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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太子之懼

三日后,呂金枝皺著小眉頭在院子里來來回回地走,手帕的事還是沒有頭緒。這三日來,衛川探了叡王府六回,翻進去四次,卻每次都是空手而歸,若不是那手帕是她當年親手遞出去,她都懷疑這世上到底有沒有這件東西。

正想得出神,呂嚴寶相莊嚴地走進來:“怎么樣?這三日反省得如何?”

呂金枝頭也不抬:“度日如年?!必M止是度日如年,為手帕的事擔憂了好幾天,簡直是食不下咽,如坐針氈。

呂嚴仔細端詳了她一會兒,點頭道:“嗯,看起來是沒什么精神。知道錯了?”

呂金枝點頭:“大錯特錯?!碑敵蹙筒辉撍褪裁词峙粒€寫什么“妾心如蘭”。

呂嚴捋一捋下巴的胡須,對女兒的回答十分滿意:“既然你已知錯,那為父就不追究了?!?

呂金枝有氣無力:“哦。”

呂嚴眉梢一挑,總算發現女兒的情緒不太對勁,寬慰道:“你也不要太過憂心,當夜看見此事的人正是爹爹在大皇子身邊培養多年的眼線,斷不會將此事說出去?!?

如此一說,呂金枝才想起來,難怪幼時一旦與大皇子交往過密,事情就會如風一般吹到家中老頭的耳朵里,原來如此。

呂金枝抬頭:“爹啊,您不是從小就教導女兒不參與皇室內斗嗎?居然背地里安排眼線監視皇嗣?”

呂嚴斜她一眼:“我參與了嗎?為父這叫把控全局。”

呂金枝撇嘴:“把控我還差不多?!?

呂嚴避過不談,只嘿嘿一笑:“女兒啊,爹瞅著你成天悶在家里也對身心無益,便給你安排了個有山有水的地方,你且收拾收拾,即刻出發,過去住上幾日?!?

這老頭幾時變得如此通情達理?呂金枝將信將疑:“爹爹,你該不是覺得家里防不住我,要將我送到什么鄉野地方去拘著吧?”

呂嚴臉色一黑:“什么鄉野地方?就在京都。你去還是不去?”

可以遠離老爹的管束,又可以山山水水地游玩,傻子才不去呢!呂金枝連連點頭:“去去,我去。”她飛也似的收拾好細軟,首輔大人卻表示要給她個驚喜,變戲法似的拿出一條黑綾,縛住她的眼睛,且十分鄭重地囑咐:“未到達此地,萬不可取下?!?

很快便能擺脫她爹的束縛,豈會在乎這一時的黑綾?呂金枝并不反抗。

半個時辰后,父女二人徐徐落地。下了馬車走過好一段路,呂嚴才捋一捋胡須,狐貍似的笑瞇瞇道:“好了,你可以將黑綾取下了?!?

呂金枝被這黑綾捂得頭腦發昏,昏昏欲睡,此時取下黑綾,忙揉了揉眼睛站定。

亭臺樓宇,假山荷塘。眼前的這番景色,著實是讓人有些呆愣。呂金枝難以置信地環顧一圈,又揉了揉眼睛:“什么有山有水?這不就是哪個富貴人家的后花園嗎?”

呂嚴指一指園子里的假山:“假山不是山?”又指一指腳邊的鯉魚池,“池水是不是水?可不就是個有山有水的地方嗎?”

呂金枝向來知道她爹不要臉,卻沒料到竟能不要臉到這個程度:“你……你……”

呂嚴順口就接著她這個“你”字說下去:“你要知道,爹這么做也是為了你好。眼下雖說婚期未定,但算起來你已是太子的正妻,為免再鬧出什么幺蛾子,便先在東宮住下吧?!?

“東宮?太子府?”呂金枝被一個接一個的天雷炸得措手不及,已經感覺要昏死過去。

呂嚴趕忙將她扶?。骸褒R國自太宗皇帝時便有婚前住到一塊兒的習俗,一則熟悉環境,二則增進感情。兒啊,今日之事既是為父的意思,也是陛下的意思,你可明白?”

呂金枝強忍著眼淚不流出來,全然沒有料到,禁足之后還有后招,她就這么輕易地中了老狐貍的連環計!其實住在東宮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就是,事出突然,毫無準備不是?蒙汗藥沒帶,巴豆也沒帶,對了,我彈弓呢?

等呂金枝再一抬頭,園子里哪還有老狐貍的身影?方準備拔腿追上去,卻聽見身后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捏著嗓子叫她:“小姐,你要到哪兒去?”

呂金枝回頭,這侍女身長體勻,略顯魁梧啊!至于妝容,美則美矣,但畫在她的臉上卻怎么看怎么別扭,真是越看越丑。莫非東宮的侍女都是這種姿色?溫良景還真是品味獨特。

她眼角抽了抽,不確定地問:“你是太子的侍女?”

這侍女大嘴一噘:“小姐,我是衛川??!”

