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我從一個鋪床宮女一路升到貴妃。

斗宮妃，忍欺辱，終于熬死了狗皇帝，舒舒服服做了太后。

我經歷了大起大落，轟轟烈烈，后半輩子算是苦盡甘來。

重來一次，我只想體驗最普通的人世生活。

誰知這一回那狗皇帝卻不理他的鶯鶯燕燕，捉著我的手問我：“茉茉，你想不想做皇后？”

呵，老娘連太后都做膩了。

稀罕做你這破皇后？

1

人易老，夢難長。

我要死了。

躺在綿軟舒適的錦被里，我能聽到身邊高高低低的啜泣聲。

人生七十古來稀，我如今活到了將近九十，絕對算是高壽。

作為一國太后，我這一生，算的上傳奇。

世人皆知，我作為御前侍女入宮，得皇帝恩寵，一路從宮女做到了貴妃。

我肚子爭氣，生了二子一女，個個出色。

眼下我最爭氣的兒子正跪在床前壓抑哭泣。

過往的景象清晰的浮現在眼前，我知道這是回光返照了。

我努力抬起手摸了摸皇帝的臉。

“老大，別怕。”

我的大兒子爭氣，做了皇帝，以一國奉養我。

我后半生過的也算沒有遺憾。

“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顧弟弟妹妹，還要好好對待皇后。”

一旁的皇后紅著眼喊：“母后！”

“這宮墻里啊，找個知心人不容易……”我渾濁的雙眼黯淡，嘆息著叮囑：“老大，你可別做一個寡人啊……”

跟你的知心人好好相伴一生吧。

你父皇活該，到死都孤單單。

娘也沒福氣，這一世唯獨沒有知心人。

一陣風吹進寢宮，窗外傳來雨聲。

我閉上了眼。

茶水的沸騰驚醒了我。

我急忙將水壺拿下來，倒進干凈的杯子。

我已經重生好幾日了，還沒從重來一次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我上一世轟轟烈烈做到太后，兒孫孝順，壽終正寢。

既沒有仇要報，也沒有恩要還。

實在不明白上天讓我重來一回的意圖。

“還不趕緊準備茶水。”一旁的宮侍提醒我：“一會皇上看完太醫，定是要喝茶的。”

我低頭稱是。

我醒來那天，皇帝許君澤風寒生病，接連昏睡了好幾日。

直到今天才醒來。

這個前世的夫君，算起來我已經幾十年沒有見過了。

我端著準備好的茶水，悄無聲息進入寢殿。

許君澤垂眸坐在龍塌上，見我進來，目光深邃盯著我。

我心里冷笑，就是這種眼神。

狗皇帝多情，一雙勾人的桃花眼，直勾勾看著你的時候，好似眼睛里全是你。

他就是這樣勾的滿宮的女人前赴后繼。

上一世人人都說許君澤喜愛我，只有我自己知道，所謂的榮寵路并不是真的。

這狗皇帝有的是白月光和朱砂痣，我只不過是個擋箭牌。

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許君澤不愧是帝王，看似多情實則無情，他誰都不在乎。

我一個宮女算個什么呢。

我默默把茶杯遞上，許君澤啄了一口皺起眉頭：“有些淡了。”

我心里隱隱升起不耐，太醫讓淡，你卻想濃，這難伺候！

好歹我也是做過太后的人，哪里容得了他這么挑剔？

我下意識將皇帝當成了前世的兒子，脫口而出：“淡茶養生，皇帝莫鬧脾氣，湊合喝吧！”

話音剛落，一室寂靜。

滿宮的侍從嚇得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大呼饒命。

許君澤端著茶杯，愕然看著我。

我瞬間回神，頓感不妙。

完了，我還當自己是太后，當眼前的狗男人是自己大兒子呢。

2

我束手站在一旁，額頭冒出冷汗。

從剛才我將許君澤當成自己兒子到現在，已經過了一炷香的時間。

我跪在地上認錯求饒，許君澤瞇著眼瞧了我許久，才揮了揮手讓我起來。

我能好好站在這里，倒不是許君澤心善。

完全是因為良妃來了。

這良妃趙映如可是許君澤的白月光，據說是在他還沒登基的時候就有的情意。

良妃，善良可人。

可見許君澤對她印象有多好了。

“皇上，您終于醒了，這幾日如兒擔心的日夜難眠……”

我看著對著許君澤哭訴情意的趙映如，心里嘖嘖稱奇。

這女人還是一貫會做戲。

上一世許君澤快不行的時候，這女人可一點也不良善啊。

為了自己的兒子能登上皇位，她和德妃斗的頭破血流。

可惜了，我兒子爭氣，皇位可沒她們什么事。

后來我做了太后，可把她們氣的不輕，據說天天晚上在房里罵我。

雙腳傳來疼意。

上一世做慣了太后，現在站了一會，我就覺得乏累。

這許君澤和趙映如還在膩歪，我在心里罵罵咧咧。

正想著如何想個法子退下的時候，許君澤借口困倦，把所有人都打發了出來。

包括趙映如。

回到側殿的時候，正好碰見紅燕和紅瑩在爭吵，搶著要十三那日的值夜。

十三那日按例應該輪到紅燕，可是紅瑩非想和她調換。

一旁的掌司不耐煩，見我進來順手一指：“誰都不要吵了，十三那日就讓紅意去吧。”

