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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往事

  • 春即
  • 作家3NmK2j
  • 3529字
  • 2024-02-03 08:55:13

古寺的寒夜總是很靜,靜的能聽見夜里枯葉飄落的聲音,沙沙的,給人仿若又回到宋家的那段日子。

孟鶴父親孟山是個郁郁不得志的畫家,空有一身才華卻不得施展。孟鶴母親去世后,孟山看破紅塵,不再追求名利,憑著私人關系,帶著孟鶴到宋家當家庭老師。

孟山這人向來清高,便時常叮囑孟鶴不要和主人家走太近,要認清自家身份,守好本分。所以由于孟鶴的刻意躲避,宋春即即便和孟山學了幾年畫,他和孟鶴也不過是廖廖見過幾面。

唯一一次算得上交流的是兩人上高一那年冬至。宋家老宅梅花開了一片,宋夫人酷愛梅花,想要宋春即畫一幅冬日梅給她作為生日禮物。

宋春即樣樣都擅長,唯獨不善畫花鳥,他不知從哪里聽到孟鶴梅花畫的一等一的好,甚至比她父親還畫的好,便拖孟山給孟鶴捎信,請求她教他畫梅花。

宋春即的請求名正言順,坦坦蕩蕩,孟山也沒什么理由拒絕,只是在孟鶴去之前又將老生常談的話叮囑了一遍。

一大早宋家老宅觀梅臺已被人布置好繪畫工具、火爐、茶水點心等。

不知為何孟鶴不太想讓宋春即等她,便提前10幾分鐘到觀梅臺。出人意料的是,孟鶴一掀開簾子,一眼就看見了宋春即。她沒想到他竟比她還早到,瞬間窘迫和羞愧起來。

宋春即忽略掉她的窘態,神色自若的坐在蒲團上分茶,抬頭朝她一笑:“先過來喝杯茶暖暖身子,是你愛喝的雪頂霧茗。”

孟鶴有些驚訝他怎會知道她愛喝的茶,但轉念一想他們這種高位者只要花一點點心思有什么不能打探道。

和宋春即待在一起其實并沒有什么不適的地方,他很會照顧人。但他的好總會讓孟鶴自卑,總會讓她感覺他是在向下包容她。

那時候孟鶴還沒意識到他對宋春即的不同。孟鶴有愛她的父親、有擅長的東西、有喜歡的東西、精神富足,所以就算在宋家這樣的世家里,遇到的都是世家公子小姐,也不會因為誰過于優秀、家世良好而不自在、失態、自卑,唯獨宋春即是例外。

孟鶴接過茶輕輕抿了一口,待茶水微涼了才慢慢開口:“我們可以開始了么?”

宋春即玩笑道:“好,聽老師的。”

孟鶴被他一句老師燒紅了臉,有些語無倫次道:“嗯,好,我先……不對,你先畫,我看……”

宋春即不為難她,安靜起身作畫。

孟鶴站的不遠不近,是和合適的社交距離,但她總忍不住偷偷看他,暗覺不妥,又小心翼翼將注意力放在他的畫上,說實話他畫梅的確不怎么樣,但她并不打算過多干涉,這副畫心意本身是大于技巧的。

宋春即專心致志的作畫,表情很舒散,眼中帶著明顯的笑意,心情很好的模樣。

孟鶴又忍不住看向他,她看著看著入了神,不禁想這人可真好看。

“怎樣?”宋春即擱下畫筆問孟鶴。

孟鶴偷看被抓包,白凈的臉上攀爬上明顯的紅。她急急忙忙道:“我覺得很好。”

宋春即盯著孟鶴看了一會,似笑非笑道:“我覺得不是很好,但你說好就是好。”

孟鶴搞不明白為什么他的聲音就像小錘一樣敲得她的心臟砰砰亂跳,也不明白這就是所謂心動。

“時間還早,你能畫一幅梅花送我么?”宋春即看著遠處的梅林突然開口。

他的聲音那樣好聽,說不出的蠱惑人,孟鶴想,此刻若他不是討要梅花畫而是讓她去死也是愿意的。孟鶴小小聲答了句“好”,便走到畫板前畫梅。許是宋春即一直盯著她看,她手抖的不行,廢了幾張紙后終于放棄:“今天狀態不是很好,我回家畫一幅好的給你。”

宋春即見她一直發抖便答應道:“好。”

有了這次的畫梅經歷兩人關系親近了一些,偶爾會一起上下學,也就有了孟鶴遇到一些事時宋春即及時幫了她一把的故事。

高中時的孟鶴長的漂亮,有才氣,成績好,但又不太愛說話,總給人一種清高的感覺,最能吸引小混混的注意。

宋春即母親生日那一日。放學后,宋春即帶著孟鶴去相熟的姨母那里拿給母親定做的旗袍。旗袍店坐落在一條幽深小巷子盡頭,他們來到門前,孟鶴想著父親的叮囑,想著他們這樣的年紀是很容易被人傳緋聞,她不太想給宋春即和父親造成困擾,便堅決不進店里,只在門口等他。

小混混偷偷跟了他們一路,眼見孟鶴落了單便沖上去一把將孟鶴往另一條小巷拉。小巷又暗又深,黑暗中,小混混將孟鶴抵在墻上上下其手。

孟鶴很瘦,幾乎沒什么力氣,被捂住的嘴只能發出小聲的嗚咽聲,她只求宋春即能趕快看到她丟在小巷口的手串來救她。

小混混身上的酒氣熏的孟鶴頭很暈,他的手碰到她皮膚的那一刻,她幾乎要吐出來,絕望淹沒了所有情緒。在孟鶴幾乎下定決心要狠狠咬下自己舌頭的那一刻,宋春即從遠處沖過來一把拉開小混混,狠狠給了他一拳,隨后壓住倒地的小混混,一拳又一拳的揍他……