呂金枝驚得后退一步:“你怎么穿成這樣了?”

衛川邁著小碎步走過去,扭扭捏捏地道:“老爺說為了出入東宮方便,不得不喬裝改扮。”

呂金枝撫額,誰家丫鬟長成這樣?縱使你常年練功身輕如燕,但再怎么打扮也始終是一張男人臉,站在一旁活脫脫高出人半個頭,真當太子眼瞎???她揉一揉太陽穴:“我建議你扮成車夫隨從,實在不行咱試試書童?!?

衛川“哦”了一聲,一下消失不見,估摸著是去哪個假山縫里換衣服了。

呂金枝將四周環顧一圈,不得不嘆,太子府確然要比臣子家的小門小院氣派得多,雖說不比皇宮里的金碧輝煌,但怎么也算是皇家園林,四處飛檐碧瓦,白玉石欄,流水池塘隨處可見。順著腳下的青石階走過,還沒走到底,已然經過四條回廊,三座涼亭。待好不容易走出這園子,已是接近晌午。

肚子叫了一聲,呂金枝覺著,必須先找到溫良景解決午飯才行。隨手逮了個侍女引路,呂大小姐便順利地來到膳廳。據說太子平日就在此處用膳,估摸著不消多等,很快便能見著正主了。

此時膳廳里人來人往,司膳太監們正在傳膳。呂金枝瞅著漸漸擺滿一桌子的菜,肚子叫得更歡快了。她瞅準面前的一盤羊肉,吞了口唾沫。方準備下手,就被尖聲喝?。骸按竽?!竟敢偷吃太子殿下的午膳!”

呂金枝訕訕回頭。只見小文子抱著把拂塵圓目大睜,一旁紫袍金冠的少年不是太子又是何人。

太子淡淡地看她一眼:“你怎么會在這里?”

“呃……”此事說來話長。呂金枝正琢磨著如何開口,一旁的小文子忽然神色一轉,臉上笑出朵花來,摸摸胸口,掏出封書信遞過去:“殿下,方才首輔大人來過,這是手書。”

溫良景沉著臉色,將書信一把奪過,雖未說話,但滿眼都寫著一句:怎么不早說?一目十行地看完,又意味不明地掃了呂金枝一眼,太子殿下冷冷地下令:“吃飯!”

呂金枝瞬時如得大赦,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溫良景嫌惡地閉了閉眼睛,猶記得賜婚的圣旨上書:呂嚴之女呂氏,秉性端淑,敬慎持躬,有安正之美,靜正垂儀。再看看眼前這個人,飯前不洗手也就罷了,還吃得這么風掃殘云,旁若無人,全身上下哪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想想接下來的日子都要與這樣的人一同度過,真是……頭疼。

呂金枝往嘴里塞進一塊醬鴨:“咦?殿下,你不吃???”

溫良景看著她嘴邊的油漬,眼角抖了抖。

呂金枝奮力吞下一口飯,有點噎住了,趕緊拍了拍胸口:“平常就你一個人吃這么大一桌子菜,應該很寂寞吧?”

溫良景瞅著她碗邊掉出的飯粒,嘴角抽了抽。

呂金枝隨手抓起一塊豬蹄:“殿下放心,以后有我陪你吃飯,你就不寂寞了?!?

溫良景終于忍無可忍:“你在呂府吃飯也是這樣?”

呂金枝咀嚼的動作停住,一大口肉包在嘴里,天真爛漫地問:“什么樣?”她自然知道他說的是什么,呂家的家世這么顯赫,宮中的宴席又不是沒吃過,細嚼慢咽的規矩還能不懂?做出這副形容,不就是為了惡心你嗎?

溫良景抬起手尷尬地上下比畫,最終放棄道:“罷了?!睆娙讨瓪庥猛晟?,二人便一個走左邊,一個走右邊。

其實在分道揚鑣這件事上,兩個人還是很有默契的,但偏偏有時候世事就不那么如意。

首輔大人臨走前特意提醒,此次讓呂氏入住東宮,意在與太子培養感情。這事兒小文子能不懂?意思就是,二人的住處須設得要多近有多近,二人朝夕相處的機會要多少就必須有多少。畢竟呂氏嫁入東宮這事兒是沒跑了,兩個主子感情好了,做奴才的也輕松不是?

小文子快步追上去,諂媚地道:“呂家小姐,您的廂房就設在殿下起居的寢殿旁,還請跟著奴才這邊走?!?

溫良景氣得倒抽一口涼氣。

呂金枝也難以置信地挑眉,順便側身看了看太子殿下的反應,待明白過來此番安排并非溫良景的意思,方大搖大擺地跟在小文子后頭。住哪不是住,何況婚后還得住在同一個屋里呢!

溫良景更是氣得鼻子都歪了,丟下一句:“孤先去書房了?!惫諒澫г陂佋分?。

小文子趕緊出來打圓場:“小姐莫怪,殿下每日晌午都要去書房聽邱太師講學,瞧瞧,眼下不正是時候嗎?”

