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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關照

離魂劍橫掃腰際的刺來,她不再戲弄地閃躲,縱身一躍,足尖在劍身上一點,借著末勢的劍氣,一個燕子翻身。

從腰側抽出腰鞭,暗使內力,腰鞭便如軟蛇一般,纏上江一使劍的右腕,雙手用力一扯,便使得江一握不住劍柄,離魂劍一時收不住攻勢,直直地飛了出去,釘在了一棵楊柳樹上,方才停住。

“公子喝醉了。此乃公子自小長大的后宮,相信公子自是熟悉不過,自己應該找得到回去的路。就不相送了。”她輕視地揮揮手,這個沒用的公子,教訓教訓就算了,跟他教真,她還沒這個閑工夫。

“你,你,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對我動手!”江一捂著發麻的手腕,踉蹌了兩步,狼狽地跌坐地上。這個女人好快的身手,他甚至還沒看清她的動作,手腕一麻,就丟了寶劍。

“啊,我認出來了,你是那個半入冷宮的韓燕姬的女兒。呸,沒權沒勢,還敢這樣沒大沒小。你母親入宮不到兩年就失寵,后來燕國也送了不少的燕姬來,呵呵,你母親,根本是燕國不要了的貨色。得不到父王的寵愛,又沒有燕國的關照,你和你母親,根本什么都不是!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他不需要懼怕這個女人,無權無勢,他要她死,根本不需要自己動手,一聲命令即可。江一開始感到情況逆轉,得意自大起來。他今晚就讓這個女人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什么叫做尊卑!

她握緊了剛剛纏回腰上的腰鞭,赤練蛇似乎此時吹夠了冷風,已有些半醒了,將頭游過來,在她手上磨蹭。它有些冰涼的皮膚,讓她浮躁的情緒慢慢地平穩下來。

江一此時卻不知好歹地鉗住了她的下巴:“不過仔細看起來,你比你母親更是美艷。”

江一身上那股讓人作嘔的酒臭傳了過來,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心火一起,抽出腰上的鞭子,狠狠地抽在他敢冒犯的手上。既然認出她是王女,就算不親,血緣上,也是兄妹,居然還如此進犯。宮闈內混亂之事。

她亦有耳聞,卻從未想過會發生在她的身上。不招待招待江一嘗嘗鞭子的滋味,她的這口悶氣難消。選日不如撞日,她今天就好好地連本帶利地跟他算算總賬。

江一大叫地詛咒了一聲,拔出衣內的短刃,向她投射。她偏頭,有些泛黑的匕首從她梳得整齊的發劍中劃過,削落幾縷青絲。

她沒想過堂堂公子,居然在衣內暗藏刀刃,刃上還帶毒。他是真的想取她性命。她們的命相來不值錢,她是知道的,可是沒想過會被輕賤至此。

說到底,是她太小看江一了,以為他尚保有些兄妹情誼。她實在不應該對這些宮墻之內的人再有任何奢望,自從那年他們連手欺負她的時候開始,她就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她一揮鞭,鞭子直直地繞上了他的脖子,她腳尖一躍,攀過一只比她手臂還粗的樹枝,將江一這個8尺高的大男人,借助著樹枝的力度,直挺挺地吊起。

的確是她不對,她太輕忽宮內的規則,現在開始,她就按著他們的游戲規則玩。她的命不值錢,和他們搏,也不過是石破缸,到最后,她也沒什么損失。

公子雙手痛苦地拉扯著她的軟鞭,企圖在她的力道下爭取一點呼吸的機會。

他這種人,死不足惜。在生,也不過攀附權勢,阿諛奉承,毫無建樹。看著江一苦苦掙扎,她有幾分郁結得舒的快意。

在鞭上運氣,卻時松時緊。她不得不承認,殺人,果然不是一件輕松平常的事。江一死不足惜,她卻仍舊無法真正下定決心取他性命。就在她猶豫難決的時候,赤煉王蛇竟自己從她腰上慢慢地繞上她的右臂,沿著她的鞭子,悉悉索索地向江一爬去。

“咳,咳,咳。”江一感到一陣寒氣正沿著鞭子蔓延過來,想高聲呼救,卻苦于難言。

“想問我是什么東西嗎?沒什么大手筆的東西來招呼公子,也不過就是一條赤煉王蛇。”

