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在付子恒想要自宮的那一天。

他手中握著磨得锃亮的短刀，與我對峙。

“九娘，你別攔著我。”

“小姐她素來柔弱，一個人在宮里無依無靠。”

“我得去陪著她。”

“小姐救了我，要不是她，我早就死在外面了。”

“我這條命都是小姐的，更遑論這胯下二兩肉。”

我本是養在小姐身邊的暗衛。

在外面撿到了奄奄一息的付子恒。

帶他回府，悉心照料。

醒來后他看到的第一個人，是小姐趙欣柔。

從此他便成了小姐身邊最忠心的暗衛。

我與他的婚事，也是小姐做主。

因為她說，一個暗衛，不該對自己的主子生出不該生的心思。

下人只配和下人在一起。

付子恒娶了我，心里卻只裝著他的小姐。

小姐對他笑，他神魂顛倒。

小姐招招手，他鬼迷心竅。

小姐讓他生兩個孩子，提前訓練，將來好給自己的孩子當暗衛，他便上了我的床。

如今小姐進了宮，成了宮里的柔貴人。

她說身邊沒有個得力的助手，做起事來處處掣肘。

我那夫君得了信，便如同失了心。

他忘了他曾對我說，有朝一日要出人頭地，再不做仰望他人的下人。

他忘了他還有一對不滿周歲的雙生兒女。

他也忘了，就算他不愿意承認，我也是他過了官府文書，有名有實的妻。

上一世，我坐在他身邊仔仔細細與他分析。

你看，小姐在宮里，未必就會有什么大事，更多應是離家的孤獨和寂寞。

你正值年輕，血氣方剛，可這事做了便回不了頭，還是要冷靜再想想。

一雙兒女都還小，需要父親的教導，這也是小姐交代的任務。

不如換我進宮。

我也是小姐暗衛。

身手功夫雖然差了點，但善于使毒制香。

作為女子，在宮中行事更加便宜些。

他那時聽完這些，猶豫了一瞬，我一把從他手中奪走了短刀。

“付子恒，只要你和小姐都還活著，你們就還有希望，不是嗎？”

“想想昔日文帝與甄皇后，想想太宗和楊妃……”

“你也不想到時候小姐跟了你，只能守活寡吧。”

也許就是那個時候，他的心里燃起了熊熊的火。

我入宮后，他加入西北的叛軍，步步高升。

等我出宮時，朝廷拿我與一雙兒女威脅他。

他毫不在意，甚至親自挽弓，射殺我們母子。

他那時騎在馬上，連一個多余的眼神都不肯給。

“當初要不是你阻止我進宮，小姐怎么會死。”

“你死時還有孩子陪著你，也算是便宜你了。”

看著眼前的付子恒，我再不愿做為他人燃火的柴。

你要自宮便自宮好了。

我倒想看看，小姐會不會喜歡成了太監的你。

深吸一口氣，我柔聲對他說道：

“你和小姐的情愫我明白。你想去幫她我理解。”

“你放心，你想進宮，我絕不攔你。”

“只是……”

我怕他狠不下心。

“我去煮一些麻沸散，你等我片刻。”

有了麻藥，疼痛不知，切起來更暢快。

免得第一刀下去，就反悔。

麻藥送到他唇邊，我看著他一滴不剩喝完。

“你動手吧，我再去給你煎幾服止疼的湯藥。”

仔細關好門后，我在門外靜靜聽著屋內的動靜。

屋內傳出他悶哼的聲音。

血腥氣蔓延開來。

我嘴角一彎，放心走開，去煎藥配藥。

止疼的湯藥我煎好喂他，止血的粉末我替他撒上。

他感激地看著我，夸我深明大義。

我擺擺手，藏下臉上的笑意。

“你早一日好起來，便可早一日進宮，小姐便少一日擔驚受怕。”

我也可以早一日看到你們二人的下場。

2

應付完付子恒之后，我立刻去看孩子。

一對兒女笑著張開雙手要我抱，嘴里咿咿呀呀。

與付子恒的婚事非我所愿。

但這一雙孩子，卻是我懷胎十月辛苦產下。

我很小便被賣進府里，被打罵時沒有人護著我。

就連比我小三歲的小姐都常常欺負我。

長大后父母尋了過來，張口就是要銀子。

我羨慕小姐可以偎在夫人懷里撒嬌。

也羨慕小姐闖禍后有侯爺給她撐腰。

我想，大約正是因為太想要一個家了，我才沒有拒絕和付子恒的婚事。

比起隨便配給哪個不認識的小廝，我和他至少相熟。

我把他當做夫君，當做依靠，才會愿意替他去宮里伺候小姐。

可我看錯了他。

上一世，我進宮后，小姐并不滿意。

可是侯府已經沒辦法再送第二個人進來了。

宮里的人她信不過，有些事只能我去做。

她進宮已有月余，皇上從未召幸過她。

比她位分低，家世不如她，品貌不如她的女子都有了寵幸。

皇上似乎把她給忘了。

從小在家驕縱慣了的小姐，受不了這種怠慢。

她讓我去打聽皇上每天的行程，故意等在他必經的路上。

又讓我在她的頭油里摻上多多的催情迷香。

沒等來皇上，卻被聞到香味飛過來的蜜蜂蟄了一口。

又耽誤了侍寢。

進宮后，她第一次責打了我。

鞭子重重抽在我身上，染紅了我的衣裙。

后來宮宴上，她舞了我教她的劍舞，終于博得皇上青眼。

得了寵幸后，她心情好，讓我出宮回了趟家。

我離家進宮這一個月，孩子的體重一點沒長。

在我要離開時拽著我的衣裙哭得

付子恒整天忙著結交朋友，根本無暇管孩子。

乳母無人管束，自然開始糊弄。

我只能恩威并施，教訓乳母一頓之后，又給了她一些銀子。

只求她對我的孩子好一點。

后來我再一次從宮里出來，已是兩年后。

兩個三歲的孩子，連話都不會說。

他們的母親不在身邊，他們的父親對他們不管不問。

乳母拿了錢，也就堪堪保證兩個孩子不會餓死凍死而已。

沒人教孩子說話，也沒人陪孩子玩耍。

兩個孩子日日被關在院子里，見到我，目光呆滯，連哭聲都沒有。

我從鬼門關走過一遭才生下的兩個孩子，就這樣像沒人要的小貓小狗一樣被丟在角落里。

原以為，就算付子恒對我毫無感情，至少他會憐惜自己的孩子。

可他心里只有小姐。

他只想著和小姐再續前緣，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孩子。

既然不配做父親，那就不要再做父親。

孩子是我生的，有我這個娘親就夠了。

我抱過冰雪可愛的兩個孩子，親了親他們柔嫩的臉頰。

這一次，娘親哪里也不去，娘親就陪在你們身邊。

夜里我又去看過付子恒一次。

麻藥勁過去，他疼得腦門上都是冷汗。

我卻再沒有止疼的湯藥喂他。

這是他執意要為小姐吃的苦。

既然是為了心上人，那么一絲一縷都應該讓他仔細感受。

三日后，他的傷口在上好金創藥的作用下已經初愈。

他等不及要見他的小姐，掙扎了下了床。

在他坐上進宮的馬車之前，我拿出了和離書。

“子恒，你好好照顧小姐，我和孩子你不用擔心。”

“簽了這和離書，心無掛礙地進宮去吧。”

看著他的馬車漸行漸遠，我收好和離書。

天氣不錯，我深吸一口氣。

送走了小姐和她的忠心暗衛，我也是時候離開侯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