這位公公倒是會說話。呂金枝笑言:“不怪,不怪?!本退闶墙o他幾分薄面。

一路穿門越院到達箜梧殿,呂大小姐便算是在東宮住下了。

箜梧殿與溫良景的承明殿僅僅隔著一道回廊,只要呂金枝走到殿外,便可將承明殿外的景象盡收眼底。午后,百無聊賴的呂家小姐坐在殿前的石桌旁,屏退幾個隨侍的婢女,便開始望著空蕩蕩的承明殿回想,她與太子的這個梁子究竟是何時結下的。

對了。那年溫良景十歲,生母賢貞皇后剛剛殯天兩年,樂豐皇帝念其年幼,將他送到當時還是貴妃的端敬皇后處撫養。

許是因為喪母之痛,一向活潑好動的太子變得少言寡語。

呂嚴那時便已官至右丞,常常在女兒的耳邊說一句:“太子跟你一樣,小小年紀就沒了生母,若是見了他,定要多多寬慰,叫他開懷?!?

呂金枝縱然刁蠻,對生死總還是持有一顆敬畏之心的,每每見到太子,也都極盡所能地與他玩耍,哄他開心。經過一段時日,原本小有成效,可自從端敬皇后生辰過后,溫良景便對她再沒有好臉了。

呂金枝極力地回想那一天。

那天九月初三,關雎宮內張燈結彩,正是貴妃娘娘的三十大壽。朝中三品以上官員攜家眷殷殷而至,各宮的娘娘們款款而來。前殿載歌載舞之際,呂金枝發現齊國唯一的儲君竟然蹲在關雎宮的花園里拔草。

呂金枝走過去,稚聲稚氣地問:“你不去吃宴席嗎?”

溫良景環顧四周,確定周圍無人之后,一把將她拉進草叢。胖乎乎的手指堵在嘴上道:“噓,你別說出去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

呂金枝仰著的小臉天真無邪:“是什么秘密?”

溫良景湊到她耳邊:“這是貴妃娘娘種的美人草,我不喜歡貴妃娘娘,所以要拔光她的草,給她作生辰賀禮?!?

呂金枝驚訝地捂住嘴巴,內心十分掙扎。大約只掙扎了一瞬,立刻決意道:“雖然貴妃娘娘給我吃了許多糕點,但爹爹說要哄你開心,我還是決定聽爹爹的話,幫你一起拔?!?

就這樣,兩個毛頭小童立馬達成同一陣線,毀了貴妃娘娘的小花園。事情發展到此處尚還未有差錯,錯就錯在呂金枝不該伸手去抹太子臉上的泥點。二人虛耗體力過后滿頭大汗,蹲在地上有些腿軟,呂金枝好心幫溫良景抹去臉上的罪證,沒想到身體傾斜重心不穩,狠狠地將他壓在了身下。

唔,順帶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正是這一口,讓太子殿下對呂大小姐的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短暫的呆滯過后,溫良景驀地從地上彈起,扯起袖子死命擦臉,這個十歲孩童的內心似乎受到了極大的震顫。

呂金枝倒沒覺得哪里不對,晃晃悠悠地從地上爬起來,咧開嘴笑得花枝亂顫。對她來說,擦臉不成反絆了一跤,實在是蠢得好笑。但落到溫良景眼里卻更如被幾道天雷劈了又劈,一種屈辱的感覺浮上心頭,太子殿下此刻覺得……他被一名女子輕薄了。

且這女子事后還笑得如此輕浮……簡直奇恥大辱!

沒等呂金枝笑完,溫良景就趁著月色奔了。

從此,但凡二人見面,場面就勢同水火,太子殿下一副有我沒她之勢。呂金枝自是不能理解溫良景曲折的腦回路,熱臉貼了好幾回冷屁股,在一個陽光不怎么明媚的下午,終于沒忍住,將太子殿下踹下了湖。

不過是害他摔了一跤,這廝便心生怨恨,小氣得很。由始至終,呂金枝只得出這么個結論。

眼下一晃八年,二人的梁子早已不只八年前的那一樁,而是你在我臉上畫了王八,我將你的課本丟進了荷花池,你害我在眾目睽睽之下出丑,我害你被太師罰抄弟子規……

還真是一出好友反目的大戲!

“哎!”想到此處,呂金枝不禁嘆息一聲。

“小姐萬萬不可泄氣!”

呂金枝驚恐地回頭,一眼瞅見不知何時冒出來的衛川。

衛川又換了身侍衛服,鄭重道:“老爺早知你會在太子府碰壁,已為你提前想好了對策?!?

呂金枝滿頭問號,將驚恐化為憤怒道:“我碰壁了嗎?泄氣了嗎?我呂金枝斗志滿滿,早已做好一生一世斗下去的打算!你出現不打招呼也就算了,竟然還敢胡亂揣摩主人的心思!下次再這么冒冒失失,我就讓爹爹把你從暗衛營除名!”

