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陳平安被血嗆咳數聲,忽覺一股幽香撲鼻而來,遂緩緩睜開雙目。
昏暗之光下,只見自己身處一張潔凈整齊之床榻,用鼻嗅聞,香味正自被褥間溢出。
陳平安以肘撐身,舉目四顧,不禁訝異,這竟是一間洞穴石室!
這洞穴別有洞天,四壁皆以青石砌成,石縫間隱有藤蔓攀附,其上綻開幾點不知名的野花,幽幽燈光自幾盞油燈中溢出,將整個空間映照得溫暖而寧靜。
陳設雖簡,卻有一股雅致之氣。
一木架倚墻而立,上置幾卷古籍,另一側設一木桌,上有青瓷茶壺與數只茶盞。
陳平安心中存疑,不知為何至此地,他下意識地探查自身,只覺經脈通暢,但仍覺乏力。原本裂開的皮膚,此刻已結了一層淡淡的痂,傷口的血早已止住,還被人心靈手巧地用麻布裹好。
他回憶昏迷前情景,只記得自己險些慘死在裘山虎金石刃劍之下,幸而一位仙子憑空出現,方才獲救,再后來便失去了知覺...
難道是那位仙子救了我?
陳平安望向身上的被褥,其上傳來的幽香源源不斷,不知不覺間,他喉頭滾動,只覺得口干舌燥。
正沉思間,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傳來。
簾幕輕動之間,一位身著淡雅素白羅裙的女子緩步而入。
此女生得沉魚落雁之貌,雙眸清澈如水,一頭烏黑長發隨意挽起,比初次見面時更顯溫婉動人。
女子見陳平安已醒,露出微笑,道:
“公子身上可有不適?”
陳平安感激的點頭,忙抱拳道:
“多謝仙子相救,好多了,只是不知此地何處?”
女子見他言辭恭敬,不覺莞爾一笑,掩口答道:
“莫要再一口一個‘仙子’的相稱,有些不習慣,公子喚我‘瑤真兒’便可。此處乃‘霧花門’內的醉月崖,也是我的洞府所在,離公子受傷之地不遠...那日公子你身上傷勢太重,不省人事,我便自作主張將公子帶回居所療傷,公子莫怪?!?
陳平安聽罷,又是感激又是慚愧,說道:
“原來如此,在下陳平安,此次多謝瑤姑娘相救,否則在下恐性命難保?!?
瑤真兒走至桌旁,為陳平安斟了一杯熱茶遞上,道:
“公子的傷勢雖已好轉,但仍尚需靜養數日,此茶可助調理氣血,還請服用。”
陳平安心中稍定,接過熱茶飲下,只覺口舌生津、氣息暢和。
他點頭致謝,又問道:
“這幾日承蒙照料,在下感激涕零...只是小子慚愧,不知該如何報答瑤姑娘的這份恩情?”
瑤真兒搖頭輕笑,道:
“舉手之勞,不足掛齒。況我自幼便喜研究醫術,醫者仁心,我不過盡己所能罷了?!?
她稍作停頓,又接著說道:
“只是我‘霧花門’歷來禁止男子入內,只得先委屈公子在此處修養。待公子痊愈之后,我自當送君離去...”
兩人閑談之間,也未覺時間流逝,直至遠處又傳來腳步聲。
只見瑤真兒神色大變,登時慌張道:
“怎么會突然有人上來了,糟了糟了!公子,你就躺在此處,莫要發出聲響!”
言罷,她迅速掩上石門,并將洞府內外細細檢查一番,腳步聲愈近,只聽得洞府外有人揚聲喚道:
“瑤長老,瑤長老?”
瑤真兒深吸一口氣,平復心緒,踏出洞府答道:
“何事?”
來者乃‘霧花門’門主的愛徒柳茹華,只見她手中捧著幾卷藥書,語氣淡淡道:
“門主命我來送些新得的藥典與你,望你速速批注,以助門人研習醫術。”
瑤真兒強作鎮定,應道:
“知道了,放這兒吧,還有別的事嗎?”
