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卿姑娘拉著胡楊,直奔后院而去。
好奇之下,胡楊并沒有抵抗,只是跟著她的腳步,來到了后院西側(cè)的一處廂房。
德卿姑娘推開門,拉著胡楊進去,就回身關(guān)上了房門。
天色已經(jīng)徹底暗下來了,房內(nèi)光線很暗,只能靠著門外廊檐上懸掛的燈籠光亮,看到內(nèi)部的些許輪廓。
借助微光,胡楊回頭掃了一圈。
這間房子的面積不小,但卻放著一個又一個的柜子,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木香和墨香。
德卿姑娘來到了窗邊的一個木桌旁,拿起了一根長棍狀的東西。
“呼!呼!”
她吹了兩口氣,手中長棍頓時亮起了一團香火頭似的火光。
跟著,她附身探手,點燃了一根蠟燭。
蠟燭逐漸亮起,照亮了周遭的透明水晶外殼。
在水晶的折射下,燭光愈發(fā)耀眼了幾分,將屋內(nèi)照得明亮。
這時,胡楊才發(fā)現(xiàn),這蠟燭外面居然是一個造型精致的透明燈座。
“這是西洋水晶燈,點著以后可亮啦!”
德卿姑娘笑嘻嘻的介紹著,一邊沖胡楊得意的挑了挑眉梢,就像是炫耀新玩具的小朋友。
“水晶燈?”
胡楊有些驚訝:“這個年代就有水晶燈了嗎?”
“這個年代?什么意思?”
德卿沒聽懂,但也沒在意,只是笑著解釋:“聽說這個燈西洋人一百年前就在用了,只是近些年才有人從西洋運回來賣。
這還是我爺爺在嘉應(yīng)州當知州的時候托人給我買的,專給我看書用,花了幾十兩銀子呢!”
“不錯,不錯?!?
胡楊點頭夸贊。
這東西如果流傳到現(xiàn)代,估計隨便都能賣個幾百萬。
“這個燈比別的燈亮得多,晚上看書也不傷眼睛?!?
她說著,忽然想起了什么,眉毛失望的耷拉了下來:“原本以為爹能幫我把那本《西洋籌算》帶回來,今晚能挑燈看完,結(jié)果他居然忘了帶,唉!”
“西洋籌算是什么?”
胡楊看向了身后,后方一個個柜子上都擺滿了書,像是后世的圖書館一樣。
“就是西洋的籌算之法。”
德卿隨口解釋:“聽說是英吉利國的一個叫納皮爾的人寫的,是一種算籌計算法。
宣州梅先生曾經(jīng)研究過,在京城纂修《四庫全書》的戴大人也研究過,他將這種算籌之法叫做策算。
我近來也在研究算術(shù),需要計算天大的數(shù)字,所以想看看西洋算籌之法會不會更便捷一些。
戴大人和我祖父是同鄉(xiāng),在朝中有舊。
所以我就托我爹去戴大人府上借《西洋籌算》,想回來看看的。
誰知道他居然忘了給我?guī)В媸堑摹?
聽著她的抱怨,胡楊卻驚訝得瞪大了眼睛:“你在研究算術(shù)?”
即便是在后世的現(xiàn)代,喜歡鉆研數(shù)學的女孩都不多,更別說乾隆年間了。
這個追求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年代,哪怕是認字的女孩都不多,就算是有,也是研究一些詩詞歌賦居多。
在這個年代研究數(shù)學的女孩,恐怕比大熊貓還罕見!
“對啊!我從小就喜歡算術(shù)。”
德卿笑瞇瞇的炫耀:“我爺爺就精通歷算,他經(jīng)手的賬目,幾十年來都沒有一處錯誤。
我九歲時,爺爺就教我認字習文了,不過我更偏愛算術(shù),十歲時就能幫他核算賬目了?!?