衛川被突如其來的炮仗炸得失了魂,委屈地道:“除名之后屬下就再不能保護你了。”

呂金枝被他委屈的模樣惹得心花怒放,干脆調笑道:“日后我嫁入東宮,你還可以閹了做太監,那時你就是齊國武功最高的太監,想想就很威風?!?

衛川嚇得趕緊捂住褲襠:“屬下錯了,下次不敢了?!?

呂金枝強忍住笑意:“罷了罷了,方才你說的對策是什么對策?”

眼看這一頁終于揭過去,衛川在心里抹了一把汗,立刻轉到下一個話題:“老爺說了,有時候正面的打壓并不能達到想要的結果,若要一個人打心底地對你臣服,就得迂回制敵?!?

呂金枝不太明白:“如何迂回?”

衛川羞澀地眨了眨眼睛:“只要將你用在大皇子身上的招數用在太子身上就行。”

對付大皇子的招數?呂金枝若有所思,不記得她對大皇子用過什么招數。

衛川笑得邪惡至極:“調戲他,勾引他,拿下他。讓他思慕你,愛上你,臣服你?!?

呂金枝聽到此處,如被人打了一悶棍,圓目大睜,眼睛越張越大,最終將衛川打了出去。

另一邊,一向品學兼優的太子殿下心不在焉。邱太師念了兩遍“成其身而天下成,治其身而天下治”后,終于忍不住呵斥一聲:“太子殿下!”

溫良景尚還皺眉沉浸在八年前的那個晚上,聽見老師一喝,如夢初醒:“嗯?”

太師邱直打溫良景六歲時便上門授課,對他與呂金枝的嫌隙也算是了解幾分,觀太子此時的神情,又聯想到呂氏入住,邱直明白過來。循著師長當為學生解惑的高尚情操,邱太師道:“老臣常說,為君者,當修身、齊家,而后才治國。眼下太子殿下已到達婚配的年紀,是該將齊家提上日程?!?

呂金枝刁蠻隨性,有這樣一位太子妃,齊家對太子來說無疑是比治國更難的人生大事。

溫良景求知若渴:“敢問老師,如何齊家?”

呃……溫良景這個問題想必是問錯了人,太子師邱直本是當朝駙馬,夫人靜安公主正是太子嫡親的二姑。于他來說,齊家就是:對對對,公主說得對。是是是,公主教訓得是……

邱直捏著一把汗,負手走到窗前:“簡單來說,齊家就是修己安人,先讓自己的舉止得體,言論符合身份,從而使家人能夠安心和睦地相處,達到和諧?!?

修己安人嗎?溫良景若有所思??商拥钕伦哉J平時舉止得體,唯有見到呂金枝時便如遇猛虎,渾身哪兒都不對勁,又如何和諧?

溫良景艱難地道:“可那呂氏生性刁蠻……”

此事邱直又豈會不知?但一個女子再是如何刁蠻,總有弱點不是?譬如他與那靜安公主“你進我退,你哭我跪”的相處模式不也相安無事了幾十載嗎?當然,太子是將來的國君,萬不可教授此法。邱太師慈祥一笑:“面對,面對心中的恐懼,直視它,打破它,方能尋找出破解之法?!?

溫良景聽完,心中有所觸動。假若八年前他能直面呂氏的輕薄,是不是就可以免除后面的諸多過節?聽起來老師的話很有道理,就是……就是太委屈了點。

溫良景問:“不知老師與長公主從前是如何相處的?還請指點學生一二。”

這個嘛……邱太師腦海中浮現出昔日的場景。

“邱直,你要是再跑我就把你的藏書全都燒掉喲!”

“公……公……公主殿下,手下留情?!?

“邱直,你要是再不出來我就稟報父皇想嫁給你喲!”

“公……公……公主殿下,我在這兒呢?!?

“邱直……”

邱直打了個寒戰,違心地道:“大致就是我揮毫來她掌燈,我看書來她撫琴?!?

我夜里寫字的時候,她一盞煤油燈將我的詩作燒了個干凈,我看書的時候,她將手里的古琴發出震耳欲聾的魔音。邱直回想起過往的水深火熱,意味深長地總結一句:“可謂是琴瑟和鳴?!?

溫良景點點頭,向這位尊敬的師長投來羨慕的目光。還想再問,邱直強行按住他求知的小火苗:“太子殿下,今日就先授課到此,你且先依照老臣的法子嘗試幾次,若還不成,再做討論?!?

溫良景內心還有諸多疑問:“老師……”

“老師先走了。”

“老師……”

“殿下留步?!?

“老師……”

老師腳下生風,提著袍子奔逃而出,在前方的花圃里拐了彎,消失不見了。

第二日,小文子到箜梧殿傳話:“呂家小姐,太子殿下今夜要去溢香樓參加宴會,屆時來的都是些才識過人的權貴子弟,特著奴才來問,小姐有沒有興趣一道去?”

