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面涅將軍到
- 大宋青衫子
- 陸殼兒
- 3389字
- 2024-03-01 13:20:14
說話間,鬼樊樓外吵吵嚷嚷的聲音便傳了過來,街道司的一幫青衫子推著沙石泥土到了,樓前有臺階,不方便上車,于是,雷照便要拆了樓門墊在臺階上。雷照等人,是少數(shù)可以進出樊樓的青衫子,這也足以證明官家對街道司的信賴。
他們到了樓內(nèi),心情不是一般的好,不許郭昶問話,雷照就大喇喇地告訴他,地面之上全亂套了。那些個難民不知道抽了什么風(fēng),各種打砸搶,不過不要緊,他們剛出手,就被禁軍逮著了。只他一路走來,就逮了五六十個那么多。
當(dāng)然,城內(nèi)的難民太多,根本抓不完,但勤王師星夜兼程,竟然已到城下,他們是西北折家軍,等著官家下旨才能進城,不過,折家將軍進城來了,老人家打仗打上了癮,見了一個難民要燒百姓房子,一刀過去就把人砍翻了了。
雷照直呼其大丈夫也,城內(nèi)的難民哪里見過真殺人?只以為被官府抓住,等待他們的也會是充入兵籍之類的,更何況他們還等著李讓進城,向官家要田呢。折將軍砍出的一注血,可把他們驚醒了。
“折將軍聲洪如鐘,他是從南熏門進的,站在看街亭吼一嗓子:‘誰再敢生亂,老子見一個砍一個’,那難民們哪敢再造次,一窩蜂地都往城外逃,攔都攔不住啊!”
董安笑著:“你就別胡編亂造了,折將軍哪有那么野蠻?我看,你要是做了將軍,就是那個蠻將軍。”
“蠻將軍有什么不好,能驅(qū)敵安國就是好將軍。”
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郭昶由衷感嘆,清剿鬼樊樓,已經(jīng)大勢已成,只待最后抓捕樓主歸案。
“好了好了,別閑聊了,這條密道這么長,你們得趕緊動手填塞了,別一會兒呲溜一下,滾個樓主下來,咱們一群人,誰也對付不了。”
“嘿,他敢現(xiàn)身,俺雷照打爆他腦袋!”
對付樓主,尚輪不到他出手。
李元惜、胡敏學(xué)早前從密道進入垂拱殿,將事實報與趙禎,趙禎當(dāng)即做出安排,李元惜因與苗昭儀同為女性,便負責(zé)照顧昭儀,胡敏學(xué)總覽宮內(nèi)防務(wù),而狄青仍舊穿著一身黃門內(nèi)侍的衣服,隱藏身份來保護他。孟良平發(fā)出的密信傳進宮內(nèi)后,趙禎便只在月華宮活動,靜待樓主上門,因此,樓主此番出現(xiàn),可謂是自投羅網(wǎng)。
按理說,這些小黃門出身平常,專精于伺候主子,又長居于祥和安寧的宮內(nèi),乍見刀劍這種煞物,不說抵抗,折身逃跑才是正常應(yīng)對,然而,偏就在月華宮小黃門這里,樊樓主再進不得一步。
小黃門手持長槊,出招十分狠厲,樊樓主手持重錘與他幾次交手,還是不能取勝一招半式。
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這是小黃門的氣勢,闖關(guān)的樓主卻氣急敗壞,從來他不知宮中竟有如此猛人!
“你究竟是何人?總不會連姓名都不敢報吧?”
對面的人拿一雙清冷的眼神望著他,像面對一只垂死掙扎的死物一般。
“狄青!”
樓主心下訝然:難道是西北赫赫有名的面涅將軍狄青?
