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山，光線便暗了下來。

對于歷朝歷代的百姓來說，深山層巒疊嶂，霧起霧落的，稍不注意就會在這些大山里迷了路。

所以朝廷便在道路兩旁種滿古柏，這種樹耐寒而延續(xù)數(shù)百年不倒，最適合代替引路的土堠，經(jīng)過歷代官員維護的柏樹漸漸成長為了參天巨樹，見證了一代又一代的商隊在此潮起潮落，興盛衰敗。

大乾因為多了鬼物，自然也會多了一些東西。

沿著山路一直走進去，每隔一座山便見一座廟。

廟是廟，卻沒有墻院，只是一個簡單的四腳亭，里面增設(shè)香案，上供有地藏菩薩的佛像。

一來是這些廟都是沿途商販出錢建造的，自然無法做到每座廟宇建有青磚紅瓦，朱紅雕柱。

二來大乾百姓對抗鬼災(zāi)的幾十年里，鬼物總在院中爆發(fā)，百姓便想著，若是不加圍墻，或許鬼物便不會在廟里爆發(fā)鬼災(zāi)。

徐長壽等人一路顛簸翻過幾座大山，因參天古柏遮擋了日照陽光，加上山里的雪讓路變得難走許多，到了廟前時，已經(jīng)是夜色來臨。

夜里瘴氣很重，幾人也無法繼續(xù)行走，便準備在廟里落腳。

遇神則禮，逢廟則拜。

幾人收拾好，便準備去小廟拜一拜，未曾想剛剛落腳，一陣寒風卷起滿天雪花，瘴氣便降了下來。

廟前起霧，如同佛前濁眼。

獨臂男子也靠了上來，他身后的白馬低吼不止，顯得急躁不安。

霧后，三張紙條落了下來，分別飄到每個人的手里。

徐長壽苦笑幾分，隨手攤開紙條。

第一張紙條：有問必答，言而有信

第二張紙條：看破天機，必有一死

第三張……

徐長壽臉露驚訝，一來是兩張紙條上面的字體皆是金色楷體，其流光溢彩的，紙上居然沒有扭扭曲曲的黑色字體增改，跟淮陰縣城里的鬼域紙條完全不同。

徐長壽有些不安。

這其二，便是第三張紙條上面繚繞著一層白霧，使人看不清里面的虛實。

紙條規(guī)矩也模模糊糊，當真詭異無比，此處鬼域，怕是奇特無比。

裕王只聽過鬼災(zāi)的可怕，卻未曾遇到過，只敢?guī)е駪c郡主躲在馬車里面。

文理法師自幼在深山老廟里跟隨圓寂法師修行，按理說修行的是佛法，此刻應(yīng)該佛光普照，但他身影如常人一般，甚至沒有拿出佛珠，反而拿出一把黑色雁刀，刀身通體墨黑。

柳不粘看了看紙條，隨手扔到地上。

“是妖，難怪了。”

徐長壽沒有說話，反而是旁邊的獨臂男子輕聲低語，眉頭緊皺。

寒風又將霧趕進了深山，深山幽林里的廟終于再次露出了面貌。

原本的四腳廟前已然生起一座孤墳，墳前站著一妖。

妖似黃鼠狼，個子不高且廋小，頭上帶有農(nóng)家草薙編織成的帽子，它雙目緊閉，化手合十，其聲漸起山間，悠悠而來：“老道修行千年，你說我像人像妖？”

徐長壽瞇了瞇眼睛，北方縣志曾有一些民俗記載，黃鼠狼經(jīng)過修行多年后，若想修成正果，必須經(jīng)歷最后一關(guān)，便是要向路邊不認識的人討封。

你若說像人，黃皮子便修成正果。

你若說像妖，它百年修行一朝散去，便得重新修煉。

“像人像妖？”

