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丁宅外死斗
- 大宋青衫子
- 陸殼兒
- 3551字
- 2024-03-01 13:20:14
這血不知道從哪兒來的,沾染到許多人身上,紅得刺眼,百姓們個個心慌地檢查自己和身旁的人,趁著這個亂,女鹽官則被十幾個痞子接力拖走,眼看著要逃走了!
郭昶這下急了,招呼門前守衛的與院內近處的禁軍全部出動,速速協助捉拿鹽官:“絕不能讓她逃了!”
“來幾人幫我搭人梯!”李元惜向他們求助。她心知人潮擁堵,就近的禁軍尚不能到女鹽官身邊,等這里的禁軍過去,黃花菜都涼了。
這時候,只有人潮,才能再將女鹽官帶回。
鐵壁軍中日常練兵經常有搭人梯的訓練,為的是在緊急時刻兵卒能不借助沉重的木梯攀登或跨越障礙,她不知京城禁軍是否練習,幸運的是,她這一聲招呼立即得到幾名禁軍響應,他們奔到她指點的地方,一級一級搭起人梯,李元惜緊跑幾步,踏梯而上,拔刀向著“丁宅”那塊厚重的匾額全力躍起,舉刀劈下!
肩胛再次負力,疼得她眼前一黑,斬馬刀震離手中,她人也向地面鋪跪下去!
多虧多年練習形成習慣,盡管眼前漆黑,右臂劇痛,還是憑靠著左手撐地,單膝輕落,穩穩回到地面。
斬馬刀“錚”的一聲重鳴,禁軍七手八腳地護住了她,沉重的匾額隨即碎“咣當”墜地,四分五裂。
巨大的聲響猶如一聲雷鳴,震懾全場,百姓啞然——
瞅著這稍縱即逝的安靜,李元惜大聲喊道:“你們要是放她走,很快你們就會被西夏人殺死!”
這次,百姓們都聽到了她的聲音。
李元惜手托地面,緩緩站起身來,見郭昶正瞠目結舌地望著她,手不自覺地抱著他的大臂,百姓們也惶恐地望著她,便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臂——脫臼了!
無礙。
她抱著右臂活動幾下,咬牙咔嚓一聲正了骨。
好了!
郭昶卻嚇得面如死灰,百姓們大氣不敢出。
“李管勾,你……”
手臂脫臼算什么?小傷而已。李元惜小心地把哆嗦的右臂藏到袖中:雖然手臂不疼,肩胛的傷卻更疼了,倘若她不被這么多人盯著看,這會兒早該跺腳了。
她深吸口氣,走到臺階前,看著這群叫她既愛又恨的百姓。
“我是長公主義妹、金明砦殉國死將李士彬之女、街道司管勾,我在風沙中救過幼童,在田莊中救過童工,我抓過西夏奸細,我甚至斬過西夏將領頭顱——這理由,夠你們相信我嗎?”
“李管勾,我們相信你。”百姓說道,不解李元惜之意。
李元惜手指著人群中的女鹽官:“那假如她告訴你們,我懷有謀殺三司使郭昶的心呢?”
眾人訝然:“這不可能啊!李管勾你怎么會是那種人?”
“那你們平日愛戴的水監孟良平,如何憑著她的一句話,就成了那種人?”李元惜斥責道,手指女鹽官:“今天在這丁宅中,要抓的是青鹽案要犯丁若可。此女子,本是要帶著丁若可收集的軍事密報,出城回西夏的!”
“她在撒謊!”女鹽官尖叫,百姓乍聽下去,半信半疑:
“是奸細?不會吧?”
“她只是個弱女子,哪來那么大的本事?其中會不會有什么誤會?”
