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遞小哥

前天晚上剛進小區(qū)就聽到一個人在拼命地叫：“殺人啦！救命啊！”我以為是哪家在家暴，抬頭朝樓上看，樓上人家把窗戶推開往樓下看，然后又聽到皮肉撞擊的聲音，聲音從小區(qū)的竹林邊傳過來的。我推著車到了竹林旁邊，看到一個小伙子正騎在另一個人身上，他把這個人的胳膊反擰在后面，這個人不老實想把他拱下去，這個小伙子就騰出手在他腦袋打幾拳，命令他老實一點。

我問：“你干什么的？為什么打人？”下面那個人喊：“快幫我報警呀！我好好地取快遞，這個瘋子沖上來就打我。你看把我眼鏡也打碎了，東西也打爛了！”我問騎在上面的那個小伙子：“你是警察嗎？”小伙子舉著幾個小瓶子說：“我是見義勇為的，我懷疑他販毒。”“那你先住手，我來打110。”

這時過來很多人，大家七嘴八舌地問那個小伙子為什么要打人。那個小伙子指著旁邊的電動車說：“我懷疑他偷電動車，還撬快遞柜。”他指著地上散落的東西說：“這個都是從他身上搜出來的！”我說：“你先松開他，這么多人他也跑不了。”“不行！你一松手他跑得比兔子還快，電話打了沒有？”“打了，警察一會兒就到。”

旁邊圍觀的就問被壓在他身下的人：“你是住這個小區(qū)嗎？”“我住這個小區(qū)四號樓。”“四號樓在哪邊？你給我說說。”“我憑什么跟你說呀？你又不是警察，等一會兒警察來了我跟他們說。”“那就讓他騎著你吧！”圍觀的人悻悻說道。被壓著的人說：“四號樓旁邊有個防火梯上去，下面有個廚房。”大家聽了面面相覷，他說的都對。又有人問了：“那你說說，我們門口的保安是年輕人還是老頭？”“有老頭也有年輕人！你們把他弄下去呀，他那么壯，把我骨頭都快壓斷了，你們快把他掀下去呀！”又有人提出一個疑問：“你說電動車是你的，你把電動車鑰匙拿出來。如果能啟動就證明是你的！”壓在地上的人聽了不說話，其他人過來掏出手機拍照。

竹林那里很暗，拍照的時候閃光燈一亮，我看清被壓著的這個人也是二十多歲，穿格子襯衫，牙齒有點微齙，臉像一個狐貍的臉，下巴很尖。騎在他身上的小伙子是張國字臉，一道劍眉，渾身肌肉很結(jié)實，個子不高，像民間所說的“車軸漢子”。過了一會兒工夫，小區(qū)保安帶著警察來了，后面跟著承包這個小區(qū)物業(yè)的“夏夢”。“夏夢”是個胖老太太，因為小區(qū)現(xiàn)在交物業(yè)費，都是通過手機微信轉(zhuǎn)賬給她，看到她在微信的名字叫“夏夢”。“夏夢”一路走一路叫：“誰敢在我們小區(qū)搞事？是誰？膽子太大了！我們小區(qū)一貫太平無事的！”她這話也不知道是說給業(yè)主聽的，還是給警察聽的。我感到特別好笑！

警察來了問：“誰報的案？怎么回事？”我舉了一下手說：“我——看到他們打架。”“松開！松開！怎么回事？”壯小伙說：“他偷電瓶車，還撬快遞柜！”他松開地上那個人。那個人帶著一臉的青腫站起來說：“警察同志你別聽他胡扯，我晚上回家正準備上樓，想到樓下快遞柜有一個快遞沒拿，我正開箱子呢，他躥出來就打我。你看看給我眼鏡也打碎了，東西也摔爛了……”警察又轉(zhuǎn)向那個壯小伙問道：“你是要干什么？”“我是附近的，看他不對頭所以追過來的。剛好看到他撬快遞柜，就把他給逮住了。”“好——現(xiàn)在把身份證都給我，都跟我們回所里去！”“那他打壞我怎么辦？”“事情搞清楚了，讓他賠你！”“其他人別看了，這有什么好看的？疫情還沒結(jié)束呢，傳染上可是玩的？都散了吧！”

昨晚上我回來，特意到值班室問了一下值班的老頭。我問：“抓住的那個家伙是小偷嗎？”“是小偷，專門偷快遞柜的。昨天晚上偷了好多化妝品。”“咦——小偷都改行了嗎？”值班的老頭說：“你想啊，現(xiàn)在有支付寶、微信，錢是不好偷了。我家那幾個小孩一天到晚手機不離手，你跟他講話他都不理不睬的，手機一刻不離手。你怎么偷？不偷快遞小偷都沒活路了。”我說：“你講的也是，那個小伙子是見義勇為的？”“不是！是快遞公司專門抓撬快遞柜的。他們在監(jiān)控中看到了，就派了一個人過來，估計他要到我們小區(qū)，就在這里蹲點，抓個正著。”“那他為什么專偷化妝品？”“這些人精著呢，現(xiàn)在人什么都網(wǎng)購，連抽水馬桶墊子都網(wǎng)購，小偷要這個干啥？他都是偷東西小又值錢的。”

