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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血鑄海魂·暗涌

京師海運學堂推演廳內,海齡、韋紹光、蘇和泰以血肉鑄就的教材點燃年輕學員的報國熱血。

黃承恩奉旨護送絕密“龍心”南下,偽裝成炮座備件,沿途遭遇徐祖蔭伏擊。

他故意放走俘虜傳遞假情報,聲稱大清主力艦仍裝備前膛炮。

英國使團抵達京郊,一面將沿途刺探軍情密報艦隊,一面謀劃刺探西山。

當假情報流入英軍艦隊時,福州船塢內,“龍吟”巨艦的鋼鐵心臟正迸發第一聲轟鳴。

黎明前的黑暗,濃稠得如同化不開的墨,沉沉壓在北京城頭。海運學堂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門在身后無聲閉合,將推演廳內尚未散盡的血火硝煙氣息、年輕學員粗重的呼吸與滾燙的報國心切,都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

黃承恩立在冰冷的石階上,玄色棉袍幾乎融進廊柱的陰影。凜冽的朔風卷起枯葉,刮過空曠的庭院,發出刺耳的嗚咽。他微微仰頭,灰蒙蒙的天空不見一絲星光,只有徹骨的寒意,順著領口直鉆進骨頭縫里。那張灑金宣紙上的名字——李墨、林泰和、鄧仕誠……還有懷揣著絕密圖筒與魚雷參數的年輕心跳,已隨著偽裝的車隊,碾過煤渣胡同的寂靜,消失在京城迷宮般的街巷深處。

“大人,都妥了。”粘桿處千總巴特爾的聲音低沉響起,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他魁梧的身影從庭院角落的陰影里走出,臂膀上胡亂包扎的布條洇出深色的血跡,是楊村坡那場伏擊留下的印記。

黃承恩沒有回頭,目光依舊投向南方那片未知的黑暗。他沉默片刻,聲音冷硬如北地的凍石:“那兩個‘舌頭’,還喘著氣?”

“回大人,命硬得很。下巴卸了,手腳筋挑了,毒囊摳了,按您的吩咐,吊著口氣。”巴特爾頓了頓,補充道,“路上喂了幾次米湯,死不了。”

“嗯。”黃承恩的回應只有一個單音,仿佛談論的不過是兩件待處理的雜物。他緩緩轉過身,玄袍的下擺在冷風中紋絲不動。“備馬,去福州。”他邁開步子,靴底敲擊著冰冷的石階,發出篤篤的聲響,在死寂的黎明前格外清晰,朝著通州碼頭,朝著那片孕育著鋼鐵巨獸的南方熔爐而去。

福州船政衙門深處,彌漫著桐油、鐵銹、汗水和燒灼木料混合的獨特氣味。一處由厚重條石壘砌、僅有一扇沉重鐵門的囚室,隔絕了外面船塢日夜不息的喧囂——鉚釘槍狂暴的“叮當”聲,蒸汽吊臂嘶啞的吼叫,水錘鍛打鋼鐵的沉重轟鳴。這里只有死寂,以及角落里草堆上兩團微微蠕動的黑影散發出的濃重血腥和失禁的惡臭。

鐵門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被推開一道縫隙。昏黃搖曳的油燈光線流瀉進來,勾勒出黃承恩修長而冰冷的身影。他踱步而入,玄色袍角拂過潮濕的地面,無聲無息。巴特爾緊隨其后,手中提著一盞更大的風燈,慘白的光柱瞬間刺破了囚室的黑暗,精準地打在墻角那兩個俘虜身上。

兩人如同被剝了皮的蝦,蜷縮著,身體因劇痛和恐懼而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他們身上破爛的棉襖早已被暗紅的血塊浸透板結,露出的皮膚上布滿青紫腫脹的鞭痕、烙鐵留下的焦黑烙印,還有被刻意挑斷手腳筋后扭曲的關節。臉上糊滿血污和涕淚,下巴無力地耷拉著,涎水混著血絲不斷滴落。看到燈光和人影,他們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意義不明的嘶鳴,眼神里只剩下最原始的、瀕臨崩潰的恐懼,拼命地想向后縮,卻連挪動一寸都做不到。

黃承恩在距離他們三步遠處停下。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既無厭惡,也無憐憫,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靜。他微微俯視著這兩團爛肉,如同審視兩件殘破的工具。

“認得我嗎?”他的聲音不高,在死寂的囚室里卻清晰得如同冰錐鑿擊。

俘虜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身體抖得更厲害,喉嚨里的“嗬嗬”聲變成了瀕死的哀鳴。楊村坡那個如同鬼魅般收割生命的玄色身影,早已成為他們清醒與昏迷交替的永恒夢魘。

黃承恩不再看他們,目光轉向巴特爾手中的風燈,仿佛在研究那跳躍的燈焰。“徐祖蔭徐大人,”他慢條斯理地開口,每個字都帶著冰冷的重量,“養條狗,也得喂飽了,教乖了。你們倒好,牙口沒磨利,爪子沒藏好,就敢放出來亂咬。咬到鐵板,崩了牙,折了爪子,怪得了誰?”