宋春即平日里情緒很淡,似乎這世上再沒什么他在意的事,也沒什么事能讓他生氣,但那一天他是往死里打那小混混,要不是姨母聽到動靜出來拉了一把,他指定要把那混混打死。

宋春即冷靜過來,跑到孟鶴身邊,輕輕抱住她,慢慢給快喘不過氣的孟鶴順氣,一個勁的對她說:“別怕,別怕,別怕……”這一刻他既是在安慰她,也似乎是在安慰自己。

孟鶴緩過勁來時,已經被姨母帶到店里清洗換衣裳。孟鶴從浴室出來一眼就看到坐在店里低垂著頭的那人,也看到他的手受傷了。

“你的手。”孟鶴緊張的問他。

宋春即眼眶微紅,跳過孟鶴的問題,反倒問她:“你沒事嗎?”

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明顯的失落,這和風光霽月的他并不匹配。孟鶴見不得他這樣,急忙笨拙的安慰他:“你來的及時,我沒事。他跟挺久了,我以為他不敢做什么的,以后我會注意的。”

“好,晚了他們該擔心了,我帶你回家。”

唐叔在前排開車,他們在后排一言不發。孟鶴總覺得宋春即這樣的人不該為了什么苦惱,她剛想開口和他說些什么,就被急促的電話鈴聲打斷。

宋春即接了那個電話后臉色變得寡白,閉著眼靠在座椅上,一副疲倦又傷心的模樣,以一種沉默的姿態拒絕了孟鶴的交流。

宋春即送孟鶴到主宅后就急急忙忙回了宋家老宅,此后一周孟鶴再沒見過他。

分別的這一周孟鶴總是能夢到他,在宴會廳談笑風生的他、專心致志作畫的他、撐著傘慢慢走過青石板路的他、揍小混混的他……

孟鶴因為太想念宋春即了,一聽到他回主宅的消息,便迫不及待翻出早已畫好的梅花畫去找他。

懷著多大的期望去,就在聽到他和他母親說:“我不喜歡孟鶴,向來把她當妹妹”的那一刻帶著加倍的失望灰溜溜回了不屬于她的家。

宋家那么大,孟鶴又刻意躲避宋春即,也許宋春即也在刻意躲避孟鶴,兩人到升高三之前幾乎一面都沒見過。

高三下學期,孟山患病住了院,他們才在孟山的病房里重新見了面。

兩人寒暄幾句之后,便無話可說,一人坐在一邊沉默著溫習功課,直到唐叔來送晚飯,孟鶴才開口道:“很晚了,你回吧。”

宋春即體貼溫和的開口:“我和父親母親說過了,今晚我守著老師,你回去休息吧。”

明明又不喜歡她,卻又常常做些讓人誤會的事,想到此處孟鶴心里猛的竄起一把火,但她又知道自己的火氣毫無道理,便努力壓著火氣慢吞吞道:“要高考了,不能耽誤你學習。”

“我保送了Q大。”宋春即輕飄飄道。

孟鶴被噎的一句話也說不出,賭氣的想,你要守就守好了。

孟鶴彎腰和父親道別,仔細替父親掖被子,又羅里吧嗦叮囑了一堆。說道孟山都煩了,讓她趕緊回家休息。

孟鶴有些囧,不自覺的聯想宋春即會不會也覺得她煩,便低著頭用余光偷偷看了眼椅子上的少年,才發現他在認真的看她。

宋春即眼睛里總是含著水汽,認真看東西時,總給人一種含情脈脈的感覺。所以對上他眼神的那一刻孟鶴心跳漏了半拍。

孟鶴一心虛就愛惱羞成怒,遮遮掩掩的開口:“爸爸晚上要起夜,你多注意點。”其實宋春即雖然是大少爺,但做事比她穩妥多了,又加上有護工,她的叮囑根本就是多余,但她就是忍不住要逞口舌之快。

宋春即將語氣放的緩緩的:“嗯,放心回去。”

在宋春即的糖衣炮彈下,孟鶴的心已不受控制,砰砰砰的跳動起來。她急急忙忙收拾書包和唐叔下了樓,因為她怕再晚一秒她會忍不住問他:“為什么,對自己這樣好。”更怕聽到他把她當妹妹照顧的回答。

在7月,經過幾個月病痛折磨的孟山去世了。遵循孟山的遺愿,孟鶴將他的骨灰帶回了J城和孟鶴母親合葬。

宋春即以老師唯一弟子的名義陪著孟鶴送葬到J城。當初不少人跳出來說這不合體統,堂堂宋家繼承人怎能給一個外人送葬。后面還是宋夫人出面調節,才壓下那些反對的聲音,但這些孟鶴從來都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曾經有一個少年伏在他母親的膝頭,放聲大哭:“母親,你幫幫我吧,我真的沒辦法讓她一個人回去,她一個人要怎么辦呢。”

父親剛走時孟鶴沒覺得有多痛苦,但隨著時間的流逝,每觸碰到和父親有關的事物,父親再也回不來的認知又清晰了幾分,痛苦也深了幾分。

父親下葬那天,在最黑暗的地方,在孟鶴心情最糟糕的時間,宋春即用溫暖的懷抱抱了她一晚。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打在相擁的兩人身上,孟鶴抬頭看著緊緊抱著他的人,她意識到這便是她愛上宋春即的時刻。

7月的J城很溫暖,猶如宋春即一樣。就是因為他就是這樣好的人,以至于后來孟鶴在愛他和不愛他之間反復糾結那么多年,在傷害他時那么自責和痛苦。

孟鶴從噩夢中驚醒,再也睡不著,索性起床研究圖紙,試圖用工作壓住那些擾人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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