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緣的回話來的很快,說是已經在城外一個名為靜心庵的地方安排好了地方,只等孫紹祖隨時送林小姐過去。
孫紹祖又讓朱九立刻傳信到揚州,讓手下人盯緊林府,小心有人趁賈敏生病,賈府又派人過去照顧的時候混進去。
一切安排妥當,便照舊回了王風手下當差。王風是京西大營左衛的一個千總,因為有一把絡腮胡子而得了個王大胡子的外號。雖然他官職不高,卻因為是左衛衛副指揮的小舅子,在外頭也很有些面子。
這王大胡子為人豪爽,平生只有一個愛好,就是愛喝酒。此時正嘟囔著沒人陪,一個人喝酒無聊。正看到孫紹祖過來,樂得立時拉了過去。親自倒了酒遞過去,強逼著對飲了三大碗才摸著一把胡子大笑痛快。
孫紹祖陪著王風喝酒騎馬的在營中呆了兩日,到休沐之時便帶了朱九回了東四條胡同。
江氏親自迎到門口。
雖說女子本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過如今這孫府也算不上什么名門大戶,江氏又是從小服侍的,本就是丫鬟出身,自然也沒有那么多的顧慮。
她笑著將孫紹祖迎了進來,又吩咐下人趕緊把馬牽下去喂好。回頭看見朱九一腦門的汗,笑罵道:“你這個老九,不就是騎了一會兒的馬么,也至于弄這一頭的汗。快下去洗洗。”
江氏在外院收拾了一個屋子給朱九留著住,朱九嘿嘿笑著跟著小丫頭去了自個屋里梳洗。
江氏跟著孫紹祖回了正房,已經有小丫頭端了水進來。孫紹祖在江氏的服侍下洗了臉,換了衣裳。江氏又端上茶來,孫紹祖喝了一口,問道:“林小姐呢?”
“在屋里歇著呢。”江氏將孫紹祖換下來的衣裳兩三下折好,交給小丫頭拿下去漿洗。她并沒有問孫紹祖這林小姐的來歷,跟了自家小爺這么久,自然知道什么事該問,什么事不該問。這林小姐一看就是好人家出身,就見她時不時的露出一絲難過和感傷,江氏猜著肯定這里頭有什么不為人知的過往。不過這就不在她的關心范圍之內了。
她笑著問孫紹祖:“林小姐也來了幾天了,爺既然回來了,我去將她請到廳里去奉茶可好?”
孫紹祖點點頭,得把話跟林清如交代清楚,才能把她送到靜心庵去。
江氏親自去了客房,請了林清如到廳中奉茶。林清如聽說孫紹祖回來了,忙對著鏡子整了一下妝容,見沒有失禮的地方,這才跟著江氏去了廳中。
孫紹祖已經坐在主人位上等著了,見江氏引了林清如過來,孫紹祖連忙起身拱手行了一禮:“林姑娘一路辛苦了,請上座。”
林清如趕忙回禮,順著孫紹祖指的地方坐了下去。
江氏從小丫頭手中接過茶來,親自放到林清如面前,笑道:“我先去廚房看看,爺有事叫我就是了。”說罷帶著小丫頭轉身出去了。
林清如這才抬頭朝孫紹祖看去,只見他穿著家常的玄色繭綢直綴,那印象中本就英氣的五官比以前更添了幾分氣勢。林清如連忙低下頭去,不敢再看。
她從小受的教育就是不能隨便和男人接觸,除非是父親和自己的夫婿。如今家破人亡,雖然孫紹祖對她有救命之恩,而且他俊朗的容貌和有禮的態度讓她很有好感,卻也有點不太適應這樣單獨的面對面說話。
孫紹祖并沒有注意林清如這些小動作,他正在考慮怎么把要送她去靜心庵的事說出來。
“林小姐。”孫紹祖清了清嗓子,“事情關系到林小姐,那我就直說了,紹祖是個粗人,有什么不到的地方,還請林小姐不要在意。”
林清如見孫紹祖這樣說,心下不由奇怪,卻也點頭道:“孫大人直說無妨。”
這兩天她已經聽江氏說過,孫紹祖在京西大營做把總,便把以前對他的稱呼改了,轉而稱呼他為大人。
孫紹祖沉吟道:“林小姐想必也明白,令尊被害并不是偶然,而是有人加害于他。林小姐為忠臣遺孤,王爺也千叮萬囑要好好照顧于你,萬不可被謀害林大人的賊子發現你還活著,再加害于你。”
林清如神色黯淡,聲音有些哽咽道:“清如只求王爺能為家父伸冤。”
孫紹祖頓了頓,繼續道:“把林小姐接入京中是一步險棋,他們如何也想不到你會在他們眼皮底下。只是,我卻不能留小姐在我家中,這樣對小姐太過危險。”
林清如抬起頭,一雙淚眼看向孫紹祖。不留她在這里,這兩天她在這里才覺得像是有了家的感覺。這會兒卻說不能留她在這里,那要把她送去哪里?