呂金枝彼時正咒罵溫良景古板無趣,堂堂太子府連個消遣的樂子都沒有,眼下溫良景卻主動相邀,也不知玩什么把戲,瞬時來了興趣,遂欣然應允。

入夜,呂金枝特意作了男子打扮,破天荒地與太子殿下上了同一輛車駕。

搖晃的馬車內,太子殿下始終一張冷臉:“到了溢香樓就稱是我的侍衛,定不會有人起疑?!?

侍衛?一下從未婚妻變成了隨從,這身份掉的可不是一丁半點兒。呂金枝憤憤不平:“我打扮得這么風度翩翩,為什么就不能是你仰慕的哪位才子?”

溫良景斜斜地瞄她一眼:“我的品位不會如此低下?!?

呂金枝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心里的小火苗噌噌噌地往上升。

溫良景不緊不慢地道:“今日來的都是些有才的官宦子弟,到時若讓你吟詩助興,你要如何收場?”

“我……”呂金枝氣結。算了算了,他說得也有幾分道理,侍衛就侍衛。

大約一炷香的時辰,太子殿下的車駕在溢香樓門口停住。店小二頗熱情地將二人迎進去。

此時的溢香樓早已高朋滿座,京中的公子哥們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有的舉著酒杯酣戰,有的在高聲豪語。見二人進來,紛紛側目,不時地有人來與太子殿下招呼。

溫良景熟絡地一一拱手拜過,隨后被店小二帶上了二樓的雅座。

呂金枝雖從小與京都紈绔廝混,卻從未見過此番陣仗。墻邊巨大的供桌上擺著美酒千壺,場中寬闊的舞臺上有歌姬吟唱,每個人手里的器具,也都是官窯中燒出的精品。想不到京都的權貴生活如此奢靡!呂金枝一邊看一邊嘆,看得她眼花繚亂。

她看了半天,竟發現其中還有幾張熟面孔。譬如那個穿得油綠油綠的工部尚書之子陳靖之,光是學千字文就氣走了三個夫子。還有那個長得肥不拉幾的大理寺卿之孫詹映鴻,不過二十歲就已經娶了十房小妾,前幾天還因為畫春宮被他爹胖揍一頓。

就這些貨色,也敢自詡才識過人?呂金枝氣得一屁股坐上溫良景身旁的軟榻,真是越看越氣,又伸手抓了把果子,一粒一粒朝嘴巴塞進去。

感受到臀下震動,原本盯著場中的溫良景忽然轉頭,瞪直了眼睛看著她所坐之處。

呂金枝不明所以:“你瞪我干嗎?”

溫良景板著臉壓低了聲音:“別忘了你此刻的身份?!?

呂金枝低頭看看身上的衣裳,又看看自個兒坐著的地方,明白過來,趕忙起身走到一旁。

溫良景繼續瞪著她:“還有手里的松子。”

呂金枝不耐煩地回瞪他一眼,不情不愿地將手中的果子也扔了回去,控訴道:“吃也不給吃,坐也不讓坐,你今日邀我來到底有什么陰謀?”

溫良景沒有理她。

其實呂大小姐這回還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不過是昨夜將邱太師的話在心里過了千兒八百遍,決定直面內心的恐懼罷了。

見溫良景不語,呂金枝心里直犯嘀咕,來到這種地方卻什么都不做,不像太子殿下的風格。瞅他此刻眼神所往,聚焦的一直是樓下的人群,就像當她不存在一樣,余光都懶得掃上一眼。

莫非是想趁她不備踹她下樓?呂金枝謹慎地往后退了退。

“哎喲喲!”這一退,踩到個人。來人五官扭曲地將腳在另一條腿肚子上蹭了蹭,大呼,“一上來就送如此大禮,殿下是不是不歡迎周某?”

周遠航,吏部侍郎的長子。

太子趕忙起身賠笑:“周兄多慮,是孤的侍衛疏忽。”語罷看向呂金枝,使了個眼色道,“還不快給周公子賠不是?”

呂金枝瞪大了眼睛,一臉難以置信,竟然要她堂堂呂府千金給人賠禮道歉?

溫良景用堅定的眼神回答她:是的,沒錯,趕緊呀!

呂金枝干脆望向房頂,臉上寫著兩個字:不干!

二人尚在僵持,倒是周遠航耐不住了,拉長了聲調譏諷道:“嘿呀!殿下這個侍衛脾氣倒是不小啊!”

呂金枝癟嘴,太子面前不知道謙遜也就罷了,竟還敢觍著臉理所當然地接受她的道歉?本以為溫良景會拿出平日對付她的架勢擺臉色,不想,他只是繼續賠笑道:“讓周兄見笑了,是孤招待不周。”

呂金枝見此,對溫良景更添幾分鄙夷。堂堂太子的侍衛不小心踩了別人一腳便被人如此譏諷,你不生氣也就罷了,竟然還要親自賠笑?

溫良景看她一眼,賭準她斷不會致歉,只能從中周旋:“來,周兄,咱們先坐下再說?!?

