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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燈火闌珊處

“左姑娘,你誤會了,這事還真怨不得書坊,售賣計劃一直是定在馬軍衙街的,誰承想,今早接到通知,發(fā)售當天,馬軍衙街要騰出來迎遼國使臣——大人,地圖我早已翻閱多遍,沒有比橫街更合適的去處了。”

掌管全國學務(wù)的最高學府國子監(jiān)和太學坐落于橫街,不少著名的私塾論堂沿街兩側(cè)林立鋪排。茶樓里常坐的,有國家未來的棟梁之材,酒肆里有當朝高官政客,畫廊古玩堂有名聞天下的學士大儒。這些人談?wù)摰氖巧琊⒄ǎ娛虏哒摚蚴窃娫~書法,散文畫作,當屬東京城書卷氣最濃的地方!

李元惜叫來許掌柜,問他最近有沒有去過橫街,是否了解橫街狀況。

“你是修補萬怡街第一人,做過石工,祖上又曾參與修建京城,你和師爺是我們這幾人里最有資格向橫街叫陣的,你們覺得,三天內(nèi),橫街能補得住嗎?”

許萬年連連搖頭:“不可能,砌磚鋪路,我能幫得上忙,暗溝明渠……周兄,你有這方面的學識經(jīng)驗嗎?”

“看過些書,沒實踐過。保險起見,得找工匠。”

“最好是曾經(jīng)修補過暗溝明渠的老青衫。”

京城水系縱橫交錯,地上有明渠,是在道路旁側(cè)采挖,砌磚,凹面由青石板遮蓋蓋好,每隔一段距離便鋪著柵口,雨水和生活污水由明渠再流入暗渠,再由暗渠匯入四條主干道下的干溝,由干溝就近排入城內(nèi)水塘、河水,或是穿過城墻上單向開閉的大型水窗,匯入護城河。這些暗渠最窄的地段也足能供個成年男子自由行走,寬闊處可并列跑馬,修補起來很有難度,一旦不慎,就會坍塌。

也正是因為京城地下交通不比地上遜色,因此,亡命徒多窩藏其中,逍遙法外,百姓稱為“鬼樊樓”,官府屢次撲殺,皆因溝渠復雜而以失敗告終。

總之,修補暗溝明渠異常復雜,周天和與許萬年二人都不敢托大,小左因為不熟悉,也拿不出可行之計。

“許大哥,我們找做過青衫的老師傅不是一天兩天了,京城一百多萬人口,你說,這不是大海撈針嘛,也許這個人根本已經(jīng)不在世了”

“小左,別說喪氣話。”李元惜看向坊主:“三日后,橫街能來多少人?”

坊主脫口而出:“數(shù)萬人不足為怪。”

一口涼氣暗暗進了李元惜心田——數(shù)萬人!堪比支軍隊!她左右權(quán)衡,既然發(fā)售之事不能更改,要是真因為街面殘破出了踩踏事故,那可是要出人命的,街道司豈能坐視不管?只能盡力而為。

這委托,她接了。

周天和用手指點了點茶水,在桌面上畫了幾條橫豎當作街道,指給坊主:“三日后,你運書車輛可從馬軍衙街過馬軍橋,穿曲苑街,進南熏門大街,再入橫街。街道司會派青衫沿途維護交通。”

送走坊主后,李元惜一刻不敢歇,帶人前往橫街,四人在橫街來來回回走了半個時辰,一個紙上談兵,一個浮皮潦草,兩個門外漢,湊一起也不能解決橫街問題。

“好了,別只在腦袋里空想,成與不成,總要試試才知道。”

李元惜清楚,許萬年只能鑿磚鋪磚,周天和精通的是治理街道,對修補之事只在筆墨間精通,落實實處,不一定可行。

果然,當天下午,周天和帶了牛春來兩都人馬先在橫街截出一段路來修補,非但沒補好洞狀的暗渠,還引得路面又塌陷了幾分,不僅折了街面上的明渠,還連帶著毀了又一段暗溝,轟隆墜落的磚石險些砸到了人,濺起渠底的臟水,到夜里,青衫們一個個臭烘烘、臟兮兮地狼狽回來。

“他奶的,暗溝是個一人高的圓窟窿,頭上樓頂,腳底泡水,時不時的還給你沖出一泡死臭死臭的臟水,咋補?”雷照氣得脫了鞋,甩了甩鞋底的泥,把兩只泡白的腳踩在地上晾著,小左問他周天和現(xiàn)在何處,雷照恨鐵不成鋼:

“他那個腦子,當然是在憋辦法糊弄咱。”

“這么久了,你還和師爺置氣。”

“誰跟他置氣?實話實說嘛。”

“不等了,按我的辦法來!”李元惜決定再帶兩都人馬去橫街,按照她在軍中用過的法子,拿椽木搭橋,橫架在地面塌陷處,上覆草蓬和砂漿,權(quán)且做一時之用,保證橫街街面完好。這招在軍中屢用不爽,大約在京城中也可應(yīng)個急。至于暗溝,售書后再細細琢磨辦法。

“俺跟你一道去。”雷照洗了手,去庖廚抓了兩饅頭,像跟它們有仇似的,惡狠狠地嚼著充饑,吃飽才有力氣干活。

這邊正調(diào)動人手時,那邊街道司大門外卻傳來聲爽朗大笑:“橫街修補,首重暗溝。暗溝修補,何難之有?”