紅燕見紅瑩沒得逞，瞬間消了怒氣，可是紅瑩還在忿忿不平想要爭取。

我心中了然。

上一世也有這一遭的，我知道紅瑩為什么想去。

十三那日，大長公主和駙馬入宮，皇帝高興喝的大醉，是下藥的好時機。

那一日紅瑩得了迷情的媚藥，趁皇帝喝醉，想要爬床，可惜被臨時叫走。

可苦了無辜頂班的我。

宮里人都說我作為御前侍女，趁皇上酒醉爬了龍床，只有我知道，我是被強迫的。

中了媚藥的許君澤把我好一頓“臨幸”，醒了之后卻也以為是我下賤勾引。

我受了不少屈辱，直到慎刑司審了紅瑩，我才被還了清白。

可是許君澤從頭到尾連一句抱歉都沒有。

只給我一個才人的位份當安撫。

我瞧著眼前還在忿忿不平的紅瑩，又想到剛才在殿里訴說情意的良妃，這后宮里還有無數的女人。

上一世的爭斗猶在眼前，我只覺得滿心的疲憊。

一點深情，三分淺土，不過半壁斜陽。

我臨死前曾經遺憾，活了一世，沒有得到過一個知心人。

如今重來一回，我好像明白是為了什么了。

“姑姑，既然紅瑩想去，就讓給紅瑩吧。”

我不顧她們的驚訝，笑著對紅瑩點頭：“正好我也偷偷懶。”

上天讓我重來一回，是在給我一個機會。

給我一個可以脫離皇宮，自由自在好好活一次的機會。

我轉身出門，瞧著湛藍如洗的天空。

這一世，我不會再和許君澤有任何糾纏。

我會攢夠銀錢，熬到年齡，順利出宮。

去看一看這大好河山，去尋我的知心人。

3

十三這日悄然來臨。

我瞧著紅瑩這幾日意氣風發，打扮的越來越靚麗，知道她跟上一世一樣，準備下手了。

這一次，我會躲得遠遠地，哪怕她還是會被臨時叫走，我也不會去替她的班了。

無論哪一個侍女得到許君澤的“臨幸”，反正不會是我。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離宮，我就斷不會再跟他有糾纏。

我躲在耳房的小床上，一遍又一遍數著手里的銀錢，不去聽外面的熱鬧。

“紅意！紅意！”

激烈的敲門聲驚醒了我的美好幻想，我皺眉打開門：“什么事？”

門外的掌印姑姑一臉凝重：“你快些收拾一下，皇上找你。”

我心猛然一驚，這個時候，許君澤叫我？

院子里傳來哭泣叫喊聲，我顧不上細聽，就被掌印姑姑拉著往寢殿走去。

“紅瑩那丫頭犯糊涂，做了錯事。”

“皇上大怒，已經叫拉下去砍了。”

我聽著姑姑的話，心里隱隱不安，既然紅瑩事情敗露，皇上找我干什么？

掌印姑姑臉色難看：“皇上中了媚藥……”

我努力壓下心中的慌亂：“皇上中了媚藥，不找各位娘娘，找我干什么？”

姑姑面色復雜看著我：“紅意，皇上只要你。”

“去吧。”

掌印姑姑不顧我驚慌的臉色，推了我一把：“好孩子，你的好日子要來了。”

我是被她用力推進寢殿的。

剛一進門，就被拉進了一個炙熱的懷抱，熟悉的龍涎香撲鼻而來。

許君澤一把抱起我，將我按進了龍床上，他那雙多情的眼睛直直看著我。

“別怕……朕疼你……”

他仔細端詳著我的面容，良久后嘆息一聲：“別怕……”

我心里泛起悲意，只感到絕望。

我明明已經避開了他，可為什么還是我？

難不成上天注定我還要重走一遍上一世的路嗎？

還要去斗，去爭，去搶，去守半輩子活寡，最后困死在這深深宮墻之內嗎。

或許是感受到我的悲傷，伏在我身上的許君澤放輕了動作。

他的眼尾潮紅，卻十分疼惜的親吻我。

我在他的溫柔安撫下，身體漸漸放松，不受控制的隨著他纏綿。

罷了，我閉上眼。

事已至此，就當是春風一度，左右許君澤技術好，我也不吃虧。

跟上一世一樣，許君澤“臨幸”了我許多次，紅瑩的藥果然兇猛。

不過這一次的許君澤很溫柔，沒有上一世的粗暴。

我是在天光大亮的時候醒的。

許君澤坐在桌邊，拿著茶杯沉思。

他身形欣長，長相俊美，穿著合體的常服坐在那里，端的氣度無雙。

可惜了，我這輩子打定主意不與他糾纏的。

我強忍著身上的酸痛，跪在龍床上：“奴婢紅意，求皇上饒恕。”

