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場的歌手終于到來，其實總監是很想提醒他的，現在上場實在不是個好時機。

但這話又不好說，人家本來就是過來幫忙的，不能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啊。

都是一個圈子里的人，不能那么不講究。

然后這個在星城圈內還算知名的歌手，就遭遇了職業生涯的一次重大打擊！

剛唱了沒兩句，觀眾就大批的上洗手間不說，那目光還屢屢透過半場舞臺看向他的身后，好多人還竊竊私語，讓他莫名其妙地心里發毛。

終于趁著間奏轉過身......嗯，這后面也沒什么呀？那幾個樂隊不是一直都在的嗎？

沒滋沒味地唱了兩首歌，不咸不淡地退場，某歌手終于熬過了他此生最難熬的十來分鐘。

胖哥已經在竭力保持熱忱了，然而臺下的觀眾就像賢者時間一樣，不管怎么扒拉都沒太強烈的反應，偶爾點個頭都是客氣的。

周一航還是像前半場那樣靜靜的呆在自己的位置，該伴奏伴奏，該唱和聲唱和聲。

同樣沒有多余的動作和表情，也沒有任何舞臺指向，卻再也不是配角！

全場演出結束，觀眾退場。

所有還沒走的演職人員齊聚后臺，輪番過來對周一航說幾句臟話或拍幾下肩膀表示祝賀。

燈光師和音響師的祝賀尤其真誠，周一航覺得再來幾下自己都要脫臼了。

當然他也沒饒了他們，看音響師齜牙咧嘴的樣子，周一航對自己的力氣有了更客觀的認識！

鍵盤鄭老師尤其高興，當時可是他把周一航介紹過來的，真以為全國第一的歌廳是那么好進的？擔著責任呢。

現在嘛……與有榮焉！

就是這小子什么時候唱歌也這么厲害了？好煩躁！

估計領導們肯定會和周一航有話說，鄭老師把別人都趕開，留他們單獨說話。

總監和胖哥低聲商量了幾句，就決定明天不再調其他歌手，由周一航繼續上。

那就不是頂班，而是正式的一檔節目了。25-30分鐘的表演時間，四到五首歌，每場一千塊錢。

都是內行人，周一航今晚的表現，三天之內就會傳遍星城夜場。你不給人對等的身價，分分鐘就會有人來撬墻角。

胖哥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不但是舞臺上的演藝核心，同時還是歌廳的股東，絕對一言堂。