他頓了頓,讓那無聲的恐懼在囚室里發酵。油燈的火焰在他深不見底的瞳孔里跳動。

“你們主子想知道什么?”黃承恩的聲音陡然轉冷,如同北風刮過冰面,“想知道通州碼頭上,那幾車‘演訓炮座備件’,到底是什么?想知道那幾艘官船底艙里,藏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他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針,刺向俘虜渾濁的眼睛,“好,我告訴你們。”

他向前微微傾身,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誘導意味:“那箱子里,裝的確實是炮。不過不是你們主子想的那種新玩意兒。是炮座,笨重的鑄鐵炮座,給‘神威大將軍’用的。知道‘神威大將軍’是什么嗎?就是那種老掉牙的前膛炮!裝藥慢,射程近,打一發震得炮手自己都七葷八素的老古董!”

黃承恩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上扯動了一下,形成一個冰冷嘲諷的弧度。“船上?船上運的也是它們!朝廷要搞大操演,壯壯聲勢,怕新炮不夠用,又舍不得那些老家伙徹底報廢,拉出來再亮亮相,糊弄糊弄人罷了。什么新軍新艦,花架子!費那么大力氣,就為了運這些破銅爛鐵南下?你們主子,怕是太高看沈葆楨、高看咱們大清了!”

他直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因他話語而陷入短暫茫然的俘虜。“回去,把你們看到的、聽到的,原原本本告訴徐大人。告訴他,黃承恩說的,那幾車、那幾船,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寶貝’——一堆準備回爐的廢鐵!還有……”他的聲音驟然變得無比森寒,如同毒蛇吐信,“告訴他,下次再敢把手伸出來,我不介意替朝廷,剁了他那只不安分的老爪子!”

說完,黃承恩不再看那兩個抖如篩糠的俘虜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嫌污穢。他轉身,玄色的袍角在昏黃的燈光下劃出一道冷硬的弧線,無聲地走出了囚室。沉重的鐵門在他身后“哐當”一聲合攏,隔絕了最后一絲光線和希望,只留下無邊無際的黑暗和兩個在絕望中徒勞嗚咽的軀殼。

“處理干凈,”黃承恩的聲音在鐵門外冰冷的石廊里響起,毫無波瀾,“放他們走。找兩個機靈的,遠遠‘送’他們一程,確保他們能‘平安’爬回徐祖蔭的狗窩。”

“嗻!”巴特爾沉聲應命,眼中閃過一絲心領神會的厲色。

北京城西郊,通往京城的官道在臘月的寒風中顯得格外蕭索。枯黃的衰草緊貼著凍硬的土地,光禿禿的枝椏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伸展,像無數絕望的手臂。官道旁,一座由驛站擴建而來、專為接待外藩使節的“迎賓驛”,此刻大門緊閉,戒備森嚴。身著新式灰色呢料軍服、手持快槍的新軍士兵取代了往日的驛卒,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刺刀在慘淡的日頭下閃爍著冰冷的寒光。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混合著馬糞、皮革和隱隱火藥味的緊張氣息。

驛站內最好的“上苑”別院里,卻彌漫著與外面肅殺截然不同的氛圍。壁爐里松木柴噼啪作響,散發出干燥溫暖的氣息,驅散了北地的嚴寒。厚重的提花地毯吸去了所有腳步聲,墻壁上掛著色彩濃重的中國山水畫。英國公使肖恩爵士(Sir Humphrey Edmond)端坐在一張寬大的雕花紫檀木圈椅里,手中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錫蘭紅茶。他年約五十,灰藍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窩里,眼神銳利如鷹隼,梳理得一絲不茍的銀灰色頭發下,是一張刻著長期外交生涯印痕的臉,沉穩中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他面前的紅木圓幾上,攤開著一份剛剛由信鴿送達、譯寫完畢的密報。字跡清晰,用的是使館內部專用的密碼轉譯而成。副使埃德加·莫里森(Edgar Morrison),一個身材精干、眼神機敏的年輕人,侍立一旁,神情專注。

肖恩爵士放下骨瓷茶杯,杯底與托盤發出清脆的磕碰聲。他用戴著白色手套的指尖,輕輕點著密報上的關鍵段落,聲音低沉而平穩:“莫里森,看看這個。我們安插在福州船政內部的‘銀魚’,還有在直隸總督衙門里那位‘鼴鼠’的最新消息。”