垂頭喪氣的青衫們循聲看去,走進衙司的,是個須發(fā)花白的老頭,兩道長壽眉,一身灰布衣裝,面容祥和,身材硬朗,一手拎只箭壺,背上纏著羊皮箭囊,像個戲耍回來的老頑童。

“郭老?”李元惜認出來人,有幾分驚訝。

清掃南熏門,十次準有八次會遇到這位老人家,他去的地點只有一處:看街亭,亭里只做一件事:投壺。最愛投壺的城門領(lǐng)會去與他過兩招,時時打個平手,稍不留神,就被老人家贏了。有時老人也會特意輸局,哄城門領(lǐng)高興陪他再玩幾輪。

照老先生之言,是一日不去看街亭,一日渾身不暢快。

老先生在亭上投壺,青衫們在亭下掃街,一來二去,混了個臉熟,卻不曾想到老先生有一日會特意來街道司。

“苦惱作甚?不諳其道罷了。”他把手里的壺瓶交給小左,叫還未來得及褪去臟衣的牛春來、雷照他們演示修補暗渠的經(jīng)過。

“不行不行,絕不行!”他連連擺手,“京城地面明渠有‘八字水口’之說,地下暗渠也四通八達,橫街這段暗渠呈洞形,高過一人,寬可并肩行兩人,全渠用燒制紅磚砌就,要修補,務(wù)必要先使杉木做起支架支撐。”

為更直觀展示,他取出箭筒中箭,拿箭筒演示暗渠,又掰斷箭矢,簡略地搭了個支架,置于暗渠中,只消做成如此,洞形暗渠必不會塌方。令人欣喜的是,老先生就連砂漿調(diào)配都清清楚楚。

“砌磚時,每一方,用大灰一百五十斤,菜子黑砂一石,細灰三斗,如此壘砌,才結(jié)實耐用。”

他口若懸河,講得在場所有人均目瞪口呆,從郭老口出,修補暗渠的確不是難事。

“你……怎么會這么清楚?”小左小心地問,生怕聽的是一派胡言亂語,破了大家的希望。郭老微微瞇眼,走到正堂處,撫摸著飽經(jīng)歲月滄桑、斑駁了朱紅漆色的立柱,感慨:“不瞞你們,年輕時,這街道司的大門,我進出過十五年。整整十五年啊!”

話音沒落地,青衫們一陣歡呼雀躍,真可謂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原來街道司辛辛苦苦尋覓的大師傅,他們每天都照面!

小左興奮地直拽李元惜袖子,湊到她耳邊耳語:“得,趁著賬房暫且‘殷實’著,搞定這老頭!”

“搞定?”李元惜挺胸抬頭,爽快地伸手,五只手指直沖沖地對著天空,小左打眼一瞧,差點暈了,這主子能不能靠譜些?上月的窘迫日子沒過癮嗎?她急忙掰回那幾根倔強的手指,小聲叮囑:“咱別飄,省著點!”

李元惜對郭老誠懇極致地抱拳:“老先生,街道司實難尋到大師傅,沒有大師傅指引,萬事都不便開頭,元惜心急如焚,懇請老先生協(xié)助一臂之力!”

“當真想要我?”老先生問,李元惜立刻招呼小左去拿銀子,拿多拿少全看賬房自己的領(lǐng)悟能力,不想,老先生卻利落地拒絕了:“千金難買我快樂,我只愛投壺。”

“投壺?”

雷照急得拍大腿:“哎呀,老頭兒,不說道什么愛不愛的矯情話,你說個價錢給俺家大人聽,你有了銀子,別說投壺,就是投壺它祖宗都是你的!”

“你留下來,我們一百個漢子隨時隨地陪你投,投到你老累了為止。”

大伙兒你一言我一語,郭老拾起箭壺,示意小左將壺瓶放于幾步外的地上,他只用那斷掉的箭矢,瞄準壺瓶,輕松擲出。

箭沒了矢頭,輕飄無準,尋常人不說投入壺瓶,就是扔到壺瓶那位置,都不容易,老先生的這半截箭,卻好似長了眼睛,徑直穿壺耳而過!

若在游戲中,可得六籌,可見老先生投壺功力的確了得。

厲害到這份上,眾人看懂了,老爺子不缺銀子和陪玩,是缺可與之一較高下的對手,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覺著誰也不像投壺高手的模樣。

管勾雖然有幾分颯爽氣質(zhì),但和老先生比起,到底是個毛丫頭,能行嗎?

雷照抱著臂,狠狠一跺腳,去催董安:“董營長,你去,去找那周白臉兒回來,他不是能耐么,叫他試試!”

“不用你們的師爺,我只找一人。”老先生笑說,“今日我又與南熏門城門領(lǐng)比試,這混小子又輸,賭氣說有一人我絕對贏不過。”

“那人便是大人你——街道司新上任的管勾李元惜。”

郭老拾起另一支帶矢頭的斷箭遞給李元惜,李元惜明白,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老先生是要試她真本領(lǐng),既然是真本領(lǐng),就無需在矢頭上失了公平。

她重新?lián)炝酥Ш屠舷壬鷶S出去的那支相差無多的斷箭,也在老先生原先站的位置站定了。

“見笑了。”

“姐姐,贏他!贏他!”小左目光篤篤,捏著拳頭為李元惜助力。青衫們也屏息凝氣,等待李元惜再次叫他們大開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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