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強國經濟學:中國理論與當代政治經濟學
- 周文
- 12770字
- 2024-02-01 16:15:24
一、政府與市場的關系:理論比較
(一)西方經濟學中政府與市場的關系
西方經濟學理論從重商主義產生到古典經濟學建立和發展,到凱恩斯革命發生,再到新自由主義興起,走過了幾百年的發展歷程,而貫穿始終的核心問題就是政府與市場的關系問題。西方主流經濟學的理論觀點也深刻地影響著我國對政府與市場關系的認識。因此,在探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中的政府與市場關系理論之前,有必要對西方經濟學理論中政府與市場的關系進行梳理。
1.重商主義:利益導向的政府與市場關系
重商主義產生于15世紀末,全盛于16世紀,17世紀下半葉開始式微,它是西歐封建制度瓦解與資本主義生產方式逐漸形成時期代表商業資產階級利益的經濟思想和政策體系。伴隨著民族國家的出現,世界呈現出國家間相互競爭的格局,而重商主義則因能為國家爭奪利益服務成為頗具影響力的思潮。在重商主義影響下,“經濟學”取得相對獨立的地位。在此階段,政府與市場關系完全是利益導向的,采取自由貿易還是政府管制,取決于哪個能滿足當權者的利益訴求。
民族國家建設的目標與其為擴大政治影響要求通過貿易順差獲得金銀輸入結合在一起,造就了一種觀點,即政府應對經濟事務實施廣泛管制。重商主義把政治和經濟政策統一在國家的旗幟下。[1]重商主義者開啟了通過政府作用推動經濟發展的新理念和新思潮。
2.從古典經濟學到新古典經濟學:政府職能的缺位
關于政府與市場關系理論,最早可以追溯到古典經濟學。1776年《國富論》的出版,象征著古典經濟學理論開始形成體系。亞當·斯密、大衛·李嘉圖完成了古典經濟學的構建。亞當·斯密主張自由放任的政策,他認為自由化的市場是一只“看不見的手”,經濟活動不能靠政府的調節,而要靠市場這只“看不見的手”自動調節,人們追逐個人利益的同時也能使社會利益最大化,而政府對自利個體的干預反而會阻礙國民財富的增長,所以政府只需要承擔“守夜人”的職責。
李嘉圖繼承了亞當·斯密的經濟自由主義思想,進一步發展了古典經濟學。他認為在交易完全自由的制度下,按照自然趨勢,各國都把資本勞動投在最有利的用途上,個人利益的貪圖,極有利于全體幸福。[2]與亞當·斯密在核心思想上一脈相承,他崇尚自由市場,反對政府干預市場的經濟行為。李嘉圖將斯密提出的“看不見的手”理論化和系統化了。
馬歇爾作為新古典學派的標志性代表人物,于1890年發表的《經濟學原理》將各學派理論兼收并蓄,建立了以均衡價格論為核心的經濟學體系。在對待政府和市場的關系上,新古典經濟學繼承了古典經濟學的觀點,更加強調市場機制對經濟發展的主導作用,反對政府對經濟的干預。因此,西方主流經濟學無論研究方法如何更新換代,在市場均衡理論的研究中,政府經濟職能始終是缺位的,即其默認政府在經濟方面僅僅是旁觀者。
從理論發展的歷史邏輯來看,古典經濟學與新古典經濟學,都強調了自由市場對資源配置的重要作用,淡化甚至排斥政府的經濟職能。主流經濟學把政府所有的經濟職能剝離給市場,而政府承擔的只能是社會職能。因此,可以說,此階段整個西方經濟學理論中沒有政府,只有市場。
3.凱恩斯革命:政府作用的再提出
1929—1933年世界經濟大蕭條,給世界帶來波動,使人們更多地看到了市場本身所帶來的問題。它深刻暴露了市場機制的缺陷和市場自發調節機制的局限性,市場自發均衡理論的破產使主流經濟學轉向了凱恩斯國家干預主義。
1936年,凱恩斯的著作《就業、利息和貨幣通論》出版,由此創立了宏觀經濟學,也預示著經濟學發生“凱恩斯革命”。資本主義世界爆發的經濟危機表現出產品大量過剩,失業人數暴增,打破了薩伊關于供給自行創造需求的理論“神話”。在大蕭條的背景下,凱恩斯指出,盡管供給可以創造需求,但是供給創造的需求會存在有效性不足問題,并且在短期內市場自發調節機制本身存在局限性。因此,此時需要政府采取積極的擴張性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實現有效需求的擴大,從而推動經濟發展。
在凱恩斯理論框架中,宏觀經濟政策嶄露頭角,政府經濟職能從缺位到補位,“看得見的手”開始在經濟發展中發揮作用。在具體實踐中,美國羅斯福新政拉開了政府干預的序幕,而且取得了預期的成功。在此后一段時間,政府干預主義風靡西方世界。因此,市場存在失靈現象,需要政府進行修正,這不僅在觀念上深入人心,而且在實踐中也顯示出了有效性和必要性。在凱恩斯主義理論和政策的指導下,西方資本主義國家進入了“黃金時代”。
4.政府失靈,回歸市場:各學派對古典學派的復歸
歷史從來是螺旋式上升、曲折中前進的,世界經濟發展進程也不例外。20世紀70年代,在石油危機的沖擊下,西方諸多國家出現“滯脹”危機,經濟發展停滯和通貨膨脹并存,宣告了凱恩斯的國家干預主義破產。由此西方經濟學中有關政府與市場關系的爭論再度興起,西方主流經濟學界相繼出現了貨幣學派、供給學派等多種自由主義經濟學派。這些學派實際上都是在回歸古典經濟學,由此自由放任思想重新占據主導地位。以弗里德曼為代表的貨幣學派將“滯脹”歸因于政府長期推行凱恩斯主義政策,因此反對國家干預經濟,主張政府應當完全不干預經濟,中央銀行應當保持獨立性,這樣經濟會實現自動平衡。