李元惜深感京城百姓遠離戰火太久:“奸細不會把她的身份寫在臉上的!她偽裝得越普通便越安全——此人之前在津門包子鋪做酒博士,誰想到給你們斟酒的人,與丁若可勾結——你們口中的丁大善人,有把通敵兩字寫在臉上嗎?她若成功,我們大宋,將有不少于二十萬子民埋尸荒野!二十萬子民中,這些無辜死去的將士中,可能就有你們的丈夫、兒子、兄長、叔伯!你們的母親、妻子、姊妹,必須在家紡線織布,來供前線將士穿衣!地里的莊稼必須盡量多地送往戰場,青苗未熟,就會被收割!商路斷絕,外邦的貨物再難到達京城!國家為戰爭花出的銀錢,都出在你們越來越重的賦稅之上!如此,你們還覺得她弱嗎?還覺得她委屈嗎?”
百姓們大夢初醒,這時,女鹽官以及護送她出逃的那十幾個痞子,已經被他們自發圍堵起來,大家也不再反對禁軍接近,默默讓路,李元惜眼看著禁軍重新抓回女鹽官,這鹽官經過李元惜身邊時,突然一改梨花帶雨神色,反而露出得逞的盛氣。
“敢問李管勾,你拿什么給我定罪呢?”
“你那身皮相,即是證據。”
“那么,皮相呢?”鹽官反問。
李元惜已將皮相交給郭昶,但他正是慌張地命令禁軍搜尋什么東西。
原來,他本想趁著李元惜批駁女鹽官的時機,向百姓展露那張女鹽官用于作案、迷惑眾人的皮相,沒想到剛抖擻開來,就被擁擠的百姓東拉一把西扯一把,他叫大家安靜,可再低頭看手里時,哪還有什么皮相?早被別有用心之人搶走了!
“是這東西嗎?”有百姓指著自己腳下的東西說道,大家自覺地讓了出來——
那張皮相不知怎么就落在地上,還被人踩了兩腳,而一只小手正向它伸去——那是個小乞兒。
果然,處處都有鬼樊樓插手!
李元惜登時嚇得面無血色,渾身發軟,幾乎心跳也要停了,只因此物乃是重要證據,若真到了鬼樊樓手中,那她和孟良平對鹽官真假便真是百口莫辯,說不準,丁若可又該逃過一劫。
“別動!”她沖著乞兒呵斥,奮起直追。那乞兒手一縮,人皮已到手中,他人小機靈,低頭往人腿縫間一鉆,就不見了!
百姓們也不閑著,幫著李元惜抓那乞兒,可抓住了人,他手里的東西卻不見了。
小乞兒剛把人皮搶到手,幾乎一大半的乞兒都開始向他靠攏和分散,皮相從這人手中傳到那人手里,每一次傳遞,皮相就被撕裂幾次,一張足以包裹一人的皮,頃刻四分五裂。
且從前幫著女鹽官出逃的痞子們,回身又來幫助乞兒,但凡東西快要搶到手,他們便扔石子起哄。
李元惜穿行其間,倏忽間,她腰間有什么東西穿透進去,冰冰涼,幾乎一瞬間,李元惜便意識到那是一把匕首,她扭頭,一個痞子奸詐地向她獰笑,李元惜怒從心起,猛一拳頭砸在他頭上,不巧砸在死穴,他頓時身子一僵,倒地抽搐,禁軍押到他,再到鼻前探去,好家伙,居然真死了!
六十人!丁若可青鹽案,至此有六十人被李元惜所殺。
李元惜見匕首上無血,再查看自己的衣裳,腰間確實穿透一個窟窿,可見匕首是貼著她皮肉過去,偏一寸,就該叫他得逞了。
有人認出這痞子,說他曾是自己鄰居,有一晚與妻子吵架,殺了妻子后就逃了,至今未歸案,原來他仍在京城中!
李元惜無心聽他解謎,正如她之前所說,人心隔肚皮,熙熙攘攘的百姓中,沒人會在腦門上貼個“壞人”,前一刻他們在替她讓路,后一刻,就可能趁亂要她的命。
這與戰場近身的白刃廝殺有何區別?
