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教室玻璃時，林悅正用天藍色熒光筆在數學課本上劃重點。筆尖突然頓住，在“二次函數“三個字上暈開一小團墨跡——蘇然正側頭看著她，晨曦給他睫毛鍍上金邊，像停駐著整片星河。

“這道拋物線的對稱軸公式，林悅同學能復述一遍嗎？“數學老師推了推眼鏡，粉筆頭精準投向第三排。林悅觸電般站起，膝蓋撞到課桌發出悶響，前排同學哄笑中，她看見蘇然垂眸在草稿紙上寫下公式，修長手指將紙頁推到兩人課桌中央。

他的字跡像工整的琴譜，每個符號都落在恰到好處的位置。林悅盯著“x=-b/(2a)“的公式，忽然發現他連等號都畫得筆直，仿佛用尺子比著寫出來的。陽光斜斜切過紙面，在“解“字旁投下菱形光斑，她鬼使神差地用熒光筆沿著光斑邊緣描了圈，等回過神時，紙頁上赫然多出個歪歪扭扭的藍色太陽。

“林悅？“老師的聲音讓教室瞬間安靜。

“對稱軸是直線x等于負b分之2a?！八]著眼睛把公式背出來，聽見蘇然在身旁發出極輕的笑聲，像羽毛拂過耳膜。下課時，她假裝整理書包，余光瞥見那張草稿紙被蘇然夾進數學筆記本，封皮上的梵高星空泛起漣漪般的褶皺。

第三節課是物理，林悅望著前排蘇然的后頸出神。他今天換了件淺灰色衛衣，領口松垮地敞著，后頸處有顆棕褐色的小痣，隨著寫字動作在布料下時隱時現。她忽然想起上周在畫室見過這顆痣，當時蘇然正彎腰調顏料，后頸的弧度像初春新抽的竹節。

“林悅，上來寫第三題答案。“物理老師的聲音驚得她筆尖在試卷劃出長長的破折號。她磨蹭著走向講臺，經過蘇然座位時，看見他正把草稿紙折成紙飛機，機翼上密密麻麻寫滿公式。

黑板上的電路圖讓她頭暈目眩，正當她準備胡亂寫個答案時，臺下忽然飛來團紙條。展開的瞬間，薄荷混著松木香撲面而來，蘇然清雋的字跡映入眼簾：“并聯電路總電阻=1/(1/R1+1/R2)“，末尾還畫了個簡筆畫燈泡，里面寫著“發光吧，林同學“。

她照著公式寫完答案，轉身時撞進蘇然帶笑的眼睛。他舉著物理課本擋住半張臉，可彎起的眼角卻泄露了所有秘密。林悅回到座位時，發現課桌里多了塊檸檬糖，糖紙在陽光下泛著細碎的光，像他襯衫第二顆紐扣的顏色。

午休時的畫室飄著松節油的味道，林悅支著畫板臨摹靜物。蘋果的輪廓剛勾出雛形，余光就瞥見蘇然抱著素描本走進來。他今天穿了件黑色連帽衫，坐下時帶起的風掀動她畫紙一角，露出底下沒藏好的速寫——那是她偷偷畫的蘇然側臉，鼻梁到下頜的線條像被月光吻過。

“要幫忙調色嗎？“蘇然突然俯身，發梢垂落在她調色盤上。林悅手一抖，鈷藍和赭石在盤里攪成混沌的漩渦。他伸手接過畫筆，手腕懸空的動作像在彈奏空氣鋼琴，三兩下就在畫布上暈染出漸變的天空。

“你這里，“他指尖輕點畫布角落，“云層可以再虛化些?！傲謵偠⒅腹澨幍凵睦O，突然想起這雙手昨天幫她撿筆時的觸感，溫熱而干燥，帶著薄荷糖的涼意。她慌忙低頭，卻見自己正用畫筆在蘇然鞋尖戳出個小藍點。

“對不起！“她手忙腳亂要擦，卻被他笑著攔住：“留著吧，當個紀念?！八晒澯偷奈兜涝诳諝饫锇l酵，林悅看著畫布上那抹突兀的藍，忽然覺得這或許會成為她最珍貴的敗筆。

放學時下起太陽雨，雨絲在暮色里泛著金粉。林悅抱著書包沖出校門，卻在便利店屋檐下撞見買傘歸來的蘇然。他舉著透明雨傘，發梢沾著細碎水珠，像從水彩畫里走出來的少年。

“一起走？“傘面傾斜的瞬間，林悅聽見雨滴在傘骨敲出輕快的節奏。蘇然走路時總愛用腳尖踢石子，雨傘隨著動作輕晃，她數著傘骨上墜落的水珠，數到第七顆時，聽見他說：“你物理試卷最后大題，其實可以用動能定理更簡單。“

雨幕中，他的聲音混著淅瀝雨聲，在傘下織出細密的網。林悅盯著他衛衣下擺晃動的褶皺，忽然希望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路過奶茶店時，蘇然跑進去買了杯焦糖瑪奇朵，回來時杯身凝著水珠，插著的吸管彎成心形。

“給你暖手?！八f這話時，耳尖泛著可疑的紅。林悅握著溫熱的紙杯，看著雨滴在蘇然肩頭洇開深色斑點，忽然想起日記本里那句未寫完的話：“他連耳尖泛紅的弧度都像精心測量過，精準地，恰到好處地，落在我心動的刻度上?！?

夜風卷著雨絲撲進窗戶，林悅趴在書桌上寫日記，臺燈在紙面投下暖黃光暈。樓下傳來鋼琴班的練習曲，斷斷續續的《月光》第三樂章飄進房間。她咬著筆頭寫道：“今天發現他解物理題時，睫毛會在眼下投出扇形陰影，像停駐著整片星河。當他在傘下側過臉時，我數著雨滴墜落的軌跡，忽然希望時光能永遠停在傘面傾斜的瞬間?！?

合上日記本時，她摸到夾層里那支天藍色熒光筆。筆帽處還沾著今早畫歪的墨漬，在臺燈下泛著幽幽的光，像某個未說出口的秘密，在暗夜里輕輕發亮。

此刻的街角，蘇然正用紙巾擦拭素描本上的雨痕。攤開的紙頁上，雨中共撐一把傘的少女輪廓漸漸清晰，她發梢沾著細碎水珠，嘴角卻揚著比霓虹燈更明亮的弧度。畫紙右下角，他用鉛筆寫著小小的日期，筆尖在“9.17“旁頓了頓，又添上個歪歪扭扭的太陽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