蛇,蛇,蛇,他此生從來沒有那么懼怕過。他從腳底一直涼透到頭頂。

“普通的赤煉蛇,毒性其實不強,就算不小心被咬傷,也只會有稍稍的不適。可是這條赤煉王蛇卻不一樣。在眷養它之后,我發現這孩子有吞噬其他毒蛇的嗜好呢。而每吞噬一條毒蛇,它身上的紅紋就更鮮艷燦爛一分,牙內的毒性就更陰狠一分。至今為止,它倒也沒吞下幾條毒蛇,不過就十幾種,放心,被它咬上一口,絕對不會立刻斃命的。一定會讓好好你享受一番才上路。”那女人的聲音妖媚地如同地府里傳來的魔音,誰,誰,誰來救救他。他發誓,只要能逃過這一劫,他絕對再也不會招惹她了。江一完全無法出聲,支支吾吾地連求饒都做不到。

此人該殺該放?她陷入兩難。仍在思索的時候,一陣劍氣劃破寒氣襲來,她一驚,立刻暗運內力,抽掉軟鞭,連鞭帶蛇地纏回右手。余光瞄到鞭子末端已被劍氣削下小半。好險,好在她收鞭及時,否則,剛剛削落的,就不是鞭子,而是赤煉王蛇的小半塊腦袋了。

江一失去了鞭子的吊起的力道,跌落在地上,汗流滿面地捂著脖子急喘。

“是誰?”她嚴陣以待。此人功夫了得,使出疾勁的劍氣,卻未見其人。只是剛剛離魂劍刺入的楊柳樹上,只留下一道凌厲的疤痕。

“公主,王宮內院,并不適合染上鮮血的顏色。”一個聲音幽幽地從樹下的陰影里傳來,聲音有些低沉,也有些遲鈍。

“非公子,好濃的雅興,殿前為你鋪張的飲宴不出席,卻月下散步至此,實在是難得的巧遇吶。”看來殺人滅口是不可能的了,把主角殺了,她拿什么還給衛莊去出使秦國。她把鞭子纏回腰上,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鄙視自己,到現在還沒有殺人的覺悟。

“……”聲音頓了頓,似乎有些驚訝她能認出他的聲音。

“韓非公子大名遠播,秦國尚且慕名而來,何況是這小小的韓宮之內。”她輕笑,尤其是非公子那與文采武功相反的笨拙語調,是韓宮內最好識別的標志。更何況,在這韓宮之內,還會稱她為公主的手足,也就只有他一人了。

“公主,切莫以身試法,法之利器,若刑于公主之身,將非韓非所樂見。”韓非一步步穩健地踏出黑暗的陰影,露出清瘦的臉孔,手上握的,正是那把離魂劍。

“怎么,非公子認為韓宮院廟之內尚有法治可言么?”

韓非的臉明顯地抽搐了一下,散發出一陣陣的郁郁不志,讓她看了,都有些傷感。非公子,如同韓宮里被遺棄已久,讓人忘卻的上古文書,內容再精彩,不為當權者所用,也只有落得一個閑置的下場,正如他手中名劍,一腔壯志難酬。

沒有權勢,所有的主張不過是一江春水東逝無蹤。這一點,另一位野心勃勃的男人,倒是看得十分透徹。

“或許你說得對,名刀利刃,應該托付有道之士,有才之能。”韓非抑郁地嘆氣,輕撫離魂劍青銅色的劍身:“可惜大志之下,仍有倫常,個人意愿如何,又豈能和國家宗族相提并論。”

韓非雙手捧劍,奉與江一:“若公子,請妥善保管此劍,韓王贈與,不容有失。”

江一膽顫地瞄了瞄她,正想接過離魂劍,赤煉王蛇的腦袋卻從她腰上探出來,兇狠地朝他嘶了一身,嚇得江一一個接不穩,離魂劍筆直地插入土中。

看來赤煉王蛇以為江一意欲不軌,對他仍舊戒心難除。她安撫地拍拍赤煉王蛇的腦袋。她也很想放它過去咬幾口,可是,形勢比人強。別看韓非瘦弱,形同枯槁,可是剛剛那一凌厲劍風,已說明他的功力遠在她之上,她腰鞭末端整齊的切口。

就知道他的劍法如同他的法家思想一樣,剛硬果斷,不是她腰上那游蛇軟鞭可以抗衡的。更何況,她的確不想與韓非動手,理由嘛,她暫且不想深究。

“夜深了,江一請回吧,希望今夜之事,江一切莫與他人提起。擅闖后宮禁院,依法當罰。晾你酒醉之過,且尚未釀成大禍,今天就到此為止。”

江一明顯地不滿韓非字字帶法,卻懼于她的殺氣,甚至不敢對答,匆忙地拔起地上的離魂劍,跌跌撞撞地沿著九曲,跑回前殿。

“我以為你不會放過他。”

“呵呵,你又怎么知道我已經放過他了。說不定他今晚會一覺不起呢。”她是是而非地答道。

“你……”