周遠航見太子給了臺階,也不好再繼續為難,撇著嘴看了呂金枝一眼,便順從著同桌坐下。待坐穩之后,又看她一眼,這一眼看完,嘴角卻勾起來。周公子勾出個意味深長的笑:“不過,殿下的這名侍衛倒是姿容不俗。莫非,是殿下知道我周某的喜好,特意挑選了這么一位……”

呂金枝暗暗吃驚,莫非這個一臉猥瑣的周公子有龍陽之好?這一驚還沒吃完,只見周公子指著她曖昧一笑,臉上的意味昭然若揭:小浪蹄子,就知道你踩這一腳是想引起本公子的注意!

溫良景早知這周遠航不是什么好鳥,聽說此人為滿足自己變態的嗜好,在京郊的別院里養了不少孌童。這種人若放在平時他斷然不會與之相交,可眼下大皇子還巢,朝中各勢力暗潮涌動,他身為太子,即便不去蓄意拉攏,也不該任性樹敵。

只是萬萬沒想到,一向拒不站隊的周遠航今日會上來與他攀談,更沒有想到,他竟會看上女扮男裝的首輔千金呂金枝。

溫良景將周遠航粗鄙的形態看到眼里,不知為何,心里生出一絲怒意。

禽獸!淺陋!下流!在心里將他罵過一遍后,溫良景微微一笑:“周兄誤會了,這名侍衛其實是……”話到此處,卻沒再說下去。溫良景緩緩將身旁那人的手輕輕拽在手里,又柔柔地摸了一摸,朝周遠航拋了個眼風,“我的。”

周遠航愣了好半晌,終于心領神會地“哦”了出來。

呂金枝覺得左手一陣酥麻,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豎起來。待反應過來溫良景是在為他解圍,方配合地擠出一抹尷尬的笑。

幸而溫良景機敏,否則再任由周遠航無恥下去,呂金枝只怕要掀了溢香樓的房頂。太子在心里擦了把汗,繼而繼續與周遠航周旋:“君子不奪人所好,周兄要是喜歡,改日孤再物色了好的給周兄送去便是?!?

周遠航立即眉開眼笑:“如此便多謝殿下了。”

太子擺手:“哪里哪里?!?

得此“同好”,周遠航不勝欣喜,漸漸打開了話匣:“前幾日京中傳聞太子殿下迫不及待地想娶首輔大人的千金,我周某并未盡信,今日一見,果不其然?!敝苓h航壓低聲氣,“殿下與那呂金枝素有過節,此番陛下賜婚,怕是為了給殿下與大皇子抗衡再添一助力吧?”

這個嘛……其實樂豐皇帝確然是這般打算。

下旨賜婚過后,樂豐老狐貍曾深夜召見太子,摸著太子的后腦勺道:“皇后一黨向來對你的太子之位虎視眈眈,朕早年已將叡王遣出三年,如今再沒有理由不讓他回京。呂氏這棵大樹在朝中盤根錯節,若想扳倒絕非一朝一夕。與其鷸蚌相爭,不如收為己用。屆時若有了這柄助力,他日你繼承大統便會順利許多?!?

周遠航猜測得沒錯,但此刻助力就在身旁,溫良景不便多言。好半天,他才模棱兩可地回道:“父皇的意思孤不敢妄自揣測,不過,此番考量必是有他的深意吧。”

一番話自認說得是滴水不漏。但呂金枝的脾氣向來火爆,若她一口咬定溫家在打呂家的算盤,鬧到呂嚴那里可就不好收場了。

溫良景還是有些忐忑,下意識地回頭瞄一眼助力的反應。咦?助力人呢?

周遠航笑著點點頭:“不論如何,殿下如今抱住了呂氏這棵大樹,實在是可喜可賀。”

溫良景拱手謙笑:“哪里哪里。”眼睛卻在樓上樓下地到處瞄呂金枝的身影。此處人多,且都是男子,以她炮仗般的性子實在叫人不放心。倒不是擔心她遭人輕薄,而是……萬一她輕薄別人,丟的可是他太子殿下的臉。

周遠航還在繼續侃侃而談,溫良景卻已然心不在焉。你說這么大一個人,她能跑到哪兒去呢?

事情還要從方才那一抹尷尬的笑說起。

呂大小姐在太子殿下解圍之時,之所以露出這般笑容,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她瞅見了出來敬酒的大皇子。

溢香樓不僅在二樓正對舞臺的地方設置了雅座,還在另外兩側設置了廂房。之所以起初沒有看見,是因為大皇子早到一步,一直在廂房飲酒。

呂金枝想起手帕一事,果斷丟下了正與周龍陽,哦不,周遠航攀談的未婚夫,朝大皇子狂奔而去,一路尾隨,進了甲字廂房。

房內推杯換盞,已是高朋滿座。

呂金枝躲在屏風后傻了眼,偷偷往里頭瞅一眼,再瞅一眼,心里盤算著,要如何才能將大皇子引到一旁呢?

