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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鐵甲待鳴:杭州灣的無聲驚雷(下)

  • 緣起夢回錄
  • 朔旦冬至
  • 6439字
  • 2025-07-24 08:37:52

命令如同無形的電流,瞬間擊穿了龐大船隊表面的沉寂。原本停泊在御舟附近、幾艘不起眼的“漕船”上,立刻有了動靜。數(shù)十條幽靈般的身影從船艙內(nèi)無聲地滑出,動作迅捷如貍貓,迅速匯集到蘇和泰的帥旗之下。他們穿著最普通的號衣或短打,腰間鼓鼓囊囊,眼神銳利如鷹,正是皇帝手中最隱秘的利刃——粘竿處高手。

與此同時,內(nèi)務府的專用快船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迅速靠攏。沉重的木箱被健壯的力士飛快地抬上甲板,里面是碼放整齊的紙包定裝火藥、鉛彈,以及內(nèi)庫特制的上品傷藥。蘇和泰的親兵營——五百名從尸山血海里滾出來的百戰(zhàn)悍卒,早已在各自的小船甲板上集結完畢。他們沉默地檢查著手中的新式后膛快槍(仿制恩菲爾德P1853),刺刀在昏暗的燈火下閃著幽冷的寒光。空氣中彌漫著硫磺、油脂和鋼鐵混合的獨特氣味,那是戰(zhàn)爭的味道。

沒有戰(zhàn)前鼓動,沒有多余的口號。蘇和泰像一尊鐵鑄的雕像,矗立在為首快船的船頭。他掃視了一眼麾下這支沉默而精悍的隊伍,粘竿處的高手們隱在士兵之中,如同陰影融于黑暗。

“登船!”蘇和泰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水霧,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目標,仙霞嶺斷魂崖!人擋殺人,佛擋殺佛!救炮!全速前進!”

“嗻!”五百人低沉而整齊的應諾聲,如同悶雷滾過河面。

十艘快船如同離弦的勁弩,瞬間劈開濃稠的夜色和水霧。船尾的明輪瘋狂地攪動河水,發(fā)出巨大的嘩嘩聲,推動著船體在狹窄的運河河道內(nèi)以近乎極限的速度向前飛馳。船身劇烈地顛簸著,冰冷的河水飛濺上來,打在士兵們緊繃的臉上,卻無人去擦。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著前方無盡的黑暗,仿佛要穿透這重重迷霧,看到那生死一線的斷魂崖。

蘇和泰按著腰間的刀柄,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燃燒:快!再快一點!必須在那些炮被毀掉之前趕到!斷魂崖…等著我!無論擋在前面的是誰,都要用血來洗刷!

斷魂崖。這名字如同一個惡毒的詛咒,在這片被死亡籠罩的河谷中低回嗚咽。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濃重的硝煙混雜著刺鼻的血腥味,沉甸甸地壓在谷底,幾乎令人窒息。殘月吝嗇地灑下一點慘淡的微光,勉強勾勒出兩側猙獰高聳的黑色崖壁輪廓,如同巨獸張開的獠牙,將河谷緊緊咬合。谷底狹窄的通道被數(shù)十輛巨大的炮車和輜重車輛堵塞得嚴嚴實實,形成一道絕望的鋼鐵屏障。這些炮車異常龐大,需要十幾匹健騾才能拉動,此刻卻被遺棄在絕境,粗壯的炮管在陰影中沉默地指向天空,炮身覆蓋的厚厚油布被流彈撕開了幾道口子,露出下面冰冷、黝黑、泛著死亡光澤的鋼鐵。

河谷里,尸骸枕藉。清軍士兵的號衣和山匪雜亂的衣物糾纏在一起,浸透在粘稠的血泊里。傷者痛苦的呻吟聲、垂死者斷續(xù)的囈語,在死寂的間隙中格外刺耳,如同地獄的挽歌。僅存的二百多名清軍士兵,在王振彪管帶的帶領下,依托著炮車、巨石和同伴的尸體,構筑起最后一道搖搖欲墜的防線。他們個個帶傷,臉上被硝煙熏得烏黑,眼神里充滿了血絲和一種近乎麻木的疲憊,只剩下求生的本能還在支撐著他們扣動扳機,或者用卷刃的腰刀格擋。