看到公子非瞠目結舌的樣子,她不由地笑出來:“放心吧,我沒那么多的閑工夫半夜不睡覺地去招呼他。”

“公主乃內殿之女眷,不適合過于與朝臣親近。”

他看到了什么?她倏地轉過身,危險地瞇了瞇眼睛:“看來非公子絕非簡單的路過。”

“……”韓非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地看著她。她挑高了眉,絲毫沒有回避他欲言又止的目光。

“唉……”最后反倒是韓非被她挑釁的目光刺傷,黯然地轉開,輕嘆了一聲。清冷的月光中,九曲下,泛著鱗鱗波光的荷花池畔,他單薄而嶙峋的身形,恍惚間,讓她產生一種人形幻化荷枝立于岸邊的錯覺。

“明日即將啟程前往秦國,此去禍福難料,歸期不知何幾,唯望在有生之年,了卻一件心頭事。”

她有些詫異。非公子話題轉變之大,有些風馬牛不相及,讓她摸不清楚他真正的來意,只能順著他的話接下去問:“公子在韓殿內有憾事未了?”

“韓殿內,又豈是單單一個憾字可表……生于韓國,卻無用于韓國,除了嘆一聲天意弄人,韓非還能如何應對這些貪名逐利又愚鈍以至于受人魚肉而不自知的宗親手足。”

韓非公子之前殿內上書上任韓王以求變法的風波,她雖在后宮,也多少從衛莊口中聽說一二。據衛莊推測上書一舉乃是當時太子安也是今日的韓王私下暗授之意,卻在殿內眼看韓非遭受群臣的攻訐,而棄韓非不顧,沒有為韓非說上半句話。

自那之后,韓非就再也沒有提變法,也再也沒有踏足廟堂。她還記得衛莊說起這件事時,嘴角上掛著的冷淡又嘲諷的笑意。

法治思想始于韓國,卻繁盛于秦國,韓人茫然不覺其中所差,還一廂情愿地以為自己那腐壞到骨心的術治乃法家之大乘,實在有趣。他說。當時他贊賞韓非的兩句話,讓她有些心驚。

“與死人同病者,不可生也;與亡國同事者,不可存也。”她不由地喃喃地復念出聲。這幾句話,在韓殿內是大忌,對韓國而言,是毒咒般的存在。

“你讀過我的書簡?”非公子突然瞠大了雙眼。

“沒有,只是聽到一位高人提起過。”

也是因為那位“高人”的高抬貴手,韓非早先贈與秦使的一批書簡才得以幸存,安全送達秦王手上。韓非所說的五蠹,他明明就占了兩個呢,游俠和縱橫家。有時候,他真的很讓人捉摸不定,一時間大度得不在乎那些虛名,一會又豪不留情地斬殺任何可能壞他布局的手下。

“既然韓殿內已非韓非公子所能改變,何不放開懷抱,此去秦國,大有一展長才的機會。”雖說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是看看時下的韓王,用的那些小奸小計,哪樣不秉持了前任韓王一貫的那些上不了臺面的作風,此時的韓國,絕不可能讓韓非有所作為的。

“公主此言差矣。生為韓人,死為韓鬼,國滅家亡,又何來個人的抱負理想,公主總有一天,會明白這個道理。”韓非輕嘆,那些放不下的執念,糾結在他的眉間,讓他清瘦間又顯出幾分無奈的滄桑。“不過韓非不可不為之事,并非國事。”

“哦?”她撫了撫赤練蛇的蛇頭,波瀾不興。

“韓非始終欠了公主一句,對不住。”

“為何?”她怎么記不起和他有什么過節?印象中,小時候,他是她手足里,最喜歡躲在書塾里讀簡的一個,再長大些,他就已經外出游學,多年未歸,至到現任韓王即位前幾年才歸來的。他們連交往都無,何來過節?

“當年荷花池畔,韓非在遠處目睹一切,沒有能及時趕到救助公主,多年一直愧疚與心。”

原來他看見了。她愣了愣,撫摸赤練蛇的手一僵。而且,他記掛在心上,這幾年,不曾忘記……

“非公子要說的,就這些了么?”

“除了一句對不住,韓非已再無能力為公主做些什么。希望公主能聽韓非一句勸。衛莊此人,心機極重,韓廟內行走,難辨其心,非公主摯友的上選。”

“非公子只需專心于出秦一事,其他瑣事,無需公子傷神記掛。”她絕然地轉身,匆匆離去。明日即將遠行的人,突然提起那些讓她一直憤憤不平的往事,在她對手足之情不抱一點希望的時候,突然告訴她這世上還存在著手足溫暖這回事。太遲了,她已經懶得去理解,也懶得去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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