孫紹祖在心里嘆了一聲,他當然明白林清如的感受,家破人亡,流離失所躲藏了這么長時間,如今把她接到京中,還沒呆幾天,又要將她送走。也難免她會有那樣的表情。
“其實也不是沒想過留你在這里,有芷蘭照顧你,也不會有什么差錯。只是...”林清如剛舒了口氣,就聽孫紹祖話鋒一轉,心又提了起來:“只是,我如今在營中當差,時不時會有同僚來家中吃飯喝酒。雖說不見得有人認識你,但這樣一來,卻加大了你被發現的危險。”
“所以,我托白云寺的住持了緣大師尋了一處世外之地。對你現在的情況來說會更安全。等到適當的時候,再接你回來。”孫紹祖一口氣說完,便拿眼打量林清如的反應。
林清如心中五味繁雜,她不得不承認孫紹祖說的都是對的。雖然可以勉強留在孫府,那她對外是什么身份?說是親戚?親戚也不能老住在這兒啊!何況也每個長輩。若是真的被有心人打聽了去,自己性命是小,父親的冤屈還沒有得雪,到時候就算死她也沒臉去見父親了。
孫紹祖救了她之后,一直對她很好。先是幫著她找了一處鄉紳的府第安身,如今又特意派人接了她進京。她一直以為他對她是有情的。她也一直以為她可以留在他身邊,從此有個依靠。
但看現在這個情況,難道是自己想多了?林清如低下頭,眼睛瞥見坐在對面的孫紹祖玄色直綴下露出的青色軟底方口鞋。真的是她自己自作多情了嗎?她還以為幸福沒有舍棄她,未婚夫雖然不能再見了,可老天爺又讓她遇到了孫紹祖。
結果卻不如人意,如今的情形根本不由得她來選,除了接受又能怎樣?林清如咬了咬唇,抬頭對孫紹祖道:“孫大人想必是權衡利弊之后才想出這樣的方法,既如此,清如聽候孫大人的安排就是了。”
孫紹祖松了口氣,幸虧林清如是個通情達理的,若是一般的女子聽說要去尼姑庵,還不得大哭一場。
“好,那就事不宜遲,我這就安排。”孫紹祖揚聲喊了丫鬟去找江氏,吩咐江氏幫林清如收拾東西。
江氏雖然好奇,但還是聰明的不問任何問題,帶著小丫頭幫林清如將剛展開的行李又都收了回去。
吃過午飯,孫紹祖讓朱九套了車,親自送了林清如去靜心庵。
靜心庵在離白云寺不到十里的地方,地方不大,香火也不算旺盛,但門前打掃的十分干凈整齊。聽說以前曾是某個富貴人家的夫人,為了早夭的女兒特意花錢修建的。后來那家人合家去了南方,只是每年托人帶些錢財過來而已。
孫紹祖讓朱九在門外守著,自己替林清如拎了行李,隨著開門的小尼姑進了庵里。
林清如低著頭跟著孫紹祖朝里走,她根本就沒心情打量四周的環境。答應聽從孫紹祖的安排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若是有的選,誰愿意無端端的住在尼姑庵里。何況是青春少艾的姑娘家。
正在暗自難過,就聽那小尼姑說:“施主,這就是玄靜師太。”
林清如抬頭打量這位玄靜師太,只見她大概四十幾歲上下,穿了一身半舊的短卦素衣,背著一個竹簍,手中還拿著一只小小的鋤頭。
那玄靜師太見林清如露出吃驚的神情,爽朗的哈哈一笑:“貧尼就是玄靜,你們的事了緣已經跟我說了。跟我進來吧。”說完轉頭朝里走去。
別說林清如,就連孫紹祖對這位玄靜師太的表現也有些吃驚。要不是她一身出家人的打扮,孫紹祖差點就以為遇到了田間拔豬草的大媽呢!
兩個人跟著玄靜師太一路走到了一個小小的院落,玄靜師太上前推開正屋的門,回頭招呼孫紹祖和林清如:“進來吧。”
孫紹祖和林清如進去一看,屋里收拾的干凈整齊,八仙桌上放著幾部經書,旁邊一個銅質香爐里有點著檀香。
“那邊就是內室,你們先把東西放下吧。”玄靜師太伸手朝里一指,自己將鋤頭放到門口靠在墻邊,又將背著的竹簍除了下來。
孫紹祖將行李放進了內室,林清如也跟著進去看了一眼。就見里面的陳設很簡單,只有一張床和兩只衣箱,外加一個放了經書的多寶架子。墻上倒是掛了幾幅字畫,被褥也都干凈,看得出來是全新的。林清如這才放下心來,看來這靜心庵也不是什么艱苦之地。
出來時,就見到玄靜師太已經自己倒了一杯茶,正坐在桌子旁邊喝著。見了他們出來笑道:“這一路過來也累了吧,來,坐下喝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