王振彪靠在一輛炮車的巨大木輪后面,左臂用撕下的衣襟草草捆扎著,鮮血早已浸透凝固。他布滿血污的臉上,一道刀疤從眉骨斜劃至嘴角,此刻因為極度的疲憊和憤怒而扭曲著。他手中緊握著一把打光了子彈的燧發(fā)短銃,死死盯著兩側崖頂。

崖頂之上,篝火通明,人影幢幢。山匪們顯然也疲憊不堪,但占據(jù)著絕對的地利,氣焰依舊囂張。粗野的謾罵、得意的狂笑,混雜著土炮沉悶的轟鳴和抬槍射擊的爆響,如同冰雹般砸向谷底。子彈和鐵砂“噗噗”地打在炮車的木擋板、厚厚的油布上,或者濺起地上混合著血水的泥漿。

“王頭兒!西邊…西邊又上來一撥!”一個滿臉是血的哨兵嘶啞地喊著,聲音帶著絕望。

王振彪順著方向看去,只見西側陡峭的山坡上,借著巖石和灌木的掩護,幾十個黑影正如同壁虎般敏捷地向下攀爬,手中寒光閃爍,顯然是準備再次發(fā)起近身沖擊,徹底摧毀這些被圍困的巨炮。

“頂住!給老子頂住!”王振彪嘶吼著,聲音因為過度使用而沙啞破裂,“火槍手!瞄準了打!不能讓他們靠近炮車!”他猛地拔出腰間的佩刀,雪亮的刀鋒在微弱的火光下映出他決死的眼神,“弟兄們!炮在人在!炮毀人亡!跟狗日的拼了!”

殘存的士兵爆發(fā)出最后的吼聲,幾支還能打響的火槍噴吐出憤怒的火舌,幾個正在攀爬的山匪慘叫著中彈滾落。但更多的山匪悍不畏死地繼續(xù)下?lián)洌嚯x越來越近!更可怕的是,在崖頂火光映照下,幾個身影正吃力地推滾著幾個碩大的、黑乎乎的東西,順著陡坡轟隆隆地滾落下來——那是用藤條捆綁、塞滿了劣質(zhì)黑火藥和碎石鐵釘?shù)恼ㄋ幇∧繕酥敝腹鹊缀诵膮^(qū)域擠在一起的炮車!

“炸藥!小心炸藥!”絕望的呼喊在清軍殘兵中響起。

王振彪瞳孔驟縮,心沉到了谷底。完了!人力已竭!難道這五十門寄托了舉國希望的“雷公”,還有這最后兩百多兄弟,今日真要葬身在這斷魂崖底?!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嗚——嗚——嗚——”

三聲凄厲、尖銳、穿透力極強的海螺號角聲,如同撕裂黑暗的閃電,毫無征兆地從河谷入口的方向,如同實質(zhì)的音浪,排山倒海般席卷而來!這號角聲是如此突兀,如此高亢,帶著一種蠻荒的、令人靈魂震顫的力量,瞬間壓過了戰(zhàn)場所有的喧囂!

崖頂?shù)目裥Α⒐鹊椎乃缓稹屌诘霓Z鳴…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猛地扼住!無論是正在向下沖鋒的山匪,還是準備拼死一搏的清軍士兵,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動作,驚疑不定地循著號聲望去。

河谷入口處,原本被山匪火力封鎖的狹窄通道,此刻濃霧翻騰!

“殺——!!!”

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如同平地驚雷,緊隨號角聲炸響!濃霧仿佛被這聲怒吼劈開!

蘇和泰!他像一尊浴血而生的戰(zhàn)神,第一個從霧靄中猛沖而出!猩紅的披風在他身后獵獵狂舞,如同燃燒的火焰!他手中的新式快槍噴吐著致命的火舌,槍口焰在昏暗中刺眼奪目!沖在最前面的幾名山匪如同被重錘擊中,哼都沒哼一聲就栽倒在地!

在他身后,濃霧如同被利刃劈開的幕布,無數(shù)矯健的身影狂涌而出!新軍士兵們穿著深藍色的新式軍服,動作迅猛如豹,三人一組,五人為陣,交替掩護射擊,精準而致命!子彈如同潑水般掃向崖壁兩側和谷口附近的山匪!瞬間就將山匪倉促組織起的火力點打得啞了火!更令人膽寒的是那些混在士兵群中的粘竿處高手,他們?nèi)缤眵龋硇物h忽,手中的短弩、飛刀、毒蒺藜在近距離內(nèi)無聲地收割著生命,每一次出手都精準地命中咽喉、心臟!