在眾多的經濟學派中,以哈耶克為代表的新自由主義學派逐漸掌握西方主流經濟學的話語權,主張完全自由的市場經濟。哈耶克批判計劃經濟,認為計劃者永遠不會獲取足夠的信息和知識以正確地配置資源。在1944年出版的著作《通往奴役之路》中,哈耶克提出:應當重視產權在經濟中的主導地位,競爭應當占據主導地位。他認為,在競爭能夠發揮作用的地方,應盡量讓競爭發揮主導作用。即使在公共服務領域,他也反對壟斷,認為至少應該允許市場主體平等地進入該領域,展開公平競爭。
歷史河流的主干道,雖有涓涓逆流,卻不能阻擋洶涌的大潮:從主張自由放任到強調政府干預,再到崇尚自由市場的復歸,主流經濟學思想呈現出鐘擺狀態。縱觀西方主流經濟學幾百年的發展歷程,政府與市場的排斥與對立貫穿其核心,而且市場化和自由放任是整個西方經濟學理論的主線。盡管隨著歷史的變遷,西方主流經濟學出現了很多觀點不一的學派,但是在這些學派的理論框架下,政府和市場的關系始終是此消彼長、二元對立的替代關系。
(二)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中政府與市場的關系
馬克思、恩格斯根據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世界觀和方法論,批判繼承了歷史上的經濟學特別是英國古典政治經濟學的思想成果,通過對人類經濟活動的深入研究,創立了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揭示了人類社會特別是資本主義社會經濟運動的規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以宏大的視野、超前的眼光審視經濟運行的內在邏輯。鑒于馬克思、恩格斯經典著作中對政府與市場的關系沒有相對完整和系統翔實的論述,所以我們主要基于他們對國家職能和市場調節的論述分析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關于政府與市場關系的觀點。
1.國家經濟職能
在馬克思主義理論中,社會生產力決定著社會形態的發展,從而影響政府職能的發揮——政府的作用會隨著社會的發展而不斷進行調整。隨著經濟的發展、社會生產力的不斷提高,資本主義社會就會出現生產資料私有化與生產社會化之間的矛盾,隨著這種矛盾日益激化,最終經濟危機會爆發。因此,社會主義社會要推行計劃經濟,根據社會資源和整個社會需要制訂計劃,國家對經濟活動進行必要干預就顯得十分必要。
第一,國家職能的二重性。馬克思認為,國家職能具有二重性,國家一方面具有經濟管理職能,管理整個國家的共同事務;另一方面又具有階級統治職能,是階級統治的工具。政府的監督勞動和全面干涉包括兩方面:既包括由一切社會的性質產生的各種公共事務的執行,又包括由政府同人民大眾相對立而產生的各種特有的職能。[3]而西方經濟學將國家的職能單一化,國家只負責社會管理,將經濟職能全部剝離給市場,因此其不能辯證全面地看待國家經濟職能。
第二,資本原始積累時期的國家經濟職能。資本主義國家利用國家權力,通過集中的、有組織的社會暴力,促進和縮短了封建生產方式向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轉化的過程和時間,具體包括構建殖民制度、國債制度、現代稅收制度和保護關稅制度。在資本原始積累時期,國家暴力是資本主義經濟發展的強力助推器。正是從這個意義上,馬克思說,“暴力是每一個孕育著新社會的舊社會的助產婆”,“暴力本身就是一種經濟力”。[4]
第三,國家對經濟生活的調節。首先,對勞動力市場的調節。國家規定工作日的長度。在資本主義發展初期,從14世紀到17世紀末,其更多是索取絕對剩余價值,主要是借助國家政權力量來延長工作日的長度,保護資本吮吸足夠數量剩余勞動的權利,故絕對剩余價值必須依靠國家規定來實現。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確立以后,從19世紀下半葉開始,為了節制資本家無限制榨取勞動力,國家則通過工廠法對工作日的長度進行了限制。此外,國家還規定了工資率。為了確保利潤,把工資強制性地限制在有利于資本家賺錢的范圍內,從14世紀到19世紀,資本主義國家普遍規定了工資的最高界限,但從不規定工資的最低限度。其次,對金融市場的調節。國家發行紙幣并強制流通。國家根據流通中需要的貨幣量來確定紙幣的發行量,國家銀行既是發行紙幣的銀行,也是管理紙幣的銀行。國家信用為金融體系提供了重要的支撐,國家通過發行紙幣提高了金融市場的流通性,還以國債的形式提供信用工具。再次,國家修筑公共工程。公路、鐵路、通信等公共工程的修筑是一個國家持續發展的必要條件,是經濟活動得以順利進行的重要保障。最后,允許合法的壟斷。早期的股份制公司,如著名的東印度公司就是國家特許壟斷公司,其實質上是以公司名義利用國家力量推進對外殖民貿易活動。
2.市場的職能
