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晨讀課剛結(jié)束，教學(xué)樓后的梧桐樹下就聚起了幾個男生。（1）班的張強(qiáng)把校服外套搭在肩上，手指關(guān)節(jié)捏得咔咔響，“那小子叫林睿是吧？天天往（2）班跑，當(dāng)我們陳雪沒人護(hù)著？”他旁邊的幾個男生跟著起哄，有人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有人踹了腳樹樁，樹皮簌簌掉下來，像些細(xì)碎的怨懟。

（4）班的李飛抱著胳膊，校服拉鏈拉到頂，遮住半張臉，“不光是陳雪，（2）班的蘇曉不也總跟林舟湊一塊兒？那小子上次考試抄答案，老師還夸他進(jìn)步快，我早看不順眼了。”他往教學(xué)樓上瞥了眼，三樓的欄桿邊，蘇曉正低頭給林舟講題，陽光落在兩人交疊的草稿紙上，像塊融化的金子。

“下午大課間，堵他們?nèi)ァ！睆垙?qiáng)往地上跺了跺腳，梧桐葉被震得晃了晃，“讓那倆兄弟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隨便惦記的。”

大課間的鈴聲剛響，林舟就被林睿拽到了操場角落的槐樹下。趙龍已經(jīng)坐在那兒了，手里轉(zhuǎn)著個籃球，校服褲膝蓋處磨出了毛邊。“聽說沒？李浩昨天被他爸揍了，胳膊上青一塊紫一塊的。”趙龍把籃球往地上一拍，彈起的高度剛好到林舟胸口，“估計是王老師跟他爸說了上周的事。”

林睿正用樹枝在地上畫陳雪的馬尾，聞言抬頭笑了：“活該！誰讓他欺負(fù)我哥。”他畫得太專注，樹枝戳到了石頭上，斷成兩截，“對了，昨天我跟陳雪說，要給她摘操場那邊的野菊花，她居然點頭了！”

林舟剛要說話，就見七八個男生往這邊走，領(lǐng)頭的正是張強(qiáng)。他們把校服袖子卷得老高，腳步重重地踩在草地上，驚飛了幾只停在蒲公英上的蝴蝶。

“就是你倆？”張強(qiáng)站在林睿面前，影子把地上的畫完全蓋住了，“林睿是吧？我警告你，離陳雪遠(yuǎn)點，不然下次就不是動嘴了。”

林睿猛地站起來，個頭比張強(qiáng)矮了半個頭，氣勢卻一點不輸：“我跟誰玩關(guān)你屁事？你是她哥還是她爸？”

“嘴挺硬。”李飛往前湊了湊，推了林睿一把，“看來得讓你嘗嘗疼的滋味。”

林睿踉蹌了一下，反手就推了回去：“你敢碰我試試！”

“試試就試試！”張強(qiáng)揮著拳頭就沖了上來。趙龍反應(yīng)最快，一把將林舟拉到身后，自己迎了上去，胳膊肘狠狠撞在張強(qiáng)肚子上。林舟還沒站穩(wěn)，就被兩個男生圍住了，拳頭帶著風(fēng)往他臉上揮——他想起上周被李浩打的時候，這次卻沒躲，抬手就抓住了對方的手腕，膝蓋猛地往上一頂。

林睿被三個人圍著，卻像只靈活的猴子，一會兒竄到東邊，一會兒繞到西邊，趁人不注意就往對方腿上踹一腳。“打不著我吧！”他邊跑邊笑，腳下卻沒停，絆倒了一個想從背后偷襲的男生。

趙龍最能打，拳頭又快又準(zhǔn)，每次都落在對方胳膊上。他打架時不說話，只悶著頭揮拳，汗水順著額前的碎發(fā)往下滴，砸在草地上暈開小水點。“林舟，換位置！”他突然喊了一聲，猛地往左邊竄，剛好躲開李飛的飛踹，順帶把對方撞得撲向了張強(qiáng)。

林舟立刻往右邊退，后背靠在槐樹干上，這樣就不用防備身后了。他抓住一個男生的衣領(lǐng)，往旁邊一甩，剛好撞在另一個人身上。膝蓋、手肘、拳頭，他想起趙龍教過的招式，哪里能發(fā)力就往哪里打，雖然動作生澀，卻帶著股不服輸?shù)膭拧?