雖說民風習(xí)俗如此，可這里乃是鬼域，這些妖不是普通的妖，而是在陰曹地府關(guān)押數(shù)千年的老怪物，又豈會這么簡單。

遇妖者，九死無生。

徐長壽臉色猶豫不定，不敢輕易回應(yīng)。

他很奇怪，這妖物為什么不修改紙條，讓規(guī)則更加偏向自己，反而，隱藏了其中一條。

他多年在縣衙端茶倒水，閑來無事便翻遍大乾縣志，縱有百年縣志載錄，也從未聽說過有紙條能被遮蔽的。

“小心，這妖物很強。”文理法師面目嚴肅，手中黑刀握的發(fā)白。

柳不粘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小心翼翼說道：“看這妖廋不拉嘰的，要不，我們幾個上去砍了它？”

徐長壽臉色陰晴不定，妖物的厲害他早有領(lǐng)會，又豈是那么容易對付，這看似簡單的的問題里，恐怕藏有殺機。

“你們站在后面，我?guī)湍銈內(nèi)サ粢粋€答案。”

或許是久居風霜，或許是常年奔波，衣著單薄的獨臂男子聲音有些嘶啞。

他站在了徐長壽前面，目光緊盯墳邊妖物說道。

“大乾更夫有九司，前夜有暗鴿通往天下，第八司竟然全部死于閣下之手，是還是不是？”

獨臂男子聲音逐漸變得洪亮，帶著一絲正氣凜然，其風而起，天地異變。

“轟隆！”

原本的黑夜，幾道雷蛇從云層而出，劃過黑暗猶如蛟龍在半空怒吼不止，它閃耀了整座深山老林，猶如白晝。

原本一個普普通通的獨臂男子，竟是帶動起天地萬象匯于自身，其右手握的刀身震動不已，龍鳴長嘯。

黃皮子睜開眼，不帶一絲表情，緩緩?fù)鲁鲆恍凶郑骸笆恰！?

“既然如此，你為何還來送死。”

獨臂男子雙腳離地，凌空而起，猶如天上雷神轉(zhuǎn)世，渾身雷電蜿蜒閃過，他聲音響徹天地，震蕩古今。

“我乃大乾更夫第三司掌燈人，你傷我大乾百姓，滅我更夫滿門，縱有通天修為，老夫今日也要斬你三魂七魄！”

“大乾更夫，斬妖除魔！”

“敕！”

這一刻，天地之間宛如只有獨臂男子一人，其勢可滅神，其威可鎮(zhèn)萬鬼，江湖有高人，如今便在眼前。

有多高？

徐長壽不知道，他從未見過能引起天地異象的人。

黃皮子站在墳前，竟是絲毫不在意天上雷蛇蜿蜒起伏，只是冷冷再問。

“老夫修道千年，你說我像人像妖？”

“區(qū)區(qū)妖孽，你只配成妖，永世不配做人！”

萬千雷動匯集于一身，天地為之閃耀。

一道驚鴻滅群山！

獨臂男子一刀而下，整座山谷未觸其威，竟是已經(jīng)裂出一道裂縫。

黃皮子雙眼緊閉，紅色妖氣沖天，其身更帶著一絲古老的氣息，身后九道尾巴沖天而起，化作涅槃朝著獨臂男子殺去。

紅色妖氣蔓延群山，白色絲線環(huán)繞云間。

“半仙之境，你怎么逃出地獄的！”

天上傳來一聲驚訝。

半天撕裂，深山顫抖！

徐長壽等人只覺得腳下劇烈震動，如同地龍翻身。

幾人被迫趴在地里，

自半空而來的威勢把幾人壓在地下動彈不得，只感天崩地裂，山河破碎。

一切平靜后，幾人抬頭一看，獨臂男子的心臟已經(jīng)被一條妖尾洞穿，血跡彌漫半山之上。

腳下白馬怒吼，雙目通紅朝著妖物沖去，可惜被那妖物一瞪，雙腳竟是無法移動半分。

黃皮子收回冰冷的雙眼，再次雙手合十，看向徐長壽等人，緩緩?fù)鲁鲆痪洹?

“老夫修道千年，你看我像人像妖？”

幾人臉色蒼白。

完了，到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