“援兵!是援兵!蘇大人來了!”谷底,王振彪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巨大的狂喜瞬間沖垮了絕望,他聲嘶力竭地狂吼起來,“弟兄們!援兵到了!殺啊!殺光這些狗日的!”

絕處逢生的清軍殘兵爆發(fā)出驚天動地的怒吼,如同受傷的猛虎,不顧一切地挺起刺刀,向那些被突如其來的猛烈打擊打懵了的山匪反撲過去!里應外合!

戰(zhàn)局瞬間逆轉(zhuǎn)!

蘇和泰如同鋒矢的尖端,目標明確,直撲那輛被推滾到半途、引線正嗤嗤冒著火花和白煙的巨大炸藥包!炸藥包距離最近的一排炮車,已不足十丈!引線瘋狂燃燒,死亡的氣息撲面而來!

“滾開!”蘇和泰怒吼,快槍子彈打光,他反手拔出腰間的雁翎長刀!刀光如匹練!兩名試圖阻攔的悍匪連人帶刀被劈飛!他身形毫不停滯,足尖在一塊巖石上猛力一點,整個人如同大鵬般騰空而起,朝著那嗤嗤作響的引線凌空撲下!

時間仿佛凝固。崖頂山匪頭目猙獰的笑容僵在臉上。谷底士兵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王振彪目眥欲裂!

就在那燃燒的火星距離炸藥包主體僅剩不到三寸!火星幾乎已經(jīng)舔舐到粗糙的藤條表面!

寒光一閃!

蘇和泰手中的雁翎刀,帶著他全身的力量和必死的決絕,精準無比地斬落!

嗤啦——!

燃燒的引線應聲而斷!最后一點微弱的火星無力地掉落在潮濕的地面上,掙扎了一下,徹底熄滅。

那巨大的、足以將數(shù)門“雷公”炮連同周圍所有人撕成碎片的炸藥包,在距離炮車咫尺之遙的地方,如同被抽走了靈魂的怪物,啞然無聲。

死寂!短暫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隨即,是山崩海嘯般的歡呼聲從谷底爆發(fā)!清軍士兵們淚流滿面,用盡最后的力氣嘶吼著!

“殺——!”蘇和泰落地的瞬間毫不停歇,長刀指向崖頂那些推下炸藥包、此刻已驚駭欲絕的山匪頭目,殺意沖霄,“一個不留!斬盡殺絕!”

戰(zhàn)斗,瞬間進入最血腥的清掃階段。內(nèi)外夾攻,士氣如虹的清軍如同虎入羊群。山匪的抵抗迅速崩潰,哭喊聲、求饒聲、臨死的慘叫聲響徹山谷。粘竿處的高手更是如同索命的無常,專門盯住那些試圖趁亂點燃其他炸藥或破壞炮車的亡命之徒,手段狠辣,絕無活口。

當?shù)谝豢|慘淡的晨曦終于艱難地刺破厚重的云層,投射到斷魂崖底時,殺戮已經(jīng)接近尾聲。河谷里尸橫遍野,血腥味濃得化不開。但那些覆蓋著油布的“雷公”巨炮,依舊沉默地矗立在原地,黝黑的炮管在晨光中泛著冰冷而堅硬的光澤,如同沉睡中被守護住的巨獸。幸存的清軍士兵在蘇和泰部下的幫助下,開始清理通道,救治傷員。

蘇和泰拄著染血的長刀,站在一輛炮車旁,劇烈地喘息著,汗水混合著敵人的血水從額角流下。他伸手,用力拂去炮管上沾染的泥漿和幾片枯葉,粗糙的手指撫過那冰冷、厚重、充滿力量感的鋼鐵。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和激蕩在他胸中翻滾。終于…保住了!

“蘇大人!”王振彪在兩名士兵的攙扶下,踉蹌著走過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哽咽,“末將…末將無能…累及大人親冒矢石…謝大人…救命之恩!謝大人…保炮之恩!”

蘇和泰一把將他扶起,目光掃過他身上的累累傷痕和疲憊不堪卻充滿劫后余生的士兵們,沉聲道:“王管帶,你和弟兄們,都是好樣的!無愧于大清!快,清點炮械!輕傷者立刻隨軍醫(yī)處理!能動彈的,立刻給炮車套騾馬!此地不可久留!我們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杭州灣!”

他的目光越過尸山血海,投向東南方。多隆阿…我們來了!帶著大清的“雷公”!