他當然知道對周一航這樣的歌手來說，多么寶貝都不過分。

就像他自己年輕時那樣——這是個能決定一家演藝企業興衰的人。

而且怎么說這也是自家地里長出來的莊稼，現在才二十二歲，胖哥很想看看未來他能成長到哪一步！

行，沒問題，我聽您二位的！

周一航知道這已經是星城的頂格出場費了，他現在每晚才兩百塊呢……而且貌似胖哥和總監還有點其他意思沒說明白。

胖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這個細伢子是蠻靈放哦！

什么都沒問就同意了？他本來還想解釋解釋呢。

不管噠，有么子事替他撐起就是！

恰宵夜克！走起！

其實周一航有啥不明白的，不就是跑場的事兒嗎？

當年夜場江湖風起云涌的時候，往往隔幾百米就有一家歌廳，最繁華的地段甚至一條街就有兩三家，競爭那就是短兵相接你死我活般的慘烈。

胖哥就是在那個時期以一個普通工人的身份，憑著好玩的性格和搞笑的天份，硬生生在那種情況下殺出了一片天。

有觀眾喜歡就有場子追捧，彼此挖角反復跳槽的結果就是，不但工資水漲船高，各種糾葛同樣也是接連不斷，各種黑的白的能上的全都上。

直到后來有個大老板亮出背景和允諾干股合約，其他人才偃旗息鼓塵埃落定。

這才有了他們日后多年的一騎絕塵！

所以當周一航表現出他的價值時，胖哥才那么決然地當場拍板——這種事拖的時間越長越容易有麻煩。現在雖然不像以前那么亂，但是想吃肉的狼永遠都有。

關于那段時期的風雨，周一航只是約略聽說過一些，真正知道當時內幕的人，從來都是諱莫如深！

現在輪到周一航自己身上，他知道自己肯定不會在夜場呆上太久的時間，后面的發展他也自有打算。

但歌廳作為第一桶小金金的打撈地，還是很不能忽視的。

所以，跑場肯定是要跑的。

一家不跑肯定得罪人，再說人家又不是不給錢。

每天晚上四個小時的演出時間，本家之外，他頂多再跑兩場。

除了避免過度消耗嗓子，也是為了保持市場的饑餓感。

他的目標是成為業界的傳奇，而不是日后人人口耳相傳的勞模！

但是另外選擇跑哪兩家？如何不得罪剩余的其他各家？各家歌廳背后又有什么背景和彎彎繞？

這些都不是周一航了解和擅長解決的，而且也不愿意為此投入過多的心力。

幸好胖哥似乎有意指點……

這個時期的星城還不流行夜市和地攤兒，所以宵夜去了一家夜間還堅持營業的大酒店。

現場的食客大部分居然都是各家場子的演員，已經有人聽說了今天的盛況，好多人湊過來將信將疑地打聽。

這邊的兄弟們自然是吹得口沫紛飛，同時又各個凸顯自己的不可替代作用。

聽音響師那意思，聯合國開會不請他調音都是六十億人民的損失！

正經話一句沒有，亂七八糟地玩到人家酒店都快要開始準備早餐了，一幫人才興盡而返！

到家后周一航就把手機關了，在跑場的問題沒解決之前他都不打算開機了！

反正自己最近也沒啥急事兒。

誰要想找他？可以啊，請來歌廳……怎么著這邊也是自己的主場啊！

……

果然第二天場子里就來了一些熟面孔。

如果說頭天周一航還略有收斂，在演唱兩首歌之間還需要胖哥串聯過渡一下。

已經獲得舞臺專屬權的他，從第一秒開始就火力全開，牽動著全場的呼吸和心跳。

臺上臺下的所有人似乎都變成了他的導體和接收裝置，觀眾的情緒隨著他的指揮棒，就像收了錢捧場的職業觀眾一樣，各種表情夸張！

一首《映山紅》百般演繹，生生唱了十多分鐘，卻沒有任何一個人覺得冗長拖沓，只有百感交集。

掌聲與眼淚齊飛，歡呼共怒吼一色！

乍見之歡的驚喜果斷升級為一眼萬年的擁躉……

有前面三首歌的猛藥打底，后面的曲目選擇和演唱就可以相對輕松了，更多是延續和觀眾的情感交流。

只要表現不是坍塌式拉胯，依然會很容易產生四兩撥千斤的火爆效果！

……觀眾們化身腦殘粉的時候，你就是拉泡屎，他們也會認為是鍍金的！

……

第三天臺下熟悉的面孔暴增數倍，開場前就是彼此各種招呼。要不怎么說口耳相傳是信息傳播中含金量最高、裂變最快的呢。

前面依然還是那三首歌，臺下每天的觀眾都是流動的，周一航的演唱曲目也不需要更新的太頻繁。

何況就算是同一個觀眾，要對同一首好聽的歌產生厭倦，也不定需要聽多少遍呢。

而且，哪怕是同一首歌，周一航每一次的演繹也都肯定會有不同的細節處理。

或者是情感上的起伏變化，呢喃如情人喁喁細語，煌煌似九天龍吟雷鳴；

或者是旋律上的即興華彩，既符合預期之中的等待，又有意料之外的驚喜；

再或者是通過節奏律動的變化，帶來的微妙而精彩的新奇感。

就像看到原來天天西裝套裙的漂亮女同事，忽然換了一身波西米亞風低胸長裙，那種熟悉又新鮮的感覺，保證觀眾常聽常新！

為每一首翻唱的歌曲打上自己的標簽，讓每一首優秀作品通過自己的演繹呈現新的光澤，展現自己迥異甚或超越原唱的音樂氣質，是周一航對自己的定位和追求！

日后可能只是偶爾看過他一兩次演出的人，還沒有參照物對比，但越是聽得多的歌迷才越會駭然——這已經是N度創作了！

有個現掛堪稱精彩，更讓許多人津津樂道。

周一航在一段吉他solo之后，技巧地迅速解開背帶，更技巧地迅速拋向胖哥——他可舍不得摔自己的琴，也不覺得那種行為有多裝逼。

給觀眾的視覺就是原本他肩上挎著的電吉他，突然就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托著，迅猛地飛向胖哥，又酷又炫！

胖哥下意識的接住后滿臉“這是哪兒來的？這是啥？”的懵逼表情，讓滿堂的哄笑硬生生又提高了幾個分貝！

……

第四天，幾乎所有的場子都派人來到了現場，有前兩天看過演出的嘖嘖稱奇，也有只是耳聞的隱隱不忿。但隨著周一航在越來越熟悉的舞臺上揮灑自如進退有度，最后全都變成了相顧失色的一地下巴……