首先,馬克思以商品作為資本主義社會的基本細胞,把“商品”作為分析的起點。商品交換過程最初不是在原始公社內部出現的,而是在它的盡頭,在它的邊界,在它和其他公社接觸的少數地點出現的。馬克思提出,市場經濟之中商品交換的起源在外部,即“市場經濟外生論”,市場經濟起源于社會系統各個要素之間而非社會內部。這一觀點為市場經濟與社會主義制度的結合提供了堅實的理論基石。
其次,馬克思提出“消滅私有制”的口號。在“自由人聯合體”社會形態中,階級、實體國家不復存在,“國家”的概念已然消亡,國家職能也隨之消散。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更簡明地把共產主義稱為“自由人聯合體”,稱它是比資本主義社會更高級的、以每個人的全面而自由的發展為基本原則的社會形式。
關于“自由人聯合體”的論述,馬克思指出:“最后,讓我們換一個方面,設想有一個自由人聯合體,他們用公共的生產資料進行勞動,并且自覺地把他們許多個人勞動力當做一個社會勞動力來使用。在那里,魯濱遜的勞動的一切規定又重演了,不過不是在個人身上,而是在社會范圍內重演。魯濱遜的一切產品只是他個人的產品,因而直接是他的使用物品。這個聯合體的總產品是一個社會產品。這個產品的一部分重新用做生產資料。這一部分依舊是社會的。而另一部分則作為生活資料由聯合體成員消費。因此,這一部分要在他們之間進行分配。這種分配的方式會隨著社會生產有機體本身的特殊方式和隨著生產者的相應的歷史發展程度而改變。”[5]
現在來看,這一部分的論述具有十分重要的現實啟發意義:“把他們許多個人勞動力當做一個社會勞動力來使用”,馬克思雖然沒有對其具體的實現形式給出詳細解釋,但市場活動的自發性和政府調控的約束性隱含其中;生產和分配是涇渭分明的,不可混淆。最終實現“自由人聯合體”社會形態的生產和分配時,“國家”雖已不復存在——全人類的命運共同體思想也是來源于此——但國家的管理職能卻仍需要通過政府機構實現,國家的階級統治職能也隨著階級的消滅而消失。
馬克思在對資本主義制度進行批判的同時,提出了對未來社會的構想,他所構想的社會主義社會形態,以生產資料公有制為基礎,具有消滅商品經濟、實行計劃經濟的特征。社會必須預先計算好,能把多少勞動、生產資料和生活資料用在這樣一些產業部門而不致受任何損害。[6]
總而言之,馬克思對資本主義市場經濟存在一定質疑,表現為批判資本主義私有制條件下商品生產、市場經濟產生的種種弊端,例如商品拜物教、資本拜物教,并將其視為需要革除的弊病;同時他因所處社會歷史條件的限制而對市場經濟產生了相對負面的看法,也正因如此,后來才有了為新的社會歷史條件下社會主義實行市場經濟提供理論支撐的可能。消除資本主義私有制并不等同于消除市場經濟,因為市場經濟并不是產生于資本主義私有制,而是產生于分工和交換經濟,從邏輯上講,是市場經濟促進了資本主義經濟發展,而不是資本主義制度促進了市場經濟發展。由于受社會歷史條件的限制,在馬克思設想和研究未來社會時,并沒有社會主義的實踐,他無法也不可能對市場經濟有系統的理論闡釋。事實上,馬克思主義并不是僵死的教條,我們不能簡單化地背誦和重復具體結論和詞句。因此,在實踐過程中,只有充分運用馬克思主義立場、觀點和方法分析現實問題,不斷回答中國之問、時代之問,才能使馬克思主義理論的精髓得到發揮。
(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中的政府與市場關系
中國共產黨歷來重視對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學習、研究和運用。毛澤東同志先后4次集中研讀《資本論》,多次主持專題研討蘇聯《政治經濟學教科書》,強調“研究政治經濟學問題,有很大的理論意義和現實意義”。[7]我國對政府與市場關系的認識經歷了曲折的探索,從新中國成立初期實施計劃經濟,到改革開放后在經濟活動中逐步引入市場機制,到黨的十四大明確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目標,再到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和更好發揮政府作用。如何處理政府與市場關系始終是經濟體制改革的核心。我國在改革實踐中不斷破解政府與市場關系這道世界性經濟學難題,取得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的成功,既突破了傳統計劃經濟的局限性,又超越了西方主流經濟學對政府與市場二元對立的認知,使“有為政府”與“有效市場”相互融合、相互促進,不斷開辟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的新境界。為此,需要從以下三個方面深刻理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中政府與市場的關系。
1.兩大關鍵理解:有機融合與完整性