林睿繞到了人群后面，專挑別人的腿彎踹。有個男生被他踹得跪在了地上，剛想爬起來，又被林舟伸腳絆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你們?nèi)硕嗥圬?fù)人少，算什么本事！”林睿邊打邊喊，聲音脆生生的，像在給他們自己加油。

張強(qiáng)見占不到便宜，急得往前沖，卻被趙龍抓住了胳膊。趙龍猛地往回一擰，張強(qiáng)疼得叫出了聲，另一只手胡亂揮著，打在了趙龍肚子上。趙龍悶哼了一聲，手上的勁卻沒松，反而擰得更緊了：“還打不打了？”

周圍的男生見領(lǐng)頭的被制住了，氣勢頓時弱了下去。李飛還想往前湊，被林舟瞪了一眼，腳步頓住了。“走！”張強(qiáng)掙開趙龍的手，往地上啐了口帶血的唾沫，“這事沒完！”

七八個男生落荒而逃，背影歪歪扭扭的，像被風(fēng)吹倒的蘆葦。林睿還想追，被林舟拉住了。“別追了，上課鈴快響了。”林舟的校服扣子掉了一顆，掛在衣服上晃悠，嘴角破了點皮，滲著血絲。

趙龍捂著肚子蹲在地上，臉色有點白。“沒事吧？”林舟蹲下去扶他，才發(fā)現(xiàn)他校服肚子處有個腳印，“剛才張強(qiáng)打到你了？”

“沒事，估計是岔氣了。”趙龍擺擺手想站起來，剛直起腰就疼得皺起了眉，額頭上冒出冷汗，“可能得去趟醫(yī)務(wù)室。”

上課鈴響的時候，趙龍被同學(xué)扶著往醫(yī)務(wù)室走。林舟和林睿回到教室，剛坐下，班主任就急匆匆地進(jìn)來了，臉色很沉。“趙龍家長馬上來接他，他肚子有點疼，得去醫(yī)院看看。”班主任的目光掃過林舟嘴角的傷和林睿亂蓬蓬的頭發(fā)，沒多問，只是嘆了口氣，“你們倆也注意點，有事跟老師說。”

放學(xué)的鈴聲像根輕快的弦，彈得人心頭發(fā)癢。林睿背著書包往校門口走，剛拐過教學(xué)樓，就看見陳雪站在宣傳欄前，手里捏著本語文書，正踮著腳看通知。夕陽落在她的馬尾上，金閃閃的，像林睿畫過無數(shù)次的樣子。

“你等我一下！”林睿跑過去，書包帶在背后甩得老高，“我跟你順路。”

陳雪愣了一下，臉頰微微泛紅：“你家也往東邊走？”

“嗯……算是吧。”林睿撓了撓頭，其實他平時都走大路，從沒往東邊的小巷去過。

兩人并肩走著，陳雪的步子很輕，像踩在棉花上，林睿故意放慢了腳步，嘴里哼著小曲，心情別提有多愉快了。走到一個岔路口，陳雪停下腳步：“我家從這兒進(jìn)去。”她指了指旁邊的窄巷，巷口堆著些舊紙箱，“謝謝你送我回來。”

“沒事！我也從這邊走。”林睿看著她走進(jìn)巷子，直到那抹白色連衣裙消失在拐角，才轉(zhuǎn)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其實他還得再繞兩個過道才能到家，但他覺得這樣挺好，像把秘密藏在了巷口的舊紙箱里，暖暖的。