上次某人網(wǎng)購的口罩就被人偷走了，后來打電話聯(lián)系快遞小哥，他說那只好他個人賠了，讓我們選擇是要錢還是要口罩，那時口罩特別緊缺，我們也不想為難他，就說你給錢吧！他說：“你們不是急用嗎？我媽是醫(yī)生，家里有外科口罩。我給你們拿一打吧！”上次他來收件，我問他丟了東西怎么辦。他說都是自己掏錢賠，估計他們對這些偷快遞柜的小偷都恨毒了。他在打包的時候說：“現(xiàn)在這一行也不好干，寄東西的人當中什么人都有，遇到一個寄違禁品的那就完蛋了！所以我們收件的時候都要很慎重。有的當場不能檢查，回去以后也要查一遍。上次一個人寄東西到香港，我問他是什么東西，他說是一盒茶葉。我心里當時就納悶這盒子未免也太小了吧！”我問他：“大概多大的一個盒子？”他說：“比牙簽桶大不了多少，而且還要加急。我收件以后回去越想越不放心，把盒子里的茶葉翻開，里面藏著一個小瓶子。”“什么東西？”“一小瓶血樣。”“這個也不給寄？”“不給寄！退給他了，我跟他說這個寄不了，他接過來也沒有二話講。”

疫情期間，快遞不準進小區(qū)，傍晚的時候門口快遞的三輪車都排隊。經(jīng)常到這里來的有順豐、中通、圓通、韻達、EMS，尤其以EMS的小哥穿得最破，像個要飯花子，不知道是他個人穿衣風格，還是公司發(fā)的衣服就這么破，衣服掛破多處，他也不補，不像企業(yè)員工，倒像丐幫八袋弟子。這個家伙頭發(fā)很長，一天到晚睡不醒的樣子，眼睛紅紅的，還有眼屎，綠色的工作服衣襟上到處是油，是不是下班還在廚房打一份工？褲子屁股處磨得發(fā)黑。每次送郵件來，他不是好好地交到你手里，而是隔了很遠就望空一拋，像投三米籃似的。我被他訓練得見到他就想起跳。最近他又找到一個竅門，快遞從小區(qū)的鐵柵欄那里遞給我。每次來之前，他提前打電話叫我到樓下鐵柵欄那里等他，這個地方比走前門省五百米的路程。他見到我就很詭異地一笑說：“來啦！”“來了——”知道的是我在收快遞，不知道還以為是兩個毒販子在接頭呢。

所以一般國內(nèi)郵件我都不選擇他們家，但是從國外寄來的郵件大多數(shù)還是中國郵政寄送。一個在日本的朋友給我寄了幾張舊畫，EMS一個快遞員開綠色小面包車送來的。他聯(lián)系我的時候，我離家還有五分鐘路程，我讓他稍等一會兒，他大怒說：“我給你退回去了！”我說：“你退吧！現(xiàn)在我就投訴你——”他聽了軟和下來說：“那我等你吧！搞快一點！”

順豐做我們這片生意的小哥比較有意思。以前我寄東西時，他都會幫我看看有沒有什么優(yōu)惠，領(lǐng)了優(yōu)惠券可以便宜幾塊錢。我問他老城區(qū)這邊生意怎么樣，他說不怎么的，沒有新城區(qū)那邊好，這邊住的大多數(shù)都是上了年紀的人，不網(wǎng)購，也沒有什么做微商的。我說：“你這個小三輪挺好看的！”他說：“才入職的時候只有電動自行車，后面有個架子裝貨，干時間長了才能發(fā)三輪車。有個三輪車好多了，上樓可以鎖起來。不過現(xiàn)在有那些壞蛋，把整個車給你偷走——那就慘了！”“你這個車上的大頭貼是你老婆兒子？”“嗯，這邊貼的是我女兒，現(xiàn)在在老家，我爸我媽帶著呢！”“你騎上這個車，一定渾身充滿力量，而且是核動力對不對？”他說：“好玩唄！學習又不好，不干這個干什么去？”

前段時間我在公園跑步，在一個隱僻的地方，發(fā)現(xiàn)一輛被搬空的順豐快遞車，我很為我家附近這個小哥擔心：別不是他的車子吧？早晨我出門買菜，從對面馬路過來這個小哥，他身披萬道霞光騎過來，經(jīng)過我身邊時他打招呼：“早啊！”我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