莫里森微微前傾身體,目光迅速掃過紙頁。

“關于那批所謂‘演訓炮座備件’的真相……”漢弗萊爵士嘴角浮現一絲洞察世情的譏誚,“黃承恩……一個粘桿處的都統,特意‘告知’徐祖蔭的探子,那批東西,是給老式‘神威大將軍’前膛炮用的炮座?呵,欲蓋彌彰的把戲。”他微微搖頭,指尖劃過下一行,“真正的目標,是‘龍心’。六臺足以驅動萬噸鐵甲巨艦的蒸汽主機核心,偽裝成普通軍需,已由海軍學堂挑選的精英學員押送,秘密運抵福州馬尾。名單上的人,李墨、林泰和、鄧仕誠……都是技術尖子,尤其精于輪機、測繪和魚雷。”

他端起茶杯,輕啜一口,目光投向窗外驛站高墻外灰暗的天空。“徐祖蔭這條老狗,貪婪有余,眼光短淺。黃承恩丟給他一塊‘前膛炮’的爛骨頭,他倒是啃得歡,真把這‘情報’當寶貝遞了過來。”一絲冰冷的笑意浮現在他唇邊,“也好。這假情報,正好可以廢物利用。把它,連同我們沿途觀察到的清軍布防情況——通州碼頭‘新軍’裝運‘火炮’(模型)的混亂場面,天津衛炮臺守軍換防的規律,以及……關于西山的那條有趣傳聞,一并加密,用最快的渠道,傳給遠東艦隊司令部,特別是‘不屈’號的弗萊徹少將。記住,要特別強調這份‘前膛炮’情報的來源——大清內部高層‘可靠’線人。”

“是,爵士閣下。”莫里森迅速記錄著要點,眼神銳利,“弗萊徹將軍正率領艦隊在日本海游弋,監視俄國人的動向。這份情報,尤其是關于他們主力艦可能依舊依賴老舊前膛炮的判斷,將極大影響他的戰術評估和火力配置。”

“正是如此。”漢弗萊爵士頷首,灰藍色的眼眸深處閃過一絲寒光,“讓艦隊保持警惕,但也要讓他們對清國海軍的‘落后’有更‘深刻’的認識。有時候,對手的‘弱小’,更能激發我們徹底解決問題的‘決心’。”他放下茶杯,身體向后靠進寬大的椅背,話鋒陡然一轉,“至于西山……”

他的目光變得幽深起來,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光滑的紫檀木扶手。“那幾名驛卒酒后的閑談……‘西山里頭,挖空了,神機營的兵,還有好些紅頂子的老爺,整天進進出出,戒備得連只鳥都飛不進去’?”他沉吟著,每一個字都帶著探究的重量,“‘挖空了’……這說法很模糊,但也很危險。是軍火庫?秘密工坊?還是……別的什么?皇帝陛下即將在紫光閣接見我們,在這之前,我們需要更多的眼睛,更多的耳朵。京城的水,比我們想象的更深。這個西山,值得投下一顆石子,聽聽回響。”

莫里森立刻挺直了背脊:“閣下,需要我親自去安排人手嗎?可以啟用我們在西山腳下那座廢棄道觀里的‘暗樁’。”

“不,暫時不要動那個點。”漢弗萊爵士果斷抬手制止,“那個點太深,暴露了可惜。讓‘夜鶯’去。她身份合適,在京城活動也便利。告訴她,不必深入,更不要觸碰任何軍事禁區。目標只有一個:觀察。觀察進出西山那條特殊通道的人員、車輛頻率,觀察外圍崗哨換班的規律,觀察是否有異常的物資運輸跡象……特別是,留意任何‘紅頂子’(高級官員)的出現。我需要知道,那里進出的‘老爺’們,都是誰。用她的眼睛,把西山的輪廓給我勾勒出來。”他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記住,安全第一。寧可一無所獲,也絕不能引起任何懷疑。我們的舞臺,在紫光閣。”

“明白,爵士閣下!我立刻去辦。”莫里森肅然領命,轉身快步離去,腳步無聲地消失在厚厚的地毯上。

漢弗萊爵士獨自留在溫暖的書房里,壁爐的火光在他臉上跳躍。他再次拿起那份關于“前膛炮”的假情報,指尖劃過“神威大將軍”那幾個字,嘴角那抹洞察一切的譏誚越發明顯。他將報告輕輕丟回桌上,仿佛丟掉一張無用的廢紙,目光卻再次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驛站的圍墻和遙遠的距離,落在了南方那片正被鋼鐵與火焰重塑的海岸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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