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落在素描紙上的那天，林悅是被生物實驗室的通風管滴水聲驚醒的。她蜷在儲物柜改成的“秘密基地“里，校服外套裹著蘇然送她的那本《飛鳥集》，扉頁的鉛筆字被暖氣烘得微微發軟——“生如夏花之絢爛，而你比夏花更灼目“。

“林同學，你的培養皿要發霉了。“清冽的聲音混著松木香從頭頂傳來，蘇然單手撐著實驗臺，月白色圍裙上沾著鈷藍顏料。他今天沒系襯衫最上方的紐扣，鎖骨處的紅痣隨著呼吸在蒸汽里若隱若現，像雪地里燃著的小簇火焰。

林悅慌忙把畫冊塞進抽屜，卻碰翻了蘇然帶來的馬格利特蘋果。青瓷果盤在瓷磚地上碎成星芒，她蹲下去撿時，指尖觸到一片溫熱——蘇然早已先她一步跪下，指節擦過她手背，在冷白瓷磚上投下交疊的影子。

“當心。“他忽然握住她手腕，掌心溫度順著靜脈紋路漫上來。林悅盯著他滾動的喉結，想起上周暴雨夜他護著畫作時洇濕的襯衫，那滴順著鎖骨滑向紅痣的水痕，此刻正以另一種形式在她皮膚上發燙。

窗外飄進細碎的雪粒，在通風窗欞上積成薄紗。蘇然松開她的瞬間，林悅瞥見他袖口暗紋云雷紋里藏著片六角形雪花，不知何時用群青顏料偷偷描上的。

“藝術節要交即興創作。“他忽然開口，鉛筆尖點著解剖臺上的青蛙標本，“用這些。“玻璃器皿里漂浮著福爾馬林浸泡的蝴蝶翅膀、褪色的鳶尾花瓣，還有半管不知名的藍色結晶。

林悅的睫毛顫了顫。她想起校慶那晚蘇然在畫作背面寫的詩句，熒光筆劃過的痕跡在月光下會泛起珍珠母光澤。此刻他正用解剖刀挑起一片蝴蝶翅膜，刀鋒在雪光里劃出銀色弧線：“聽說了嗎？校董要建新美術館，展品包括……“

話音戛然而止。走廊傳來凌亂的腳步聲，美術社長抱著投票箱沖進來：“蘇然！你的《青春》被匿名舉報抄襲！“

雪突然下得急了。林悅跟著蘇然沖進禮堂時，畫作前圍滿舉著手機的學生。舉報者用紅筆在少女耳后的赭石色胎記處畫了圈，旁邊批注：“此紋樣抄襲三年前巴黎美院畢業展《繆斯之淚》“。

“解釋啊！“社長急得直揪頭發。林悅卻看見蘇然在笑，他指尖撫過畫框邊緣的防偽火漆——那是他們暴雨夜修復時特意留下的印記，群青與赭石交融的漩渦紋。

“請校方調取監控。“他忽然轉身，目光穿過人群落在禮堂角落。林悅順著視線望去，正對上閨蜜陳雨桐來不及收回的目光，對方手里攥著的手機屏還亮著舉報頁面。

雪片撲在彩繪玻璃上，化成蜿蜒的水痕。林悅被蘇然拉進空教室時，暖氣管道突然發出嗡鳴。他反手鎖門，鉛筆尖抵著她校服第二顆紐扣：“你早知道是她？“

“上周五她翻過我書包。“林悅盯著他滾動的喉結，那里懸著根銀鏈，墜子是她弄丟的蝴蝶發卡。蘇然忽然俯身，呼吸拂過她耳際：“那天在畫室，你數到第幾道褶皺時發現紐扣松了？“

“第七道。“她脫口而出，隨即被自己沙啞的聲音驚住。蘇然低笑出聲，鉛筆尖挑開她領口——那顆本該縫在袖口的備用紐扣，此刻正安靜躺在鎖骨凹陷處，被他用群青顏料畫了顆小星星。

“完美。“他直起身，窗外的雪光給他睫毛鍍了層銀邊。林悅這才發現教室里堆滿未拆封的畫框，每個都貼著“匿名捐贈“標簽，最上面那幅的防偽火漆，分明是蘇然獨創的星云紋。

藝術節當天，林悅在后臺撞見陳雨桐往蘇然的水杯里放白色粉末。她沖過去打翻杯子時，檸檬茶濺了滿身，帆布裙擺綻開深色水痕。

“你瘋了！“陳雨桐尖叫著要抓她臉，卻被蘇然扣住手腕。他掌心溫度灼人，指腹擦過她虎口時，林悅聞到淡淡的杏仁味——和杯底殘留的氣味相同。

“氰化物？“蘇然忽然笑了，他掏出解剖刀挑起陳雨桐的校牌，“上周生物實驗課，你偷拿的試劑還在儲物柜里吧？“刀尖抵著照片上女孩的瞳孔，那里倒映著禮堂頂燈，像極了《青春》畫中少女的眼睛。

警笛聲響起時，林悅正躲在畫室給蘇然縫袖扣。銀針第三次扎進指尖時，門突然被撞開。穿制服的人要帶走蘇然，他卻轉身將素描本塞進她懷里：“第107頁，別讓雪化了。“

審訊室的日光燈白得刺眼。林悅抱著素描本沖進警局時，聽見陳雨桐在隔壁哭喊：“是他逼我的！他說要公開我改成績單的事……“

翻到107頁的瞬間，她的眼淚砸在穿月白襯衫的少女畫像上。畫中人在雪中撐傘，發梢沾著細碎金光，傘骨墜落的雨滴連成星軌，正指向右下角那行小字：“我的證人，永遠在第七道褶皺里“。

雪落了整整三天。林悅在畫室醒來時，發現《青春》被移到了中央展臺。防彈玻璃罩下，舉報的紅筆痕跡旁多了行鋼筆字：“經鑒定，胎記顏料含有作者DNA——蘇然，2025.1.12“。

她撲到展臺前，看見畫作陰影處藏著兩行新寫的群青小字：“你是我青春里最溫柔的暴烈/是群青與赭石都描繪不盡的晨星“。而玻璃罩角落，不知何時多了顆用松木碎屑拼成的星星，針腳歪斜的紐扣綴在中央，像被雨打亂的琴譜。

暮色四合時，蘇然帶著薄荷煙味推開門。他鎖骨處的紅痣上貼著創可貼，指節纏著紗布，卻把林悅的日記本遞還時，夾著張美術館設計圖——穹頂是破碎的彩繪玻璃，正中央懸著滴淚的珍珠母吊燈。

“他們讓我設計紀念展區。“他忽然握住她手腕，掌心溫度燙得驚人。林悅盯著他滾動的喉結，那里懸著的銀鏈在雪光里晃動，墜子不再是蝴蝶，而是她弄丟的檸檬茶杯蓋。

“要下雪了。“蘇然俯身時，松木香混著消毒水味道撲面而來。林悅數著他挽起的袖口褶皺，在第七道時聽見他說：“證人席需要新證詞，比如……“

話音被窗外炸開的煙花吞沒。林悅轉頭時，玻璃上映出兩人交疊的影子，蘇然正用鉛筆在她發頂畫星星，筆鋒與她昨夜偷偷添的蝴蝶觸角相連，在雪夜里綻成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