第一,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不是單純的市場經濟,也不是單純的社會主義加市場經濟,而是二者的有機融合。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是一個完整的概念,是不容割裂的有機統一體。用一個形象的比喻來說,西方經濟學中政府和市場的關系呈現“馬鈴薯”狀態,一袋馬鈴薯是由一個一個馬鈴薯組成的,每個部分是分離的、離散的;[8]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中的政府和市場關系呈現“混凝土”狀態,是一種有機融合狀態,每個部分無法分離。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是對傳統社會主義計劃經濟機制的超越。在理解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時,要把它看作一個完整的概念、一個有機的統一體。黨的十四大報告提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改革目標時,就明確在市場經濟一詞前面加上“社會主義”一詞,體現出社會主義制度下的市場經濟與資本主義制度下的市場經濟是有本質區別的;另外,還提出一個前提條件,就是在國家宏觀調控下,讓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發揮重要作用。資源配置有宏觀、微觀兩個層面,涉及許多領域。在資源配置的微觀層面,即多種資源在各個市場主體之間的配置,市場可以通過供求變動和競爭機制促進效率,發揮基礎性的重要作用,也可以說是“決定性”的作用。但是在資源配置的宏觀層面,如供需總量的綜合平衡、各部門各地區的比例結構、自然資源和環境的保護、社會資源的公平分配等以及涉及社會安全、民生福利(住房、教育、醫療)等領域的資源配置,就不能都依靠市場來調節,更不用說讓其起“決定性”作用,而是要更好發揮政府作用。市場機制在這些宏觀層面的領域存在很多缺陷和不足,需要國家干預、政府管理、計劃調節,以矯正、約束和補充市場的行為,用“看得見的手”來彌補“看不見的手”的缺陷。[9]
黨中央提出社會主義也可以搞市場經濟,但是從來沒有否定計劃,一再說計劃和市場都是手段、都可以用。黨的十四大報告明確指出,國家計劃是宏觀調控的重要手段之一。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就是有計劃的市場經濟,這肯定了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中,計劃和市場作為兩種資源配置的手段都要用。黨的十七大報告還提出,發揮國家發展規劃、計劃、產業政策在宏觀調控中的導向作用。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以下簡稱《決定》)提出,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和更好發揮政府作用。《關于〈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的說明》指出,“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并不是起全部作用”。可見,市場的“決定性作用”是有限制的。在市場發揮“決定性作用”的同時,政府要在資源配置中起導向性作用。對于在宏觀層面上以及微觀經濟活動中會產生重大影響的資源配置問題,政府要加強計劃調控和管理,不能讓市場這只“看不見的手”盲目操縱,自發“決定”。當然,對于為市場提供服務、實施監督、做“守夜人”,政府責無旁貸。
第二,“看得見的手”和“看不見的手”都要在資源配置中發揮重要作用。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的《決定》指出,市場決定資源配置是市場經濟的一般規律。馬克思認為,在共同的社會生產即以公有制為基礎的社會生產中,國民經濟要實行有計劃按比例發展。馬克思說過:“時間的節約,以及勞動時間在不同的生產部門之間有計劃的分配,在共同生產的基礎上仍然是首要的經濟規律。這甚至在更加高得多的程度上成為規律。”[10]有計劃按比例發展就是人們自覺安排的持續、穩定、協調發展,它不能等同于傳統的行政指令性的計劃經濟,更不是某些人貶稱的“命令經濟”。“有計劃”主要指的是指導性、戰略性、預測性的計劃,用以從宏觀上導向國家資源的配置和國民經濟的發展。[11]
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我國實行的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而不是什么資本主義的市場經濟,或者其他性質的市場經濟。習近平曾指出:應當吸收西方經濟學有關市場經濟理論的研究成果,但“不能照抄照搬西方的市場經濟理論”。[12]作為一個完整的理論體系,西方經濟學經歷了重商主義、重農主義、古典經濟學、凱恩斯主義、新古典經濟學、新凱恩斯主義等不同經濟學派,每個學派對政府和市場關系均有不同的見解,但是總體上在對待市場與政府關系的問題上,反對政府干預、強調市場作用是主旋律。隨著資本主義制度產生、發展、完善和逐步走向衰落,西方經濟學關于政府和市場關系的理論也相應發展,在應對市場調節、市場失靈和宏觀經濟不穩定,以及實行微觀經濟政策和宏觀經濟政策等方面,積累了若干具有實際指導意義的理論成果。但是,一些學者言必稱西方,崇拜西方的“自由市場制度”“民主政治制度”。這些學者要么弱化政府的作用,倡導西方的“守夜人”理論;要么忽視政府的作用,倡導新自由主義市場化的改革道路,對此我們要提高警惕。
