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我和余晨光的母親乘坐同一輛車。我上車的時候,她臨窗而坐,晨曦透過車窗玻璃為她鍍上一層淡淡的光環,脖頸線條依然有著天鵝般的優雅弧度,卻在轉頭時顯露出些許歲月爬過的痕跡。她旁邊的座位空著,我毫不猶豫地越過它,坐到最后一排臨窗的位置,本來情緒低落,我不想漫長的車程里,再讓我感到壓抑。
到達Q城的時候,已經正午時分,陽光暖暖地籠罩著小城。我快步追上余晨光的母親:“阿姨,能不能給張佳盈帶句話?”她停住了腳步,轉過身來,只是看著我,并未開口,用眼神告訴我,讓我繼續說下去。
“我離開的時候,留下一張紙條,告訴余晨光高考之后,西京相見,只是為了穩住他。所以他肯定會寫信追問張佳盈,您讓張佳盈務必不要告訴余晨光我退學、結婚的事情。”
“我會轉告,你好自為之。”余晨光的母親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短短幾句話,讓她知道我和余晨光之間什么也沒有發生。雖然我一時激進,但是余晨光為了我守住了底線,那個年代的貞潔和命一樣重要。本來愛著他的心,為他又鍍了一層金,余晨光的形象在我心中再次高大起來。
雖然余晨光對我突然去西京找他一頭霧水,對我的不辭而別更是難以理解,但是我知道余晨光的母親會安排好一切,讓我順利地嫁出去。一個母親對于兒子的良苦用心我不會質疑。
在Q城吃個午飯,去了我和張佳盈最愛吃的那家面皮小店,一碗面皮加雞蛋醪糟,雖然沒有多大胃口,但是總得吃點。心里還有一點希望,想偶遇張佳盈,雖然我知道很渺茫,張佳盈中午是回家吃飯的。不見也好,除了想給她說不要因為我的退學影響她的學習以外,我想我再無話可說了,而張佳盈除了哭,也無能為力。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接近傍晚。我以為迎接我的是奶奶的摔打咒罵和爹的質問。但是這些都沒有發生,屋里沒有傳來奶奶的聲音,爹看見我的那一刻,眼里竟然閃過一抹驚喜,大概我失蹤了兩天一夜已經不重要,我做了什么也不重要,只要我回來就好。
娘迎了上來,從上到下打量了我,看著我完好無缺地站在她面前,大聲說著:“我就說嘛,娃只是心里憋屈,去張佳盈家呆了兩天,這不就回來了嘛!”我知道娘的這句話,不僅僅是說給奶奶和爹聽,更是說給我聽。我一聲不吭,走進屋子,脫了鞋,娘拿著笤帚在我身上,腿上不停地掃著,撣去我衣服褲腿上的灰塵,只是這心里的浮塵如何消除?
我沒有想到,時隔一個多月后,我再次來到西京,只是多了秦偉峰。當秦偉峰開著桑塔納來到我家時,整個村子里都沸騰起來,小孩們圍著汽車,在車身上摸來摸去。秦偉峰打開后備箱,往外拿著各種盒子,袋子,爹在身后接著,娘笑著對看熱鬧的人說著,這是小七女婿,下個月就結婚了。爹和娘感受著旁人艷羨的目光,對這個女婿更是越看越親。
秦偉峰進屋后說明來意,要帶我去西京城置辦結婚的衣服,爹娘一聽,滿口答應。
“我不去!”我一口回絕。西京城是個傷心之地,雖然對這座古城僅有一面之緣,雖然只看到古城的一角之地,只因余晨光在那座古城,所以我不想靠近,只想遠離。
“不行!這是規矩,必須要有儀式感,要重視。”秦偉峰也是態度堅決。
“在B城也行!”我知道躲不過,只能退而求其次。再說秦偉峰的家就在B城,對他來說極為方便。
“哪能有啥時髦的衣服,必須去省城!我爸媽也說必須去省城!”秦偉峰一點也不讓步。
“這是多好的事情,別人想去還求不來,人家家里多重視你。”娘在旁邊勸著我。
罷了罷了,我也倦了!隨他去吧,我如一個木偶,被人安排著,我感覺很無力。曾經決定我命運的事情用絕食來反抗,也是沒有用!這種無關大小的事情,費那么多口舌干啥?
此時已過了晌午,秦偉峰說想吃娘做的臊子面,娘趕緊去廚房收拾吃的,爹跟著走了出去。
“吃完午飯去省城,晚上能回來嗎?”我疑惑了。
“去一趟省城,那么匆忙干嘛呀!我還不帶你四處逛逛,看看兵馬俑。”秦偉峰說著,往我跟前湊了湊。我坐在炕沿邊,懸空的一只腳踢了過去。
秦偉峰一個閃身,靈活地躲過我的腳,走在我旁邊,和我保持距離,坐在炕沿邊,看著我:“你說看著這么溫柔的小七,怎么還有暴力傾向?”他嘴里說著,身體不自覺地向我這邊傾斜。我只是側臉看了他一眼,他立馬坐正了身體。
“請你和我保持距離!”
“當然,當然,只是下個月咱倆就要結婚了。”
我跳下炕頭,走了出去。身后傳來秦偉峰的聲音:“我不說了還不行,就不能陪我坐一會?”
我走進廚房,爹在燒火,娘在搟著面。秦偉峰也跟著進來,就要去燒火。娘把他和我一并推出了廚房。我感覺只要秦偉峰在,就沒有我的立足之處,即使在自己的家。他像跟屁蟲一樣跟著我,像膏藥一樣黏著我。
吃飯的時候,秦偉峰也沒把自己當外人,他一直招呼我照顧著我吃。我就納悶了,秦偉峰第一次來我家,在我家人面前從來就沒有拘謹感陌生感,只是獨自面對我時,有些許的不自在,不過那也是暫時的。爹和娘對這個女婿十二分的滿意,他就像我們家的福星一樣,不僅解決了弟弟的彩禮問題,連我也一并嫁了出去,關鍵是我不僅嫁到了城里,而且他父母都很待見我,喜歡我。當然,也是源于秦偉峰對我的喜歡和認定。你再擰次使性子,最終也逃不過你是我媳婦的事實。
吃完飯,稍作休息,我簡單收拾一下,跟著秦偉峰出門了。臨走時,我順手拿走炕頭抽屜里的一把剪刀,裝進我的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