許君澤回神，皺眉看著我：“饒恕？你有什么罪？”

我一愣，我有什么罪？

這一次我確實沒有罪啊！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被無辜牽連進這次的下藥事件里的。

“你快起來吧。”許君澤見我面色怔怔，輕笑一聲：“身上可還不舒坦？”

我面色微紅，輕輕搖了搖頭。

“昨夜事發突然，朕定會補償你。”

許君澤笑著走到床邊：“你可有什么心愿？”

心愿……

我瞬間瞧見了希望。

左右許君澤是皇上，跟我也沒有情意，趁機要一個出宮的機會！

我看見許君澤眼睛里的鼓勵，深吸一口氣：“奴婢冒犯皇上，不敢奢求侍奉皇上。”

“請皇上允許奴婢離宮！”

我深深跪伏下去，卻感到寢殿中冷的驚人。

“你想離宮？”

許君澤隱含著怒氣的聲音傳來：“朕再給你一次機會，重說。”

我直起身子，深吸一口氣：“奴婢想離宮。”

許君澤神情不停的變換，良久沒有說話。

我努力忍著身上的酸痛，正挺不住想躺下的時候，他才緩緩開口：“以茉……你竟不想跟我在一起了么？”

我瞬間僵在原地。

這個時候的許君澤，不應該叫我以茉的，他應該喊我紅意才對。

我原名林以茉，入宮后統一改名紅字輩。

上一世，直到我生了老大封嬪的時候，才告訴過許君澤我的名字。

4

我猛然抬頭看向許君澤。

他臉上的笑容已經完全消失，正平靜的看著我。

好像剛才的那聲“以茉”是我的幻覺。

“以茉，我知道你也回來了。”許君澤嘆息一聲：“這段時間我一直以為我在夢里。”

“直到昨夜我才確認，你我都真實存在。”

我心中緊張，這狗皇帝什么意思？

難道他也是重生的？

怎么這架勢，還像是想要跟我再續前緣似的？

“皇上圣明，奴婢原名確實叫以茉，原來皇上早就查清楚了。”我誠惶誠恐低頭。

管他呢，我反正不想和他“相認”，這一世也不想做他的妃子。

我只當聽不懂他的話。

我從寢殿出來，不顧旁人的恭賀，直奔向醫所。

宮人位份低，不能去太醫院，只能去臨時的醫所。

我要去討一份避子湯。

如果我沒有記錯，這一次侍寢過后，我肚子里就有了老大了。

想到上一世那個孩子，我心中升起難以抑制的難過。

老大很懂事，上一世陪著我度過艱難的日子，后來做了皇帝也不忘事事孝順我。

可是這一次，我得自私一次。

我想離宮，肚子斷然不能揣著娃的。

“孩子，原諒為娘吧。”

“這輩子是娘自私。”

我默默擦去眼淚，毅然進了醫所。

可事情卻并不順利。

“紅意小主，上、上面吩咐過，斷不能給您損害身體的藥啊！”

醫所的大夫戰戰兢兢跪在地上求饒：“您就給條活路吧！一大早就圣意就傳來了，尤其是這避子湯！”

“什么？！”

我咬牙切齒看著跪了一地的宮人。

許君澤果然是重生的！

他也知道我會懷我家老大了！

我扭著手里的帕子恨恨離去，難不成我這輩子的愿望當真是鏡中水月遙不可及？

我不信！

我像往常一樣上工，值夜，只是盡量不和許君澤說話。

他雖然時常沉沉看著我，卻也沒有逼迫我。

我們都非常有默契，好像那一晚的事是一場夢。

這不對勁。

我心中隱隱不安，我在憋著勁想辦法出宮，許君澤在憋什么壞招呢？

月事來的那一天，我喜極而泣。

果然不一樣了。

這一世我沒有懷孕，我來月事了。

雖然我還是跟許君澤發生了關系，可是終究是不一樣了。

這是不是代表著，我的命運也可以改變呢？

我的心情大好，連帶著看許君澤也順眼了很多。

只要我本分上工，不再招惹許君澤，等到年齡夠了，一定能夠出宮的。

“你們有沒有發現，最近皇上心情好像很好？”

紅燕低聲嘀咕：“皇上最近經常笑呢。”

我神清氣爽，最近沒有留心過許君澤：“估計后宮哪位娘娘又的寵了吧。”

上輩子就是這樣，每當有了新人，許君澤都心情不錯。

狗男人多情的很。

“皇上已經一個多月沒有踏足后宮了。”紅燕驚訝的看著我：“怎么，你竟不知道嗎？”

我緩緩睜大眼睛。

我還真不知道。

這是鬧哪樣？

他不去后宮，后宮怎么懷孕？

我記得上一世，趙映如就是這個月懷上的啊。

她生的孩子，只比我家老大小了半個月。

如今我家老大沒了，趙映如的孩子也要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