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斗臺的上方，還剩下褚清河和另一名玉華的兵士。

雖然長生材散發的毒氣無色無味，但那死亡的感覺卻在向兩人逼近。

不知是否是因為太過緊繃的原因，兩人越來越覺得身體越發沉重，仿佛連呼吸都變得不暢起來。

但很快，褚清河便發覺了異樣。

那種不暢感并非來自口鼻處的呼吸，而是來自于身體內部，脈絡間不再有新的靈氣從這浩渺天地間流轉入體內。

難道是這也是那詭異手段的杰作？

褚清河這樣想著，不禁脊背發涼。他倒是不畏懼死亡，只是求生的欲望，往往由不得生靈自身做主，就會迸發而出。

一旁僅剩的玉華兵士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上方變成和底下一樣的煉獄，只是時間問題。

兵士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他的修為不及褚清河，此時體內的靈氣即將消磨殆盡，過不了多久，他便會因為無力支撐而掉落下去。

我會死在今天嗎？

要是變成那種模樣就算能被送回去爹娘也是無法接受的吧？

早知道之前生辰的時候回去看看就好了...

娘...她會哭多久呢？

思緒不受控的涌入腦海，兵士使勁晃了晃頭，想要把那些問題甩出腦外。

他早應該做好了葬身戰場的準備，但軍人的死，一定要死得其所！

“少將軍，還有氣力嗎？”兵士轉向褚清河，擠出一絲笑來。

這位安遠侯的二公子，在軍中鮮少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反倒是和將士們的關系極好，凡是安遠侯麾下，沒有人沒和這位二公子切磋過。

至少，要讓他活下來。

褚清河看向這個似乎是自己麾下所屬的兵士，也是略顯虛弱的笑道：

“力氣還有，我玉華人哪有身亡前力竭的，就算沒力氣，也得從骨頭縫里擠出來，殺光這群來犯的龍胤人！”

兵士深吸一口氣，讓逐漸有些模糊的視線重新聚焦：

“少將軍，對方只剩一人了，屬下體內靈氣尚且充足，興許運轉到周身還能夠撐到屬下沖過去，殺了那仇寇！”

聞言褚清河一怔，他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對方已經快到極限了，那體內就快變成一具空殼。

這是想用同樣的自殺式進攻，來給自己讓出一條生路嗎？

不等他回話，兵士只笑了一下，便要從高處躍向那僅剩的敵人。只是剛從立腳點跳出，視線便開始渙散，他確實已是強弩之末。

但他只感到一股強勁的力道將自己的身體擊飛，卻并未感受到下墜的感覺。

兵士艱難的定睛，才看清距離突然變遠的褚清河，以及他空空如也的雙手。

當兵士躍出的那一刻，褚清河擲出自己的長槍，將他的左肩貫穿，釘在旗桿上，才沒讓他墜落下去。

兵士嘴唇顫抖著，他很想出聲詢問對方為什么不讓自己跳下去。

“我玉華的將領，從來沒有窩囊到要讓一個無名小卒送死才能活下來的?！?

褚清河滿臉堅毅，說道：

“給我好好活著！”

臺下，感受到長生材的毒氣溢出而退開的褚江海，仍被忽元直糾纏著。

被逼到如此地步，他也顧不得對方的后手，渾身靈氣翻涌，欲將這比斗臺和纏人的冠軍侯一起掀翻。

察覺到對方的意圖，忽元直臉上仍是那駭人的笑容，他收斂起一身狂暴的氣息，輕聲道：

“你將那臺上的毒掀飛，這些玉華人不是要因為你救兒的舉動而完蛋嗎？”

褚江海渾身的氣息一滯，對方的話語讓他的心緒亂了一剎，但下個瞬間他便做好了新的打算。

那便是憑借開元境龐大的靈氣量，徹底化解臺上的毒。盡管那樣，會讓他短時間內陷入難以招架冠軍侯的境地。

但不論是哪一種選擇，都順了忽元直的心意。

若褚江海選擇救下兒子而犧牲部下，軍心必然會渙散。若是選擇自降實力，更是可以讓他直接手刃這個長久以來的對手。

玉華軍，不過是早死晚死的區別罷了。

“鏘——”

一聲清脆的鍛打聲自褚江海的身后傳來，在這劍拔弩張的氛圍中，仿佛可以傳遍整個戰場。

隨后規律的鍛打聲不斷響起，連臺上蔓延的無色的毒仿佛都被聞聲而退。

是他？

褚江海散去渾身凝聚的靈氣，驚訝于十一突然的舉動。但他停下自己的行動，并非是因為信任十一，而是因為他感受到了，鍛打聲中夾雜著的奇異的波動。

“咦？竟然還可以用這種方式嗎？”

先前虛空中的其中一道聲音響起，語氣中帶著訝異。

“呵呵，老小子感興趣了？”

另一道聲音揶揄道。

在虛空中兩道老者身影的注視下，十一握著褚紅霜的手，兩人合力鍛打著奇異的鱗片。

如十一所料，唯有不斷地輸入靈氣，才能令這黑蛟的逆鱗有所回應。

褚紅霜仍由身后緊貼著的男子揮舞著自己的手，盡管不斷的靈氣輸出令她感到被抽空，但每砸下一錘，越能感受到這鱗片的不凡。

心中有一種莫名的預感，即將鍛成的這件靈兵，一定可以幫助到她的父親與兄長！

她看不到十一的臉，但卻能感受到，十一在第一下鍛打成功時，便完全沉浸在鍛造的過程里，無論那種揮出鍛錘后反震回掌心的沉重感，還是任何器具與材料的回執，都令他無比享受。

護心玉在鍛打中失去了原本的鱗片形狀，開始展現出尖刃的姿態。

然而在第四十九錘砸下后，原本將要成型的靈兵，純白的身軀迅速變成灰色，質感也變得脆弱，仿佛隨時都會變成灰散去。

十一將要揮出的第五十錘懸在空中，若是揮下這一錘，整件靈兵將會潰散。

腦中，在飛速思考。

常萱萱看著那發生異變的鍛臺，心中一緊。

不知為何他揮出的每一下都讓自己的心提起一點，或許，是因為那忘我的神情吧。

同時她也在思考著發生異變的原因。

她想起自己煉丹，也不是只用到奇花異果，常常也用到奇怪的東西，有時，也把握不好這些奇特材料的性質。

但，任何材料，其性質，都不會脫離它原本的習性。

是養分！

答案豁然出現在常萱萱心中，她雖然并未使用過護心玉，甚至是第一次接觸，但是她也曾在古籍中看到過這東西的記載。

那是被龍蛟之屬全身的血氣供養著的寶物。

被摘取后，自然就失去了養料，自身也會逐漸失去原本堅韌的特質，更無法經受鍛打。

常萱萱想通之后，便欲將答案告知十一。

她抬頭，卻看見對方用燒紅的鉗角，劃開了自己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