杭州灣。又是一個黎明。

海風似乎比昨日更加凜冽,帶著一種大戰(zhàn)將至前的肅殺。灘頭陣地上,經(jīng)過一夜的煎熬,士兵們臉上寫滿了疲憊和難以掩飾的焦慮。多隆阿如同一尊石像,矗立在指揮所外的瞭望臺上,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內(nèi)陸官道的盡頭。每一陣風過,卷起的沙塵都讓他心頭一跳。

“大人…您…您去歇會兒吧…”巴圖魯?shù)穆曇羯硢。瑤е鴿鉂獾膿鷳n。他已經(jīng)勸了無數(shù)次。

多隆阿恍若未聞。他的全部心神都系在那條路上。蘇和泰…斷魂崖…五十門炮…他不敢想象失敗的結果。每一次馬蹄聲由遠及近,都讓他的心提到嗓子眼,又在看清只是普通驛馬或巡邏隊后重重落下,帶來更深的失落和恐懼。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等待幾乎要將人逼瘋之時——

“來了!大人!來了!來了!”瞭望塔頂?shù)纳诒蝗槐l(fā)出變調(diào)的、狂喜到極點的嘶吼,聲音因為激動而劈裂,“官道!是炮車!好大的炮車!好多!是援兵!蘇字大旗!”

嗡!整個灘頭陣地瞬間被點燃了!所有士兵都下意識地挺直了身體,伸長脖子向官道望去。

多隆阿渾身猛地一震,幾乎是從瞭望臺上撲到欄桿邊,一把搶過哨兵手中的望遠鏡。鏡筒劇烈地搖晃著,視野里,官道的盡頭,煙塵沖天而起!

在那滾滾黃塵的最前方,一面殘破卻依舊獵獵飛舞的猩紅大旗刺破煙塵,旗面上一個斗大的“蘇”字,如同燃燒的火焰!緊隨其后的,是數(shù)十輛由十幾匹健壯騾馬拉拽的巨型炮車!那些炮車異常高大沉重,覆蓋著厚實的、沾滿泥濘和暗褐色污漬(血?)的油布,粗壯的炮管輪廓在油布下若隱若現(xiàn),充滿了令人心悸的力量感。炮車周圍,是沉默行軍的士兵,深藍色的新式軍服上同樣布滿征塵和硝煙的痕跡,許多人身上纏著滲血的繃帶,但他們的步伐依舊堅定,眼神銳利如刀。

是蘇和泰!是他!帶著炮來了!

一股難以形容的激流猛地沖上多隆阿的頭頂,瞬間沖垮了所有的疲憊和焦慮!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嘯般席卷了他!他握著望遠鏡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視野變得模糊。

“快!巴圖魯!快!打開所有通道!讓出最好的預設炮位!準備接炮!”多隆阿的聲音嘶啞而高亢,帶著一種近乎癲狂的激動,他幾乎是跌跌撞撞地沖下瞭望臺。

整個灘頭陣地沸騰了!士兵們爆發(fā)出震天的歡呼,如同壓抑已久的火山終于噴發(fā)!所有的疲憊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狂喜和無窮的力量!沉重的鹿砦被迅速移開,預設的炮位被清理出來,無數(shù)士兵自發(fā)地涌向官道入口,準備迎接那改變戰(zhàn)局的鋼鐵巨獸。

炮車隊伍緩緩駛入營門。蘇和泰一馬當先,他翻身下馬,動作依舊矯健,但臉上難掩長途奔襲和血戰(zhàn)后的疲憊,甲胄上凝固的血跡和刀劍劈砍的痕跡觸目驚心。他走到迎上來的多隆阿面前,抱拳行禮,聲音沉穩(wěn):“多軍門!幸不辱命!‘雷公’巨炮五十門,彈藥四千九百七十發(fā),悉數(shù)帶到!一門不少!請軍門驗看!”

多隆阿一把抓住蘇和泰的手臂,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對方的臂骨。他嘴唇哆嗦著,想說什么,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所有的感激、慶幸、激動都堵在胸口。最終,他重重地拍了兩下蘇和泰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隨即,他松開手,像離弦之箭般沖向最近的一輛炮車。

他猛地掀開厚重的油布一角!

冰冷的鋼鐵氣息撲面而來!黝黑、粗壯、泛著幽幽寒光的巨大炮管暴露在晨曦之下!炮身線條剛硬流暢,后膛的閉鎖機構復雜而精密,透著一股無堅不摧的暴力美感!炮管深處,仿佛蘊藏著即將撕裂天地的雷霆!這就是“雷公”!這就是能讓紅毛鬼的鐵甲艦變成棺材的國之重器!