我近來聽聞有個西洋人因為說地圓天方,地隨日升,結(jié)果被燒死了,引為笑談。
但我試著用算術(shù)計算,卻發(fā)現(xiàn)他說的好像很有道理。
所以我就想算算,按照他的算法,咱們距離太陽有多遠,距離月亮又有多遠。”
“???”
胡楊驚訝的看著她,上下打量著,忽然開口問:“宮廷玉液酒?”
“什么?”
德卿疑惑問:“你想喝酒嗎?這里沒酒,我讓丫鬟給你燙一壺過來吧?”
“不用不用。”
胡楊擺手攔住了她,再次仔細的打量著她,心中驚奇不已。
不是穿越者?
那就奇了?。?
一個乾隆年間的女孩,居然滿腦子想著天文學?
哪怕是現(xiàn)代,愿意研究天文學的女孩也不是太多吧?
見胡楊不喝酒,德卿就繼續(xù)興致勃勃的念叨了起來:“其實我用珠算之法算過一次,但所得之數(shù)太過夸張了,我不敢確定,所以才想用西洋籌算之法驗算一次的。”
“你算出來了?”
胡楊更吃驚了。
一個清朝女孩,居然算出了地球到太陽,以及和月亮之間的距離?
“當然,這又沒多難,用立四表望遠之術(shù)還有因木望山之術(shù)就可以啦!”
德卿不以為然的點了點頭,隨即邁步來到了一個書柜前,從書柜上拿下來一本紙張熟稔的《九章算術(shù)注》,遞給了胡楊:“這都是勾股章里的算術(shù),我十一歲就會解了?!?
“勾股章?”
胡楊念頭一動:“勾股定理?”
“什么勾股定理?”
德卿歪著腦袋,疑惑的望著他。
“就是畢達哥拉斯定理,勾三股四弦五,學幾何的時候最先學的?!?
胡楊嘗試解釋:“就是一個直角三角形兩直角邊為甲和乙,斜邊為丙,那么甲的平方加乙的平方就等于丙的平方……平方是什么意思你懂嗎?”
“哦!你是說西洋的弦圖算法?。∥抑?!那本書我看過!”
說著,德卿就跑去了后方書柜,拿了一本手抄版的《幾何原本》回來了。
“woc……”
胡楊這次是真的驚到了。
這丫頭居然連幾何原本都看過?!
“勾三股四弦五?”
德卿想了想,一拍腦門:“你說的是《蔣銘祖算經(jīng)》里,商高和周公說的那段話吧?”
說完,她就快步跑去后方書柜,熟練的取來了一本《蔣銘祖算經(jīng)》,還有一本《周髀算經(jīng)》,放到了身后桌上。
“勾股各自乘,并之為玄實……喏!《周髀算經(jīng)》里開章寫的就是這個!”
德卿熱情的翻開了《周髀算經(jīng)》的第一頁,喜滋滋的指給了胡楊。
看著書中豎向的繁體字,胡楊有些頭皮發(fā)麻,仔細辨認著,才緩緩讀了下來:“昔者周公問于商高曰:竊聞乎大夫善數(shù)也,請問古者包犧立周天歷度。夫天不可階而升,地不可得尺寸而度。請問數(shù)安從出?
商高曰:數(shù)之法,出于圓方,圓出于方,方出于矩,矩出于九九八十一。
故折矩以為句,勾廣三,股修四,經(jīng)隅五?!?
“是吧?”
德卿喜滋滋的望著胡楊,像是等待表揚的學生一樣。
“嗯,不錯。”
胡楊木著臉,點了點頭。
“嘿嘿!”
德卿抿嘴笑著,很是開心,鼻尖得意的翹著。
“對了!你說的平方,是籌算開平之法吧?”
她快步又跑回了后方書柜,一邊在書柜上翻找,一邊嘀咕:“《孫子算經(jīng)》呢?我前兩天還在看呀?哪兒去了?”
聽著她翻書的動靜,胡楊只覺額頭冒出了一層細汗。
沒想到他跑來乾隆年間,居然還能被學霸打擊到。
這是從哪兒冒出來一個天才女數(shù)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