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長緩緩地轉過身子，石床上實在太硬。

再加上他年紀太大，行動很是不方便。

眼睛看向了牢門處。

只見太子朱標身著簡裝，已經走了進來。

“太子殿下！”

李善長激動地從床上掉了下來。

石床本身就小，只能勉強讓一個人側躺。

這還是因為他是太師，特別的優待。

顧不得身上疼痛，李善長連忙爬起，跪倒。

并扣頭，恭敬行禮道。

此時的李善長身穿囚服，上面沾滿稻草，頭發凌亂。

“太師，快快請起！”

朱標連忙上前攙扶。

畢竟李善長曾經是自己的老師。

也算教過不少東西。

看著太子關切的眼神，李善長突然小紐扣莫名的心酸。

咽了不自主的流了下來。

“現在沒有太師，只有罪人李善長！”

“太子你不應該來這里！”

“您乃是一國儲君，天牢這種陰晦的地方，恐怕會沾染了晦氣。”

李善長流著淚，哽咽道。

他是真心的為朱標考慮。

今年他已經七十有七了，也活不了幾年了。

如今臨死了，還能有人來送上他一程。

李善長已經心滿意足了。

“太師，這些時日讓您受苦了！”

看著李善長的這種情況，朱標于心不忍。

“淪落到如此地步，時也命也！”

李善長擦了擦眼淚。

“你有沒有怪過父皇？”

李善長聞言愣了一下，眼睛發暗，低沉的說道；

“如今，我自知大限將至，那老臣就和太子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

李善長看著牢門，眼神空洞。

“你看看這天牢，已經住滿了人。”

“其中有家眷，老人，孩子，有侯爵，公爵，子爵！”

“還有不少朝廷上的官員。”

“你隨便找一個問下，有沒有怪過當今皇上？”

不等朱標回答，李善長接著說道；

“即使我，也責怪過皇上。”

李善長知道結局已定，準備最后給朱標上上一課。

“但是，漸漸的，我想通了。”

“關在這里的每個人都有取死之道。”

“想必太子也看過那些證據吧。”

李善長盯了一眼站在牢房門口的毛驤一眼。

他自然知道，這些證據都是錦衣衛收集的。

按著太子點了點頭，李善長接著說道；

“如今的皇上志存高遠，想要開創大明的萬世太平！”

“那我們這些人都留不得。”

“想那些勛貴武將們，自持功勞，嬌縱跋扈，橫行鄉里。”

“短時間內可能看不出，但以后都將會是大明的毒瘤。”

李善長不愧是輔佐朱元璋打天下的第一功臣。

再天牢的這段時間內，很快就把問題砍了清楚。

“這些武將們，現在還只是貪贓枉法，僅僅是為害鄉里。”

“但是如果時間久了，一鄉之地還能夠滿足他們嗎？”

李善長緩了口氣，年紀大了，說話都會感覺到累。

“這次進入大牢的勛貴武將們，大多數都是淮西將領，早就在朝廷之中自成一派。”

“古來帝王，但凡懂為君之道的，向來最忌諱的就是臣子結黨！”

“所以，這就是犯了皇家大忌。”

“而這些人由于都是有功在身，不知敬畏。”

“如今天下一定，大部分都想著貪圖享樂。”

“如果朝廷不能滿足，會不會有一日，這些人聚在一起，揭竿而起？”

“那到時候辛苦建立的大明，又會陷入戰火之中。”

李善長眼睛看向了朱標，真情流露。

“太子，這就是我們這些人的取死之道。”

“雖然我不想承認，但是朝廷上，大多數都默認我是淮西黨。”

“我這些年，確實也做了不少錯事。”

“所以，對于今日的結果，反而我沒有了抱怨。”

李善長越來越平靜。

剛開始的心酸都隨著那些眼淚一掃而空。

“我知道太子殿下向來仁厚。”

“此次也會為我等求情。”

“但是今天，我要告訴太子殿下。”

“求情可以，但不可惹怒皇上。”

“為我們這些人求情，朝廷上下會覺得太子以后對待百官也是如此仁厚。”

“會獲得百官對太子的好感，以后太子繼位，也會事半功倍。”

“但是千萬不能惹怒皇上。”

“因為我們這些人都是注定要死之人。”

“皇上斷然不會放過我等。”

“為了這已經定下了的結局，觸怒皇上，實為不智。”

“若是遭到皇上的處罰，那就更不是一個合格的儲君所為。”

李善長說完，緩緩的跪了下去。

“太子殿下，老臣這都是肺腑之言。”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希望太子都能聽進去，對太子以后能有所幫助。”

朱標的眼睛濕潤了。

悄悄的用衣角擦了擦眼睛。

此時的他，才真正覺得，自己救下這些老臣的決定，沒有錯。

他能看出來李善長此刻說的話全部出自真心。

都是很實在的為自己考慮。

朱標伸出雙手，扶起跪在地上的李善長，讓他坐了在石床上。

用手把他頭發上粘的稻草，一根根拿掉。

“太師，你說的我都聽進去了。”

“還請太師聽我一言！”

“我大明從今日起，絕對不會在虧待有功之臣！”

“還請太師一定要好好的活著！”

李善長聞言，驚愕的長大了眼睛。

隨即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一下子把朱標推了開來。

“太子，你糊涂啊！”

“剛才老臣說的話，你都沒有聽到么？”

“我們這些人，結局早已經注定。”

“你千萬不能因為此事觸犯了皇上。”

“自古至今，只要踏上朝堂的那一刻，就有了取死的理由。”

李善長恨鐵不成鋼的看著朱標。

“仁厚太過，那就不是仁厚了。”

“以后下面的臣子也不會服你！”

“太子，千萬不能亂用你的慈悲之心！”

李善長恨不得大罵朱標一頓，把他罵醒。

朱標絲毫不生氣，看著眼前的李善長，緩聲說道；

“太師，最近朝廷有所變化，你可能還不知道。”

“如今皇上身體不適，今日早朝，已經下旨，朝廷上，大小事務，我皆可一言斷之。”

“太師，就不必為我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