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宮中有喜事
- 大宋青衫子
- 陸殼兒
- 3382字
- 2024-03-01 13:20:14
趙禎本就大病初愈,身子極其虛弱,推測至此,頓時雙膝酸軟,幸得狄青及時攙扶。
“先祖說:臥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因此平定割據,統一國家,今皇位傳到我,皇宮卻已經成了他人的鼠窩。我臥榻之側,他人久睡而朕渾然不覺,倘有一日,朕睡夢中被殺……”
“官家不必擔心,臣能殺他!”狄青聽說樓主惡行,竟然威脅到天子,當即怒從心起,請呂夷簡為他準備黃門內侍衣袍一身。
“將軍兵器何在?”呂夷簡見他兩手空空,問他,狄青恭敬作答:“已帶入宮中,雖不貼身,但在近前。”
然而,趙禎心事重重,還有顧慮:“狄卿,若遇樓主,我想……”
君臣兩個如此這般密語幾句,這邊月華宮宮女又來報信,苗娘子只疼不生,口口聲聲喚著官家。
“官家什么時候才能吃完藥?”宮女問呂夷簡,探頭向殿后看來,呂夷簡方準備訓斥,屏風后一聲脆響,趙禎摔了茶杯,道:“已經喝完了。備步輦,去月華宮。”
趁這個功夫,狄青換下百姓衣物,著了黃門衣袍,將面上刺字以脂粉遮住,再將自己兵器藏在輦下,抬輦的宮人只覺得今日官家較以往沉重了些,以為是官家身體恢復,便不以為然。由此,呂夷簡守集英殿,狄青作伴,趙禎仍裝作病殃殃的模樣,一行人出了集英殿,往月華宮去。
誰料這月華宮果然有事正在發生。
宮內苗娘子正痛得死去活來,穩婆在旁伺候著,許久也不見宮口打開孩子出來,帳內著急,帳外也著急。那徽柔公主也來看望親娘,被自家奶奶攔住,抱在懷里。
“娘生的,是個弟弟還是妹妹?”她天真地問。太后當然盼個龍孫,但孩子還沒有出世,她不能亂言,只能再催內侍,官家哪怕仍然不清醒,也得抬到這里來,并給穩婆下了死命令:今個兒母子一定不能出事,一旦有個三長兩短,就拿她問罪。生孩子能不能順利,穩婆的本事占一大半功勞,能被請入宮中,替昭儀接生的穩婆更是不能差錯,比如這位劉穩婆,京城數一數二,接生四十年,從未失手,是趙禎專門提前一個月就接入宮中,奉為上賓,只為她這時不失手。
可這劉穩婆,隨著苗娘子分娩困難,她明顯慌了。
再細究起來,當初進宮,她分外得意,十分自信,不知從哪一日開始,她便變得悶悶,隨著生產時日接近,她也一日日地焦躁,至今日用得上她的時候,她勉勉強強地撐著自己的門臉,面對著一天下最金貴的孕肚。苗娘子痛叫一聲接著一聲,一聲更比一聲凄厲,她一張臉也越發慘白,頭上汗如雨下。
“慢慢來,慢慢來,歇口氣,來,深呼吸——”
“孩子是不是方位不正啊?”在旁側幫手的宮人猜測,按理說,孩子是先出頭的,下腹肯定更圓潤,可現在苗娘子明顯是上腹更圓潤。
她這一句猜想,嚇得劉穩婆連手里的濕巾都掉了,連忙說:“沒事,沒事,我給她按按,按按就正了!”
宮女心急如焚,卻不敢輕易打擾她。她哪里知道,劉穩婆進宮后不久就被人脅迫,對方自稱鬼樊樓樓主,給了她一把奇怪的香,叫她點在苗娘子房中“靜心”,這香劉穩婆從沒見過聞過,不敢給苗娘子用,那人就拿她一家老小十七口人的性命來威脅,劉穩婆只得冒險焚香,果然后面發生了徽柔公主暈倒、苗娘子連續做噩夢且腹痛的現象,再者后來,吳夲出現了,這香引起皇城司警覺,劉穩婆嚇得險些自盡,但事后奇怪的是,一名小內侍承認是他帶來的香,這內侍就被抓走了。
劉穩婆每日心驚膽戰,誰想前晚樓主又進了她的房間,這皇宮大內就跟他自家后院似的,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他算準了苗昭儀臨盆就在這幾日,便叫她無論如何弄死這孩子。她哪敢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于是,她凌晨就收到了兒子的右耳。
劉穩婆也算是京城里消息靈通的人,樓主有什么手段她不是不清楚。一家十七口人的性命,或者是自己小做手腳,讓官家的孩子死去,她實在難下這個決定。
“劉穩婆,你在做什么?快動手啊!”宮女催她,“娘娘沒力氣堅持不下去了!”
趙禎這時候也趕到了月華宮。
劉穩婆透過帳子向外望去——官家年輕、儒雅、開明,是多少人擁戴的圣君,他的孩子將來是要做皇帝的……
她終于下定決心,小心地撫著苗娘子高隆的孕肚,肉眼可見那胎位漸漸歸正。
很快,孩子的哭聲傳出帳內,企盼許久的眾人坐不住了,劉穩婆出來時看到的,與民間看到的一家人全無區別。
“恭喜官家,是個小皇子。”
趙禎的歡喜可想而知,這是他第一個皇子,他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在懷中,父子之情血濃于水。徽柔公主纏繞在他腿邊,也要來看弟弟。太后擔心他大男人粗手粗腳摔著孩子,在旁小心地護著,難掩欣慰。
“傳朕旨意,百官入朝來賀,賞紅豆羹,也要賞銀,喜官出城,散百姓喜錢,朕要普天同慶!”