柳茹華凝視著瑤真兒,絲毫沒有任何敬意,她警惕的環顧四周,過了半晌才將目光收回,質問道:
“沒別的事了,然適才聞此間有對話聲響,莫非...瑤長老還有別的客人?”
瑤真兒心頭一緊,但面上不動聲色,道:
“不過是只小獸闖入,你也知道的,我獨身在此久了,常與它們作伴。我已將其驅趕出去,無甚大礙?!?
“切,浪費時間。師尊說了,里面似乎藏有玄品丹方,可莫要耽誤時間,”
柳茹華不屑的翻了個白眼,將藥書遞于瑤真兒手中,又囑咐了幾句,這才轉身離去。
待其身影消失于遠處后,瑤真兒方才長舒一口氣,設好白光屏障后,才入洞府。
陳平安見她神情松弛,這才輕輕喚道:
“瑤姑娘,你還好嗎?”
瑤真兒回身笑答:
“無妨,只是給了我些書籍罷了。”
隨即又眉頭微蹙,低語提醒道:
“這段時日或許還會有人前來探訪,還請公子多加小心,我定盡力保公子無恙?!?
陳平安聽后只覺心中五味雜陳,望著瑤真兒蹙起的眉頭,將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
醉月崖上。
女子身著一襲紫色長裙,上繡金銀絲線交錯描繪的花紋,那花紋若隱若現,似幻似真,若細觀其面容,則見眉若鋒刀、目若寒星、鼻梁高挺、唇色更是鮮艷,讓人不寒而栗。
此女正是方才離去的柳茹華,她手中來回拋擲著幾塊沾血的碎石,眸子深邃幽暗,還帶著幾分嘲諷與蔑視,聲音狠辣道:
“瑤真兒,看你這次要怎么辦...”
...
霧花門內。
一座重檐廡殿,閣聳云霄的莊嚴建筑,位于山巔之上,隱于云霧之間,宛若仙境。
閣前牌匾上書“觀瀾閣”三字,其字遒勁有力、龍飛鳳舞,自帶威嚴氣勢。
此寢宮乃霧花門歷代門主之居所,其布局精巧、裝飾華美,更兼氣勢恢宏、莊嚴肅穆,更可俯瞰山下景致,遠眺群峰疊嶂,如海市蜃樓一般。
閣頂中央,一個巨大的檀木案臺佇立其上,正供奉著歷代祖師遺像和香爐。
這香爐通體青銅鑄造,其上雕刻著纏龍盤鳳圖案,兩耳間系以絲綢流蘇,每當香煙裊裊升起,那流蘇便隨風輕擺,好似在訴說千年傳承故事。
一位風韻猶存的女子身著素白道袍,正跪坐于蒲團之上,雙手掐著法決,搭在秀腿之上,神態莊嚴肅穆。
她閉目修煉,口中默念古老經文,聲音輕柔如細雨般滴落,卻蘊含著無窮的力量。
“師尊,師尊!不好了!”
柳茹華面色蒼白如紙,步履倉皇,闖入閣頂。
玄慈真人聞言,神色不動,語氣冷淡問道:
“祖師面前,豈可大呼小叫?平日如何教導于你?”
柳茹華摔坐在地面之上,青絲垂落,兩目含淚道:
“弟子不孝,驚擾諸位祖師,求各位祖師原諒...只是,門中竟有人行違背祖訓之舉,弟子一時慌了神,這才亂了規矩...”
玄慈真人頭頂挽著高髻,發間隱約透出幾縷銀絲,雖面容帶著幾分刻薄之意,可眉宇間卻流露出一股不容褻瀆的威嚴神色,她睜目起身,轉頭回望驚慌失措的柳茹華,緩緩說道:
“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
柳茹華見師父朝自己望了過來,有所懼怕,嘴唇緊抿,點了點頭,卻似乎不敢言語。玄慈真人見狀,衣袖如同蝶羽般揮了揮,一粒丹藥便飛入柳茹華口中。待藥入口,身上頓時涌起一股暖流,撫平了她的心緒。
玄慈真人負手而立,不容置疑道:
“不必害怕,說吧。”
柳茹華這才小心翼翼開口道:
“方才弟子去給瑤長老送典籍之時,無意間發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