還沒想出個頭緒,里頭不知是誰大喝一聲:“是誰在偷聽?”還未等眾人反應,那人手里的青瓷杯瞬時裂成數片,直直朝呂金枝所在的屏風飛過來。

屏風的另一邊插滿了碎瓷片。呂金枝嚇得大呼:“是我是我!”說完就抱頭躥了出來。

眾人見屏風后躥出個白凈的陌生公子哥兒,面上皆是一愣。唯有大皇子,自若地看了呂金枝一眼,眼角笑開來,抬手按住方才擲杯的男子道:“薛小將軍莫怪,這位是良吉的朋友,稱他金子便是?!?

呂金枝幼時著男裝出行,便讓大皇子稱她為金子。

原是大皇子的朋友。眾人一聽,方才還緊張的氣氛瞬時變得熱絡起來,又是賠笑又是拱手,好不熱鬧。一頓冗長的客套過后,大皇子讓小二加了凳子和碗筷,呂大小姐盛情難卻,硬著頭皮坐了下來。

真是失算啊失算!方才隨太子進來觀其是一人獨坐,便天真地以為大皇子處也必不會人多,沒想到這一屋子的將軍世子,竟與上回的洗塵宴上沒什么兩樣。

上回聚眾吃喝是為大皇子接風洗塵,這回又是為了什么?此刻將桌上的公子哥兒們一掃,呂金枝總算明白過來。

今日這場宴會,名頭上是吟詩弄酒,實際上是各勢力間的一場角逐。太子之所以一人獨坐,無非是證明他孤立無援,而此處熱鬧非凡,便印證了大皇子的實力更勝一籌。

難怪樂豐老狐貍要將溫良吉壓著防著,原來是怕他覬覦溫良景的太子之位。

如今賜婚的圣旨一下,呂金枝知道,呂家與太子已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若不能扶持太子,呂家的大計也無從計起。破天荒的,呂金枝決定與溫良景站到同一陣線,豎起耳朵聽聽這些朋黨究竟在共商什么密事。

眼下薛小將軍端著酒杯站起來,態度恭謹:“我薛某有眼不識泰山,方才驚嚇了金兄,現在自罰三杯,就當給金兄賠個不是?!?

此人向來唯大皇子馬首是瞻,眼見得罪了大皇子的朋友,說什么也要自罰三杯。這個情形跟太子處的周遠航對比可謂天壤之別,呂金枝受寵若驚,忙起身擺手:“不敢不敢,薛小將軍言重了。”

薛小將軍自幼隨父從軍,性情豪爽,不等她阻止,便將三杯酒喝了個干凈。

呂金枝頓時頭大,只好自斟一杯算作陪飲了。末了,她客套道:“金某見薛小將軍氣度不凡,不知府上是?”

薛小將軍一拱手:“薛某單名一個胤字,家父是歸德大將軍薛思遠,現任職于驍騎營。不知金兄府上是?”

嘖嘖,驍騎營,那可是齊國最精銳的軍隊。呂金枝一邊心中喟嘆,一邊回道:“原來是薛大將軍之子,幸會幸會。金某小門小戶,上不得臺面,就不在薛小將軍面前丟人現眼了?!闭f罷給大皇子遞了個眼色。

大皇子心領神會,圓道:“金兄謙遜,薛小將軍莫怪,能與良吉相交,自不是泛泛之輩,今日同桌飲酒,就不要講究什么自報家門的虛禮了。來!”大皇子端起酒杯,“大家共飲一杯?!?

如此一說,場中之人無不起身舉杯,場面又恢復到之前的熱絡和諧。

呂金枝全程屏息靜聽,試圖探聽出大皇子一黨有何動作,但一桌人散得差不多,她不僅沒聽出個所以然來,反倒將自己灌得手腳發軟,頭腦發暈。

薛小將軍海量,又是個愣頭青的脾氣,在他眼里,男人就是要喝酒才能喝出感情。大皇子出來擋了好幾回,不僅沒能擋住他的酒杯,反倒加深了他要與呂金枝深交的決心。

薛胤以為,能讓大皇子出來擋酒的男子絕非常人,若能相交,定當對他大有助益。是以,一口一個金兄喊得更加熱情。

呂金枝此時滿面通紅,說起話來斷斷續續,不知怎么就惦記起她的手帕來。她放下酒杯,一只手扶著大皇子的肩膀坐穩,身體還是搖擺不定,就干脆兩只手一起勾住他的脖子,待覺得自個兒坐穩了,方沒頭沒腦地問起:“良吉哥哥,我的手帕呢?”

溫良吉被驚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想將她扯下來,奈何此時的呂金枝就如同八爪魚一般,扯下這只手,另一只又纏上來,無論如何也擺脫不掉。場中余下的幾人皆是一呆,薛小將軍更是驚得酒杯掉到了地上。

八卦來得如此突然,在座之人恨不能交頭接耳,暢所欲言,臉色憋得十分難看。

呂金枝見大皇子沒有反應,迷迷糊糊地又問一遍:“良吉哥哥,我的手帕呢?”