任何理論都是時代的產物,我們不能照抄照搬西方經濟學理論。一方面,基于國情的不同,我國實行的是社會主義制度,堅持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共同發展的基本經濟制度,國有企業是壯大國家綜合實力、保障人民共同利益的重要力量,必須理直氣壯做強做優做大,不斷增強活力、影響力、抗風險能力,實現國有資產保值增值;另一方面,基于西方經濟學的階級性,我們應當認識到其本質上是為資產階級利益辯護和服務的經濟學,具有明顯的階級性,是意識形態斗爭的一個重要部分。
2.基本方法遵循
首先,運用社會基本矛盾分析法,是研究和看待政府和市場關系理論的前提。習近平指出:“要學習和掌握社會基本矛盾分析法,深入理解全面深化改革的重要性和緊迫性。”[13]全面深化改革的根本目的是解決中國的現實問題,而問題是事物矛盾的表現形式,因此,我們必須承認矛盾的普遍性和客觀性,認清矛盾的本質。社會基本矛盾本質上就是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之間的矛盾。全面深化改革就是要不斷調整生產關系,使其適應生產力的發展;不斷完善上層建筑,使其適應經濟基礎的變化。社會基本矛盾總是不斷發展變化的,我們必須動態地分析矛盾,通過不斷改革化解發展中遇到的問題,進而才能推動經濟社會的發展,這也是堅持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應有之義。社會基本矛盾分析法是分析政府和市場關系的基本方法。習近平曾深入分析政府和市場關系領域存在的基本矛盾,認為政府方面“職能轉變還不到位,政府對微觀經濟運行干預過多過細,宏觀經濟調節還不完善,市場監管問題較多,社會管理亟待加強,公共服務比較薄弱”。[14]他也曾深入分析市場方面問題:市場秩序不規范,以不正當手段謀取經濟利益的現象廣泛存在;生產要素市場發展滯后,要素閑置和大量有效需求得不到滿足并存;市場規則不統一,部門保護主義和地方保護主義大量存在;市場競爭不充分,阻礙優勝劣汰和結構調整;等等。[15]這些問題不解決好,完善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便難以形成。
其次,堅持兩點論、辯證法,是研究政府和市場關系理論的基礎。習近平強調:“要講辯證法、兩點論,‘看不見的手’和‘看得見的手’都要用好,努力形成市場作用和政府作用有機統一、相互補充、相互協調、相互促進的格局,推動經濟社會持續健康發展。”[16]市場和政府的職能是不同的,深化改革就是要在實踐中不斷調整政府和市場各自的作用范圍。一方面,要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實現資源的有效配置,就需要市場機制有效運行,在保障要素和商品自由流動的情況下,使價格機制充分發揮作用,微觀經濟主體依據價格機制來決定市場行為;另一方面,要逐步轉變政府職能,同時進行科學的宏觀調控,全面、正確地履行政府的職能,包括保持宏觀經濟穩定、保障公平競爭、維護市場秩序、提供公共服務、彌補市場失靈等。要在尊重市場規律的基礎上,通過政府的作用促進價格機制有效運行,從而激發市場的活力。辯證看待政府和市場的關系,就意味著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既要發揮市場作用,也要發揮政府作用,兩者相輔相成、相互促進、互為補充。習近平指出:“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和更好發揮政府作用,二者是有機統一的,不是相互否定的,不能把二者割裂開來、對立起來,既不能用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取代甚至否定政府作用,也不能用更好發揮政府作用取代甚至否定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17]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強調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并不是削弱和淡化政府的作用,正如習近平所強調的:“政府不是退出、不作為,而是政府和市場各就其位。”[18]