另一邊，林舟正背著書包往校門口走，蘇曉突然從后面追了上來，手里的帆布包帶子晃悠著。“等我一下！”她跑到林舟身邊，喘得臉頰通紅，“我跟你一起走吧！我怕他們找你麻煩。”

林舟愣了愣，本想拒絕，但是看到蘇曉不容拒絕的神情，只好點了點頭。其實他們倆的路線在橋頭之前都是重合的，只是每次到了橋頭，蘇曉就會往右轉(zhuǎn)，他往左轉(zhuǎn)。今天蘇曉卻跟著他過了橋，帆布鞋踩在石板路上，發(fā)出“噠噠”的輕響。

到了林舟家胡同口，林母正坐在門口擇菜，看見林舟身邊的蘇曉，手里的豆角“啪嗒”掉在了籃子里。“這是……？”

“我同學(xué)，蘇曉。”林舟的耳朵有點紅，“她順路過來看看。”

林父也從屋里走出來了，手里還拿著把螺絲刀，大概是在修收音機(jī)。“快請進(jìn)快請進(jìn)！”他把螺絲刀往圍裙上一擦，笑得眼角堆起皺紋，“這還是我們家林舟頭回帶女同學(xué)回家呢。”

林母轉(zhuǎn)身就往屋里跑，很快拿著5元錢出來，塞進(jìn)林舟手里：“去，帶同學(xué)買點吃的，別怠慢了人家。”

兩人剛走出胡同，就撞見了隔壁的王奶奶。她瞇著眼睛打量蘇曉，笑著拍了拍林舟的胳膊：“這是你小女朋友啊？長得真俊！”

“不是的，她是我同學(xué)！”林舟的臉一下子紅透了，說話都有點結(jié)巴。蘇曉也低著頭，耳朵紅得像熟透的櫻桃，手里的帆布包帶子被攥得變了形。

“我送你回家吧，不然你爸媽該擔(dān)心了。”林舟把書包往家里一放，抓著那5元錢就往外走。路過小賣部時，他停住腳步，撓了撓頭：“你想吃點什么？”

蘇曉搖搖頭：“不用了，我不餓。”

林舟沒聽她的，跑進(jìn)小賣部轉(zhuǎn)了一圈，出來時手里拿著兩個棒棒糖和兩包辣條。“這個給你，橘子味的，你上次說過喜歡。”他把橘子味的棒棒糖塞給蘇曉，自己留了個草莓味的，辣條則一人一包。

蘇曉拗不過他，只好接過來，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像被燙了似的縮了回去。兩人往蘇曉家的方向走，剛到一個岔路口，就看見個黑黑瘦瘦的女生，正叉著腰站在那兒，是蘇曉同街的王麗。

“蘇曉，你咋跟他在一起？”王麗的聲音有點沖，上前就拉住了蘇曉的胳膊，“我送你回家，讓他走。”

“沒事的，他是我同桌，林舟。”蘇曉想掙開她的手，“我們關(guān)系很好的。”

王麗卻不放，反而瞪著林舟：“你回去吧，別跟著我們了。”

林舟愣了愣，他本來就不太好意思去女同學(xué)家，也怕影響蘇曉的名聲，便往后退了兩步。“那我回去了，明天見。”

“明天見。”蘇曉的聲音有點小，她看了看林舟，又被王麗拽著往前走，“我明天給你帶吃的！”

林舟揮了揮手，看著她們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手里的草莓味棒棒糖還沒拆，糖紙在夕陽下閃著光，像片被風(fēng)吹落的晚霞。他摸了摸口袋里的5元錢，又看了看手里的辣條，突然覺得，今天的路好像比平時短了些，又好像長了些，像根被拉長的棒棒糖，甜絲絲的，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風(fēng)里飄來晚飯的香味，林舟轉(zhuǎn)身往家走，腳步比來時輕快了些。胡同口的路燈亮了，昏黃的光落在地上，像塊被打翻的蜂蜜，黏糊糊的，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