消息出去,就意味著劉穩婆一家即將喪命。樓主亡命之徒,什么不敢做?
“劉穩婆,朕要重重賞你——”
“民婦不需要賞賜!”劉穩婆跪地,眼淚卻不間斷地掉落:“民婦有冤,民婦有罪,民婦請官家護佑民婦全家性命!”
她這行為叫在場所有人都大吃一驚,按理說,如此喜慶之時,她做如此悲戚之舉,實在叫人掃興,然,趙禎生性仁愛,見劉穩婆情緒如此激動,便知其有隱忍許久的苦楚。他將皇子交于太后,未及進帳中撫慰昭儀,便沉下心來問她:“劉穩婆,你在宮中,可是被誰威脅了?”
“民婦被鬼樊樓樓主威脅!”
聽聞樓主來過宮中,無人不驚,早前宮中守備疏散,情有可原,可最近守衛森嚴,樓主仍可如入無人之境,圍困鬼樊樓后仍可在此穿行,可見功夫亦不在狄青之下。趙禎心思沉重,宮中遍尋其不得,反而找到了一塊土質變得松軟的地方,乃是在垂拱殿周遭,這就意味著,垂拱殿之下,便是藏經閣!
劉穩婆一家被官家差人保護,又根據劉穩婆描述,畫了樓主蒙面的半面肖像,雕刻于木板印刷數百張,交由大理寺,并著懸賞令一起,往京城內外,順著崔橋鎮方向一路發散過去。
再說另一頭,之前李元惜、吳醒言、郭昶和胡敏學由小騾子帶著去找密道,因這密道又與他幼年時的好友程勇頗有聯系,一行人便來探訪程勇住過的房間。開門的是個三四十歲的婦人,樣貌清秀,裝扮也很周正,只是眉眼間盡是緊張和擔心。
“胡娘娘,不要害怕,他們都是好人,只要咱們告訴他們密道,他們會幫助咱們的。”小騾子拉著她的手說,進了屋子點著幾只蠟燭來照亮,并向眾人解釋,苗娘子遭遇十分特殊,她擔心官府會認為她助紂為虐,連坐罪刑,所以才在這里躲著不見人。
新到一處地方,自然要注意周邊環境,眾人放眼看去,這屋內擺設十分講究,床榻書案、琴桌屏風等,古樸簡約中透著一股貴氣,乍一看便知價格不菲,只有胡敏學驚訝地重新問了一遍婦人這是何處,婦人明明白白地告訴他,這是程勇的寢室,除此之外,程勇還有專門讀書、與樓主議論、吃飯等房間。
吳醒言小聲問他為何如此大驚小怪,胡敏學回他,他乍看這屋的陳設便感到熟悉,其與趙禎起居的寢宮布置、規格等極其相似,幾乎一模一樣,這絕不是巧合,而是故意為之。可樓主為何對一個鄉下孩子如此抬舉器重?
胡敏學不想耽擱密道的事,叫婦人立刻打開密道,他遣了兩個親事官進到密道里探尋路線、出口。
這屋地上分散著三女四男的尸體,胡娘子生怕別人誤會她殺了人,連忙解釋死去的這男男女·女有的是婢女男仆,有的是教書先生,洪恩寺下地道被炸時,是樓主強逼著他們飲下南國蜈蚣毒。
“你是說,樓主不久前曾來過這里?”李元惜問她,她與胡娘子本都是女子,講話自然要自然親近,李元惜因小騾子的遭遇而同情她,握住她的手,坐她身旁耐心安撫。胡娘子心情平靜些了,便在李元惜的鼓勵下,將這屋里發生的故事一一娓娓道來。
七年前,杭州落戶的前朝宗室柴家新生了個小公子,選中胡娘子做小公子的乳娘,喂養到小公子四歲時,原本風平浪靜的柴家不知怎么回事突然要遣散,一個傭人也不留,小公子一家三口全要搬到鄉下去,自然,乳娘也回家了,往后半年柴家究竟發生了什么,她不清楚。有一日夜里,一個三十歲出頭的男子著著急急找上門來,說小公子在鄉下水土不服,病得嚴重,思念乳娘,所以柴家來請乳娘繼續服侍小公子。男子聲稱自己是柴家鄉下的鄰居,胡娘子不曾懷疑,她是小公子乳娘,伴著小公子長大,怎會沒有感情?聽說孩子病了,擔心得不得了,當即收拾行李,告訴丈夫三五日必會回信告知柴家所在,便跟著男子離家而去,乘著馬車星夜兼程往鄉下趕。可趕著趕著,就出了杭州地界,她再想逃脫已是不可能。
男子,就是后來的樓主。
在一家黑店里,樓主與他的幾個同伙會和,她也見到了所謂生病的小公子。
“我看那小孩哪里是我乳大的小公子?我懷疑樓主抓錯了人,小公子一定還在某個地方躲著。”胡娘子繼續回憶:“為保護小公子,我只能可憐這小孩。我問他叫什么名字,他小聲說‘程勇’,還說樓主不信他。我問他樓主為什么抓他,他又說,自己和懷安好好地玩著,懷安去爬樹掏鳥蛋的功夫,他就被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