最后,注重系統性、整體性、協同性,是研究政府和市場關系理論的關鍵。習近平指出:“全面深化改革,要突出改革的系統性、整體性、協同性,使改革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體人民。”[19]因此,在政府和市場關系上,要把政府和市場關系看作一個系統和一個整體,注重發揮二者的協同作用,同時準確把握客觀實際,妥善處理各種重大關系。習近平指出:“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發揮決定性作用,主要涉及經濟體制改革,但必然會影響到政治、文化、社會、生態文明和黨的建設等各個領域。要使各方面體制改革朝著建立完善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這一方向協同推進,同時也使各方面自身相關環節更好適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發展提出的新要求。”[20]因此,在政府和市場關系的改革過程中應注重系統性、整體性、協同性,這就要正確處理各種矛盾,協調各方面的關系,統籌兼顧各個領域的發展。
3.幾個重要原則
第一,堅持黨的領導,是政府和市場關系理論的核心。習近平指出:“堅持黨的領導,發揮黨總攬全局、協調各方的領導核心作用,是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一個重要特征。”[21]中國在經濟發展實踐中,充分發揮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制度的優越性,探索出了一條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市場這只“無形的手”和政府這只“有形的手”共同作用于經濟發展的道路,創造了市場有效、政府有為的良好局面,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領域形成了“黨、政府、市場”組成的穩定結構。這一種結構被稱為經濟學的“三維譜系”,它既可以保證市場對資源配置的高效率,又可以促使政府發揮主動作為彌補市場失靈的作用。其中,黨的領導是市場和政府發揮作用的政治保證。在政府和市場的關系中,我們說讓市場發揮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并不是讓它起全部作用,我們還需要更好發揮政府的作用。要堅持和發展社會主義制度的政治優勢,以引領和推進改革,調動各方面積極性,推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不斷完善和更好發展。
習近平指出:“黨必須按照總攬全局、協調各方的原則,在同級各種組織中發揮領導核心作用。總攬全局、協調各方,這是新形勢下實現黨的正確領導的重要原則,是提高黨的執政能力的基本要求,是形成工作合力的體制保證。”[22]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國經濟發展取得了歷史性成就,從根本上來說,得益于黨對經濟工作的集中統一領導。堅持黨的領導,是發展和堅持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政治優勢。黨總攬全局,協調各方,確保經濟發展方向正確,駕馭好經濟發展大局,可以避免市場的失靈和政府的失效,從而推動經濟持續平穩發展。
第二,堅持以人民為中心,是處理好政府和市場關系的理論和實踐立場。黨中央始終強調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把以人民為中心作為執政興國的根本立場。人民是歷史的創造者,從新中國的成立到改革開放取得的成就,都離不開廣大人民群眾的力量。中國共產黨代表最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實現好、維護好、發展好最廣大人民根本利益是其一切工作的出發點和落腳點,同時黨也具有超越黨派和利益集團約束的強大力量。中國共產黨的初心和使命,就是為中國人民謀幸福,為中華民族謀復興。因此,經濟體制改革也必須堅持以人民為中心,不斷調整政府和市場的關系,促進兩者的有機結合。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是對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的揚棄和超越,可以使政府職能更好地發揮,還可以利用市場機制的信息優勢和資源配置效率,促進企業不斷提供高質量的產品和服務,以更好地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23]
把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作為處理政府和市場關系的出發點和落腳點,是由黨和政府的宗旨與性質決定的,該思想能否貫徹好也是決定改革成敗的關鍵。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要求我們在處理政府和市場關系時必須把發展經濟、促進公平正義、增進人民福祉作為一面鏡子,全面審視各方面體制機制和政策規定。哪里有不符合促進公平正義的問題,哪里就需要改革;哪個領域、哪個環節問題突出,哪個領域、哪個環節就是改革的重點。堅持發展為了人民,發展依靠人民,發展成果由人民共享。
