良平買止血藥,這孩子凍得嘴唇發紫,鼻子垂著清亮的鼻水。她不忍心,把當時身上僅剩的六文錢全給了他,且簽了賒賬字據,讓藥鋪掌柜給他抓些治風寒的藥,給他買身蔽體又保暖的衣物。

第二次見他,是在街道司,這孩子跑進院里,嚷嚷著要讓師爺請飯,她哄不下,遣牛春來趕忙去賬房通知師爺出來見面。

第三次見他,就是在這里了。小乞兒仍然衣衫襤褸,腳踏不合腳的鞋子,更讓李元惜吃驚的是,這回,他的一條袖子居然空了。

她招手喊那乞兒過來,周天和瞧見了,像被抽了一巴掌似的,忙去牽馬。

“姐姐,這孩子太可憐了,咱們給他施點小錢吧。”小左說著,忙不迭地掏出錢袋,倒出幾枚銅錢,要給他,李元惜截住了。

她抓住那只空蕩蕩的袖筒抖了抖,又摸向乞兒胸前,確認沒有屈著手臂。聯想到孟良平給她的暗示,李元惜渾身驚出了一層冷汗。

“你這邊的胳膊呢?”

李元惜抓著乞兒空蕩蕩的左袖筒質問,不同于其他麻木的路人,她反應強烈,乞兒被她的舉動嚇了跳,立刻掙脫出來,兩只烏溜溜的眼瞪著她,似乎要她相信自己講出的借口:

“天生就殘著。”

“不對,前兩次我還見著。”李元惜警惕地向四周看去,并沒有發現可疑的人在監視著他們,倒是小左、周天和兩人都很震驚。

“姐姐,你到底在說什么啊?”小左問,李元惜只得向她解釋:“這孩子的手臂近期被人致殘了!”

她拽著乞兒的衣衫向下一扯,果然,左臂傷殘處裹著一塊臟布,上面的血跡變成黑褐色,已發出陣陣惡臭。

“天啊!”小左驚呼,周天和立刻撂了馬韁過來,檢查那只斷臂,他果斷地得出結論:“是新近受的傷——孩子,你告訴我們,是誰把你傷成這樣?

乞兒再次掙脫他們,穿好衣服,朝李元惜狠吐一口:“愿意施舍,你就施舍幾個,沒你這樣平白侮辱人的!”

他掉頭要走,李元惜立刻命令周天和截住他。

“你這只斷臂這樣潦草地包扎,遲早會要了你的小命!”

“不要你管!”

“你想死,我才不管!”

李元惜蹲下身,壓低了聲音:“但如果你想活著,來街道司,我帶你去找大夫。我給你買過藥,師爺請你吃過飯,你應該還記得我們,我們不會害你的。”

那乞兒聽了,大聲嚷嚷:“我沒錢孝敬師傅,學不了絕活,要吃口飽飯只能乞討。我還有個弟弟,最近餓死了,哥哥姐姐好心就不要為難我,施舍兩個錢吧。”

這驢唇不對馬的對話自然不是平白說出來的,小左不解內情,又要問,被李元惜制止了。她心知,乞兒的這句話,是故意說給某些人聽的,她雖然在周邊人群中發現不了蹊蹺,但顯然,乞兒受人監視。

“給他施幾個錢。”李元惜吩咐,小左忙照命辦事,不多不少,竟和李元惜當初施舍他的錢財一樣,也是六文。

路邊攤的食客被這邊吸引了注意,小乞兒拿了錢就要走,忽又回頭來問:“你們搭船去哪兒?”

“賈家田莊。”

“那你可得多準備幾份六分錢。”小乞兒嘀咕著,聲音比蚊子還低,李元惜差點聽不清,這話叫人詫異,也叫人害怕,李元惜再欲細問,乞兒已飛快地走開了。

小左還有些問題不明白,李元惜再次打斷:

“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

她向周天和點了點頭,周天和立刻會意,牽了馬,引她二人來到熱鬧的街上。

借著鼎沸的人聲,李元惜才放心把從孟良平那里聽到的,都同兩人講了。

“這也太離譜了吧?”小左滿腔憤懣和心酸,她氣鼓鼓地叫嚷:“什么叫‘跛腳的比健全的更容易討到錢’?孩子長大就可以去跑腿,去做工,干什么都比乞討賺得多,哪個傻子愿意把自己生生弄成個殘疾,毀了自己一輩子?”

“我自小長在京城,乞兒見得太多,都麻木了,只是偶爾會感嘆說,全天下殘疾的孩子都涌到京城來乞討了。”周天和面色凝重:“今天這個乞兒,我以前也見過——”

“他要你請他吃飯,那時仍雙臂健全。”李元惜說道,周天和更是眉頭深蹙,這三人里,只有他清楚,這個乞兒牽扯到的,是人販子的大本營——鬼樊樓,街道司萬萬不能沾染。

“看來,京城的街道上,我們還不了解的故事太多了。”他向李元惜作揖:“大人,你我相處已兩月,我清楚大人的秉性,不愿意對小乞兒的遭遇束手旁觀,但作為街道司你所倚重的師爺,我必須提醒大人,你的職責是帶領青衫清街修路,革新京城街道面貌!”