嗯，今天新來了個吉他手頂替他。

昨天他在前半場彈吉他為其他歌手伴奏的時候，臺下老是有前兩天的觀眾指指點點，臺上的演員時而也忍不住分心走神，紛紛跟胖哥吐槽：把他換了吧，看見他在身后就心里不踏實！

胖哥覺得有道理，下了場就讓總監調人——莫讓這個伢崽在臺上曳味咯，晃得一伙子都腦殼痛！

周一航殺瘋了！

在《映山紅》氣氛最熱烈的時候，周一航嗨到興起情難自禁。

下意識地奔向舞臺邊角，齊胸高的陣列音箱竟然一躍而上，那叫一個身輕如燕，全然不顧設備間里某音響師的無能狂怒。

更是用力撕開當天恰好穿著的紅色T恤，隨著音樂高高舉起瘋狂搖擺，一半將脫未脫的短袖恰好形成了一面恍如浴血奮戰后的殘破軍旗。

人如雕塑，戟指如槍，戰旗如歌，必有回響！

周一航的第一張露點照，就這樣流傳了出去！

演出結束后，一幫人搖頭感嘆：搞不贏！搞不贏！明明歌子都是一樣滴，何事天天唱的演的都不一樣噻？

連緊接著他演出的達兵下場后都跟他開玩笑，讓他日后最后一首歌收著點，他們今天開場時的前幾分鐘，觀眾明顯都進入不了狀態。

這還是他們節目的類別不同呢，如果還是其他歌手，誰上誰死！

達兵是早些年畢業的校友，正宗的同門師兄，他說的話，必須得聽！

再接受了音響師的敲詐，許諾了一頓宵夜之后，也得到了保證：明天就把鐵架子焊起，隨你怎么搞！

……

第五天，夜場已經到處在流傳“鐵嗓鋼喉”的新都市傳奇，據說是出自一個原專業院團退休的男高音、現在的某歌廳音樂總監之口……

又據說有某位歌手也在某個場子演出時，嘗試著忽悠大家站起來……結果……不忍直視……

終于，無論是看熱鬧的普通觀眾，還是看門道的內行，大家都明白了——這就是個超越群倫的、獨一檔的歌手，他就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圈層的，卻偏偏出現了……

第六天……

果然不出胖哥所料，在打不通周一航電話的時候，場子里有點分量的兄弟，基本都為某一方帶來了傳話和試探！

別人的傳話可以搪塞，啟志和鄭老師傳話就得好好對待了。

一個是圈內口碑卓著的前輩長者，一個是亦師亦友的哥們兒，是必須要給個答復的！

說來感慨，半個月前鄭老師介紹周一航來歌廳時，是他幫忙、仗義；

半個月后同意給他答復，在別人看來就是周一航給面子了！

小圈子里的咖位也是咖位……好在都是鐵子，哥兒倆也都不介意！

在征得胖哥的同意后，周一航讓傳話的兄弟們各自回復，在第六天的演出結束后，各方或老板或經理反正都是能做主的，齊聚后臺。

胖哥與總監一唱一和：這個伢崽的現場大家都看了，最好不要在上半場演，否則他演完觀眾的情緒就散了，收著演又對不起拿你們那么高的工資。

所以呢，平常最多只能再跑兩場，大家商量下看是怎么協調。

節假日或是什么特殊情況，該幫忙的絕對幫忙，義不容辭！

演出費嘛，一千二一場，胖哥說的！

一番話有里有面又足夠坦誠，圈兒里的啟志、達兵和另外兩位本土笑星，也基本上都是這么處理的。

費用有點高，幾家小場子略有點遲疑，還在考慮時。星城排行二、三位的兩家，恰好也是啟志和鄭老師托付的那兩家率先表示認可，邀請先去他們那里演出。

他們之所以拜托那兩位帶話，也是真的有誠意，仔細打聽過其中關系的！

皆大歡喜！

周一航全程坐在自家兩位老大哥身側，陽光又無辜的樣子，可會了！

沒說的，他們是真拿自己當自己人了！

那就……恰宵夜克？走起！

表達感謝的最佳方式，就是陪這兩位喝好玩好，他們也就這點兒追求了！

……

不到一個星期時間，潛在的危機被周一航悄無聲息地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