狄青揮出長槊,速度之快,樓主甚至不及反應(yīng),鋒利的槊鋒已然抵在脖頸處,緊貼著皮膚,溫?zé)岬难c冰涼的刀劍之氣融合,好險他的腦袋就要搬家了,當(dāng)真懾人。
此槊為馬槊,高出人半個身子,全用鐵制,槊桿漆黑,上刻云紋,槊鋒足有一臂之長,槊鋒鋒刃八面,面面鋒利,如同寶劍,刃上有破甲棱,威力無窮,無論魚鱗甲、明光甲,或者鎖子甲,都能輕易破開,更不說血肉之軀,在此槊面前,更是不堪一擊。
宋以步兵為主,騎兵甚少,多持?jǐn)伛R刀殺賊,騎馬的將領(lǐng)中,多用刀劍斧槍,并非不愛槊,而是槊造價昂貴,制造工序繁瑣,耗時頗多,百桿槊中難遇一良槊,更不消說,槊的槊桿皆為木質(zhì),能掄得起鐵制槊桿的人,還能耍得自如的人,少之又少。
“你死定了!”狄青用力后刺,樓主仰身后摔,避過鋒芒!
這邊纏斗之時,胡敏學(xué)率著皇城司親事官從各處趕到,包圍了樓主,持兵器廝殺過來。
樓主總以為自己功夫絕世,可在甲士動手之前已先控制皇帝,如此自信,卻不料今夜卻連月華宮宮門都殺不進去,更不可能殺死趙禎皇子。他毫無蔽身之物,只能先行自保。
一時間,刀光劍影,重錘出入其間,鐵器錚鳴不絕。樓主本就對付狄青很是吃力,如今又有許多蒼蠅般嗡嗡搗亂的親事官闖入局來,惱得他好像吞了顆火石,渾身上下都要燒起來了。
“今日本有傷在身,戰(zhàn)敗不恥,不如先行退去,來日再戰(zhàn)!”他暗忖道,欲抽身撤退,須得殺出重圍,照面卻有一股黏糊糊的液體撲到身上。
所有人幾乎瞬間停止動作。
樓主嗅到這粘液的氣味,甲士們擎著的火把因此格外扎眼。
“燈油!”
他遠眺,可見到不遠處垂拱殿的火光,燈火重重,想是后路也被禁絕。
事已至此,退無可退,只能豁出性命去進。
樊樓主將手里的重錘丟到一旁,解下腰帶,再脫下衣衫,在他將衣服扔往地上的瞬間,手勢忽然向前抖起,腰帶變作一條銀鞭,劈頭就向給他潑油的胡敏學(xué)打去!
胡敏學(xué)是從李元惜身上學(xué)來了火攻的好處,與其死弟兄,不如用巧勁。他有自知之明,樓主功夫有蠻力也有巧勁兒,出招不按尋常法式,詭異非凡,絕不是他能攻破,是故,只能試試火燒。
樓主突如其來的銀鞭叫胡敏學(xué)躲避不及,他只聽耳邊風(fēng)聲噼啪斷裂,轉(zhuǎn)頭看去,身后的立柱也被銀鞭啃下了大塊的皮,直到右耳劇痛襲來,才發(fā)覺斷裂的不止是風(fēng),還有他的半個耳朵和僥幸沒有皮開肉綻的一條命。
樓主手執(zhí)銀鞭,奮不顧身地劈殺狄青,狄青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從始至終不忙不亂,穩(wěn)重自如。
月華宮內(nèi),李元惜手持?jǐn)伛R刀,守護著官家四口。自打她和胡敏學(xué)從密道一路鉆進垂拱殿后,趙禎便不準(zhǔn)她再回去,留她到苗昭儀和徽柔公主身邊,照顧她們的安危。
小皇子不喜打打殺殺,聽得外面動靜害怕,哭得厲害。徽柔懂事地拿手捂住他的耳朵。
“捂住,弟弟,捂住就聽不到啦。”
“怎么樣了?”趙禎擔(dān)心地詢問。
李元惜透過門縫向外窺探,狄青一招一式,猶如神人,令她向往。
狄青原是御馬直的一名騎兵,被延州知州范雍賞識,在軍中做了散直。寶元初年,元昊叛亂,任延州指揮使縱橫沙場,與元昊死戰(zhàn),十分驍勇。作戰(zhàn)時,面帶銅面具,披頭散發(fā),猶如收魂的惡鬼,出入敵軍如入無人之境,西夏軍只要聽說他的名號,眼見他的旗子,便要丟盔棄甲、四散遁逃。
宋夏邊境乃是征戰(zhàn)之地,武將眾多,但大宋重文抑武,以致這些武將,也多是些拿不出手的秸稈將軍。所以,驍勇善戰(zhàn)、有勇有謀的面具將軍,實是好武之人心中楷模。有次,李元惜做他小將,有幸入賬聽令,戰(zhàn)場廝殺時,也總追隨著他盔上紅纓,可想當(dāng)時的癡迷。
“樓主不是對手,”她興奮地向趙禎報捷訊:“狄將軍果然神威!”