第三,堅持解放和發展社會生產力,是處理好政府和市場關系的理論和實踐目標。生產力的發展是人類社會發展的最終決定力量。鄧小平同志在1992年的南方談話中提出“三個有利于”的標準,即把“是否有利于發展社會主義社會的生產力,是否有利于增強社會主義國家的綜合國力,是否有利于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作為判斷各方面工作是非得失的標準。[24]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國經濟發展進入新常態,習近平指出:“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最根本最緊迫的任務還是進一步解放和發展社會生產力。”[25]我國仍處于并將長期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立足于我國這一基本國情,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中國社會主要矛盾已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而解決這一矛盾的根本出路在于解放和發展生產力。
在政府和市場的關系中,市場在資源配置中充分發揮作用屬于生產力范疇,政府職能的轉變屬于上層建筑的范疇,兩者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上層建筑必須不斷調整以適應經濟基礎,進而才能推動生產力的發展。因此,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和更好發揮政府作用是相互促進、相互影響的,堅持“看不見的手”和“看得見的手”有機結合、共同作用,順應了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需求,有利于化解當前我國經濟領域和上層建筑的矛盾,從根本上解放和發展社會生產力,推動社會經濟的發展。
第四,堅持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是處理好政府和市場關系的理論和實踐方向。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的最大成功就是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26]習近平指出:“堅持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改革方向,核心問題是處理好政府和市場的關系,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和更好發揮政府作用。這是我們黨在理論和實踐上的又一重大推進。”[27]自黨的十四大正式提出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的目標是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以來,中國在經濟體制改革的實踐中堅定市場化方向,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不斷發展和完善。可以說,堅持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改革方向,提出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改革目標,是我們黨在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程中的一個重大理論和實踐創新,解決了世界上其他社會主義國家長期沒有解決的一個重大問題。
區別于西方資本主義的市場經濟,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遵循市場經濟一般規律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特殊規律的辯證統一,既強調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又注重發揮政府的宏觀調控作用。全面深化改革,堅持和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是堅持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推進社會主義自我完善的必然之舉。經濟體制改革作為全面深化改革的重點,其核心問題就是處理好政府和市場的關系。因此,要處理好政府和市場關系,必須堅持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改革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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