溫良吉無可奈何,只好連哄帶騙地從懷中摸出一條遞給她:“在這在這?!?

還真有手帕!眾人皆抽一口涼氣。

呂金枝總算松手,拿起手帕前后翻看,中途險些跌下凳子好幾回,又總能晃晃悠悠地將自己晃回來,眼神渙散地盯著看了好半天,不高興道:“字呢?手帕上的字呢?”

溫良吉一頭霧水:“什么字?”

呂金枝嘿嘿一笑,握拳捶打著他的胸口:“就是我寫在手帕上的字啊!”

手帕上竟還有字!莫非是情詩?眾人屏住呼吸,紛紛伸長了脖子。大皇子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得飛快,他壓根兒不記得什么手帕,更不知道手帕上還有字啊!

正在極力回想,呂金枝忽然笑笑道:“我知道了,是不是被你洗掉了?”

大皇子心下一跳,到底是不是呢?萬一說是,她更加胡攪蠻纏,萬一說不是,那字到底去哪了?還未摸準正確答案,呂金枝已扶著桌沿貼上來:“真的被你洗掉了?”不說話就等于默認。

大皇子尚未來得及解釋,她便興高采烈地跳起來,舉著手帕在原地轉了個圈:“良吉哥哥,我真是太喜歡你了!”

表表表……表白了!眾人瞪直了眼睛,心如貓抓猴撓,恨不得直接問:“大皇子,你果真是個斷袖?”

大皇子見她胡言亂語,忙過去將她扶?。骸敖鹱?,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

眾人更是萬箭穿心:大皇子他——果然是個斷袖!呂金枝聽完此話,卻清醒許多,此時她已搬入東宮,萬不可讓大皇子相送。思及此,忙推開了大皇子趔趔趄趄地往外走:“對對,我喝多了,我自個兒回去?!?

大皇子不放心:“你這個樣子如何回去?”

呂金枝歪歪斜斜地扶住屏風,回頭一瞅,就瞅見了目瞪口呆的薛小將軍。她嘴巴一噘,指著薛小將軍道:“那我要他送?!?

薛胤立時張大了嘴巴。大皇子不由分說,強行架住呂金枝,拖著她踉踉蹌蹌地往外走:“別鬧了,我送你回去。”

男女授受不親,薛胤又不知她是個女子,若是路上不小心摸了不該摸的,碰了不該碰的,她爹呂嚴還不剁了人家的手指頭?

呂金枝被束縛住身子,任是如何也掙脫不出,撒嬌道:“哎呀!我沒鬧!”

大皇子渾身酥了一酥。眾人渾身酥了一酥。

大皇子實在不想任由她再這么胡鬧下去,一不做二不休,扛起她就往外走。

眾人迅速跟上。

呂金枝在大皇子肩頭胡亂踢打著,但一個纖弱的女子任是如何也拗不過一名身強體健的男子。行至大堂,呂大小姐終于想起被遺忘已久的太子殿下,運一口氣,大呼:“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救命啊……”

這一呼,偌大的溢香樓鴉雀無聲,所有人抬頭望向雅座的溫良景。溫良景聞聲大喜,借著上茅廁的由頭偷偷找過呂金枝三回,這下她總算自己冒出來了。

太子殿下靠近圍欄,循聲望去。

太子殿下眼角一跳,縮了回去。

溫良景揉了揉眼睛。莫非眼花?

太子殿下重新探出腦袋,大喝一聲:“將她放下!”

大皇子止步,望向高處:“原來太子殿下也在?!?

走樓梯太慢,溫良景從樓上一躍而下,三兩下將呂金枝解救出來。

呂金枝被晃得頭暈目眩,衣裳也因過度掙扎變得凌亂,待看清來人,方迷迷瞪瞪地將腦袋癱軟地靠在溫良景肩頭。

溫良景瞅著她此時的模樣,當即怒不可遏,質問大皇子道:“你對她做了什么?”

大皇子看著自己的這個弟弟,覺得好笑:“我能對她做什么?她從小與我交好,我心疼還來不及。今日不過多飲兩杯,殿下何至于此?”

溫良景咬牙:“不要忘了她如今什么身份!”

霎時間,溢香樓中劍拔弩張。一個是皇子之首,一個是東宮之主,二人竟為了一名男子怒形于色,天下奇聞?。≡趫鲋藷o不瞠目結舌。正眼巴巴地等著一場大戲,呂金枝忽然模模糊糊地摟住溫良景的腰身,軟綿綿地道:“吵死了,快帶我回去吧,我困得很?!?

本是無意識的一句話,卻將這場鬧劇推進了尾聲。太子殿下看著懷里的人兒,火氣瞬時消了一半,將她打橫抱起,迅速出了溢香樓的大門。

回府的車駕上,溫良景的臉色依然不大好看。本來想低調地來看一看大皇子的朋黨,不想最后卻如此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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