趙禎聽了,雖說心里松了口氣,但也不敢大意,畢竟身家性命、帝國命運都在這一戰(zhàn)中。
李元惜回頭看去,官家小聲地安撫著昭儀和兩個孩子,他是一個好丈夫與好父親,也是一個好國君。李元惜忽然心生感動,想到自己火燒藏經(jīng)閣,本是極大的忤逆,然而趙禎依然愿意相信她,讓她來做自己與家人面對危險的最后一道防線,足見其睿智與仁厚。
“官家,假如我不燒藏經(jīng)閣,你真打算……”
“你有丹書鐵券,我能奈你何!”趙禎故作埋怨,見李元惜頗為內(nèi)疚,便放緩語氣,說說自己的心里話:“我是一時糊涂,差點成了另一個樓主。其實,作為皇帝,深鎖宮城,我無論怎么做,都不可能手眼通天,看透每個臣子。人心本就復(fù)雜,世間又艱險多波折,誰又可能沒有見不得人的秘密呢?”
“官家真這么想,還是小皇子出生,一時高興的主意?”
“就算真是一時高興,也來不及更改了。”趙禎提到,赦免罪犯的旨意已交由呂夷簡去草擬,不日即可公布于世。孟良平那一句“水至清則無魚”,至今盤旋在他腦海中,他想到一件事:“聽說你在大火中背出孟卿的匣子?”
李元惜向官家抱拳下跪:“的確有這樣的匣子,元惜還沒有開匣,是因為等候皇城司來審理。官家,孟良平實屬冤屈,李元惜懇請官家明察秋毫,替孟良平平冤昭雪!”
“朕答應(yīng)你,他會得到清白。”趙禎承諾:“此次清剿,孟良平居功至偉,朕需與他這樣的賢臣攜手,治理好這個帝國。”
李元惜喜不自禁,趙禎不愿再被門外廝打之聲左右心情,借機向李元惜具體了解他們下洞后的經(jīng)歷。
于是,李元惜便將入洞后前前后后發(fā)生的事都與官家講了,談到錢飛虎的重傷、小叔壯烈的犧牲,官家深為之痛惜,可喜鬼樊樓今日終得覆滅,可慰小叔九泉下之亡魂。錢飛虎不辱使命,若傷重難返,理當(dāng)當(dāng)厚恤其親眷。
至于小騾子的身份,也是他始料未及的,本欲再講幾句,門外一聲頓喝,再次驚了圣駕。
李元惜從門縫窺去,只見狄青長槊在手,如蒼龍對白蛇,劈開鞭花,直破長鞭手柄,樓主脫手扔掉長鞭,長槊立止向前,同時向下?lián)舸颍挥瞄蒙恚亢鲩g打斷了樊樓主兩只手臂,樓主痛叫一聲,踢腿掃來,狄青回身落肘,只聽咔嚓一聲脆響,肘下所擊的樓主腿骨,頓時碎裂。
樊樓主癱倒在地,全無之前的威風(fēng)。
李元惜的心情跟著激動起來,拽開門去看,只見狄青站在門后,頷首而立,手里的長槊穩(wěn)穩(wěn)地立在地上。
鬼樊樓樓主已被擒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