他的提醒和孟良平的警告如出一轍,也確實在理,李元惜再有不甘,也只能答應,小左自然也清楚,孟良平不叫做的事,李元惜最好不做,免得引火燒身。

“姐姐,師爺說得對。我覺得,只要我們想幫他們,我們一定會找到幫忙的辦法的。”小左安慰李元惜說。

只要想起那條散發惡臭的臟布,正裹著乞兒嚴重潰爛的傷口,李元惜就心疼不已,且乞兒最后那句“多備幾個六分錢”,著實讓她膽寒。

“孟水監和杜府尹都說,咱們京城四周的田莊很多都買下幼童做勞力。”她詢問周天和:

“你有沒有告訴過雷照,去田莊送肥時要細心觀察勞力?”

“大人吩咐的事,我不敢不做。”

愁緒纏上了所有人的心頭。

雷照今晚要到賈家田莊送肥,倘若真給他遇到童工,憑他那沖動的性子,怎么可能輕松放過買家?

自然的,買家也不肯輕松放過他!

不由得,大家都為雷照擔心起來。

她問周天和是否對賈家田莊有所了解,周天和從來都對街道有興趣,田莊鮮有涉獵,但他記得,京城大多糧鋪都不愿意收賈家的糧,據說是他家的米多多少少都摻沙,可見,品行實在惡劣。

“我看童工這事,賈家的人能干出來。”小左根據周天和的說法猜測:“在米里摻沙,可見愛財如命,毫無底線,買入童工節約開支,就是一定會考慮的事了。”

“左姑娘考慮極是。”周天和贊成說。

“不行,我得去照料他。”李元惜一口飲盡茶水,買了些干糧帶在身上,問明周天和,按正常來講,雷照多久能返回街道司,她略一斟酌,告誡周天和:“如果明天太陽起來了,我們仍然沒有回來,你就帶青衫來尋人。”

說罷,收拾好自己的行頭,接過韁繩,牽著馬再下金水河,登了艘渡船,往下游渡口去了。

夜游神號將糞肥運抵渡口,卸下貨來,都用上次留在這里的平車裝了肥,先給零散的幾戶小買家送去,不曾有事。

待青衫們都送肥回來后,剩余的幾十石糞肥只有一個目的地,賈家田莊。

“天亮前,夜游神號就得回去,到禁軍營收貨,咱們務必迅速些,還有,”雷照邊幫忙把糞肥往平車上堆,邊囑咐他的雷家班:“大人和師爺都交代了,這些個田莊大戶,最有可能買賣童工,咱的眼睛都要放得雪亮,借著送糞肥的理由,深入他們家田間地頭。”

“這會兒去地頭,怕是連鬼都找不到幾只。”

有人說道,大伙都笑了——此刻已近午夜,誰會在這個時辰種地養莊稼啊?

“那咱就去可能藏人的地方,咱要借著撒泡尿的理由,再去偵查。”雷照扔下鐵鏟,招招手,把眾位都招呼在自己身前,神秘兮兮地說道:

“你們一個個的笨腦子,沒看出來嗎?咱管勾對買賣人口這事上心著呢,雖然自己不插手人家開封府杜衍的事,但心里早就急得跟那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你們想,咱們這次來送肥,要是挖出個大家伙,幫著搗毀了個童工大窩點,大人會不會覺得,咱特能干?”

這群人都被他哄得,覺得正是這么個理兒。

“俺雷照憑什么像那雨后的春筍,職位蹭蹭蹭地拔高,如今成為大人最倚重的青衫子呢?就靠能干!都懂了?”

“懂了懂了!這回,賈家的田莊就是沒童工,我們也給他挖出來幾個!”大伙兒干勁十足,推上裝滿肥的平車,跑起來卻跟踩了風火輪,到了賈家地頭前,賈家的老叔也匆匆趕來了,邊和青衫們一番客套,邊檢查糞肥質量,確認無誤,就叫雷照卸肥。

“俺給你送進地頭去。”雷照說著,就拉起了平車車把,那老叔面色一沉,不好發作,仍然掛著笑。

“不用,就卸在這兒。大伙兒辛苦辛苦,卸完就回去吧。”老叔說著,招呼著陪同前來的兒子給各位倒水解渴。

“不成,俺們街道司從來不干這馬虎事,肥是往地里撒的,我給你送到路邊,不合理。”

“合理合理。這么晚了,大家都累了,要歇息了……”

“老叔你去歇息,俺們保準不偷你地里一根草,不踩傷你地里一只螞蟻。”

幾番客套,不僅沒改變雷照的主意,反而更叫他疑心。他堅持送肥去地頭,大手一揮,青衫們都推起平車,往賈家的地頭跑,老叔攔都攔不住。

好話說盡了,攔也攔不著,老叔拐頭,喊他兒子去看著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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