小乞兒如猴兒一般靈活,幸虧禁軍嚴嚴實實地包圍了百姓,他們左沖右突,也只能做困獸之斗。
她見得那皮相最后一塊碎片,正巧是面部,眼前著乞兒要撕碎,百姓一把將它奪了下來,李元惜趕緊取回,牢牢護住。
禁軍聽令,已在百姓中拿下十幾個蓄意搗亂之人,因著被李元惜一拳打死的那人是殺人犯,郭昶不敢輕視這些人,故而交代禁軍,給這些痞子全部上腳鐐枷鎖,連同女鹽官一并押入大理寺牢中,押送途中,挑武藝高超的樹人護送,送入牢中后,嚴加看管,非他或吳醒言同意,任何人不得靠近,更不準探視,專人看護,嚴防兩人自決,不得出差錯。
之前還興風作浪的這幾人,這時全部癱軟在地,李元惜拾起自己的斬馬刀,在丁宅廝殺沾染的血氣瞬時而出,血跡冷冽,她揪住其中哭得最慘的那痞子頭發,將他奮力向后拉,露出脖子,刀抵上去:“說,誰派你們來的?目的是什么?”
“沒有誰,我們只是來湊個熱鬧!”那人不服氣,還沒說完,斬馬刀的刀口就從他脖子上從左到右順滑拉過,頓時滋出血來。
“老天!”郭昶嚇得跳起來,掩面背過身去。那人也登時頹軟,捂著脖子癱倒在地。
剩余的痞子們渾身顫抖,要讓他們招供,不過是臨門一腳。
“我說我說!”一個痞子被嚇得哇哇大叫,他身子如豆芽菜那般瘦長,大哭時,嘴巴倒是咧得很大。
“我說!是鬼樊樓叫我們來的,目的就是搶回那張人皮,拉走那個姑娘——殺了她也行,只要不落到你們手里。還有……”
前兩個都在預料之中,李元惜期待他能講出新內容。
方才“殺死”的那位趴在地上,猛一抽,張嘴嘔吐起來。
李元惜用的,不是能殺死人的力道,刀鋒只管破皮,沒叫他血濺三尺,而巨大的恐懼又會催人嘔吐。如此,本來合理的反應,卻產生了不合理的影響,瘦豆芽不再招供。
可他也硬氣不了多久,李元惜剛抓住他的頭發,露出他的脖子,還沒把刀放上去,他就招了:“還有還有,鐵扇!找回鐵扇!”
“玉相公的鐵扇!”李元惜恍然想起這茬事,當時打斗激烈,玉相公逃走后,禁軍又很快包圍了丁宅,期間她們一直在后院,他們前腳離開,禁軍后腳就接手了后院,根本不給他們留出任何渾水摸魚偷拿的機會。若她沒有記錯,玉相公的鐵扇就在后院某具尸體下。
問題是,鬼樊樓勢力龐大,既然可以控制某些百姓,又何嘗不會控制……
“糟了!”郭昶也反應過來:“李管勾,我這些禁軍,是臨時拉來的,不是所有人都可靠。你快快隨我去取證物。”
郭昶吩咐禁軍驅散百姓,繼續嚴密包圍丁宅,謹防有變,隨即直奔后院。
李元惜重回此地,認出地上滾落的發冠乃是孟良平所屬,便撿了起來,拔掉被丁若可生硬拽下的青絲,收在懷中,又踹開地上躺著的刀客尸體,玉相公憤怒摜到地上的鐵扇正在尸體邊緣壓著。郭昶連忙撿起,細致而小心地查看著,接著拍著胸膛,放松地吐出口氣。
他對玉相公遺落的一把破扇子如此看重,當真叫李元惜很反感。郭昶發現了她的情緒,略微斟酌,便決定將其緣由大大方方地告訴她。
“李管勾,這鐵扇明明壞了,玉相公還這樣在意它,你可知為什么?”
“難道不是為了清理罪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