多隆阿的手,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顫抖,緩緩地、用力地撫過那冰冷光滑的炮管。金屬特有的寒意順著指尖直透心脾,卻點燃了他胸腔里最熾熱的火焰!連日來的屈辱、焦慮、憋悶,在這一刻被這冰冷的鋼鐵徹底驅(qū)散!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氣和必勝的信念,如同潮水般充盈了他的四肢百骸!

“好!好!好!”多隆阿連說三個好字,眼中精光爆射,猛地轉(zhuǎn)身,對著早已激動等待的炮營管帶和士兵們,發(fā)出炸雷般的咆哮:“還愣著干什么?!卸車!架炮!給老子把炮口對準大海!裝填!讓這些‘雷公’都醒過來!給老子醒過來!”

命令如山倒!整個灘頭陣地瞬間變成了一個巨大而高效的戰(zhàn)爭機器。士兵們爆發(fā)出震天的號子,如同螞蟻般涌向龐大的炮車。粗壯的繩索被套上,滾木被墊起,絞盤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在無數(shù)肌肉賁張的臂膀和震耳欲聾的號子聲中,一門門沉重的“雷公”巨炮,如同從沉睡中被喚醒的洪荒巨獸,緩緩離開了運輸車,被推拉著、滾動著,沿著預設的軌道,沉重而堅定地移向它們最終的陣地——那些面向大海、用最厚實的條石和三合土壘砌的隱蔽炮位。

巨大的炮口,如同巨獸猙獰的獠牙,在晨曦中緩緩抬起,森然指向東方那片被霧氣籠罩、看似平靜的蔚藍海域。

就在最后一門“雷公”炮沉重的炮尾被楔入炮位,炮口校準完畢的瞬間——

“大人!快看!海上有動靜!”瞭望塔頂?shù)纳诒l(fā)出尖銳的警報,聲音因為極度的緊張而變調(diào)。

多隆阿和蘇和泰同時抓起望遠鏡,猛地轉(zhuǎn)向海面。

只見東方海天相接之處,那片原本只有海鳥和漁船點綴的灰藍色幕布上,毫無征兆地出現(xiàn)了一排排細密的、如同叢林般聳立的桅桿!起初只是模糊的黑點,但很快,黑點迅速放大、連成一片,形成了一片不斷蠕動、蔓延的黑色森林!

緊接著,更加濃重、更加不祥的滾滾黑煙,如同地獄之門洞開時噴涌的魔息,從那些桅桿森林的根部升騰而起!黑煙越來越多,越來越濃,迅速在晴朗的天空下連成一片巨大的、不斷翻涌擴散的黑色云墻,帶著一種毀滅性的壓迫感,向著杭州灣的方向,鋪天蓋地地壓了過來!

英吉利遠征艦隊!他們終于來了!

多隆阿緩緩放下望遠鏡。臉上所有的激動、狂喜瞬間褪去,只剩下一種冰封般的、沉淀到極致的殺伐之氣。海風將他花白的鬢發(fā)吹得凌亂,卻吹不動他如同磐石般的身軀。他再次伸出手,粗糙寬厚的手掌,帶著一種近乎溫柔的力量,輕輕拂過身旁一門“雷公”巨炮那冰冷、光滑、剛剛被士兵擦拭得锃亮的炮管。

冰冷的金屬觸感,如同最堅硬的誓言,烙印在他的掌心。

他微微側過頭,對著炮位后面那些屏息凝神、緊握拉火繩、臉上交織著緊張與狂熱神色的年輕炮手們,嘴角緩緩勾起一絲冰冷到極致、也獰厲到極致的弧度。

那聲音不高,卻如同即將炸響的雷霆前兆,清晰地穿透了海風的呼嘯,砸在每一個人的耳膜上:

“兔崽子們,都給我睜大眼睛看好了…”

他的目光越過炮口,死死鎖定那海平線上越來越近、如同地獄畫卷般的艦隊輪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鐵砧上敲打出來,帶著金屬的顫音和毀滅的意志:

“…等那些紅毛鬼的船,開進咱們‘雷公’的射程…”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胸腔如同風箱般鼓起,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到那最后的咆哮之中,聲震四野:

“給老子狠狠地砸!用咱們大清的雷公怒火,送他們——下!海!喂!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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