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過年了,先生不妨陪我出去走走,置辦些年貨如何?”過了良久,陸儀才把話說出口。
“府上下人眾多,置辦年貨一事何須將軍親自操勞。”
“親手置辦的才香嘛!先生請!”
沈玥一愣,曾幾何時,這句話娘親也說過,只可惜如今物是人非,只留下她一人。
街上的人比以往多了許多,家家戶戶出來采買,熱鬧非凡。望著熙熙攘攘的路人,沈玥一時間有些恍惚,她還記得當年隨母親上街的場景,母慈子孝,溫馨異常,可近些年來,孤身一人的自己倒是極少上街了。
“阿璃喜歡吃紅燒肉,云慕喜歡吃清蒸魚,不知先生喜歡什么?”
“都好。”
“先生不說,那就與本將一起吃糖醋排骨,或者多買些菜,每樣做一份!”
“不可浪費,還是糖醋排骨吧。”
陸儀強忍著不笑,這位女先生較起真來,當真是有趣的很!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年貨備的差不多了,正打算回去,卻見沈玥望著一對路過的母女出神。陸儀心下思量,先打發(fā)了隨從回府,陪著沈玥在這街巷中四處走走。
“不瞞先生說,我父母離世的早,我與妹妹自小在京都長大,逢年過節(jié)有祖母相伴,剛開始的時候會覺得孤單,后來,也就習慣了。”
“是啊,都會習慣的。”
“以前我總覺得這世間熱鬧非凡與我何干,直到遇見先生,心中燃起一份期盼。邊疆荒原也好,盧安繁華也罷,哪怕一餐一飯,都想與你分享。”不知為何,這些話他覺得理應說給沈玥聽,就像那數(shù)不清的信件,但凡看到她寫的已閱二字,心中便是歡喜的。
炙熱的目光與自己對視,她自視讀書甚多,卻終究說不出一句話來,半晌,沈玥移開目光說了句:“不如,我們?nèi)ワ嬀瓢桑俊?
“先——先生會喝酒?”
“……嗯。”
酒館之內(nèi),滿桌的飯菜絲毫未動,沈玥杯子里的酒才喝了一口,只見她滿臉通紅,言語不清。陸儀算是長了見識,這便是先生說的不可浪費以及煞有其事的說自己會飲酒???
沈玥:“陸將軍……這酒……苦的。”
陸儀:“是,是苦的。”
沈玥:“陸將軍……這路……歪的。”
陸儀:“失禮了……先生。”
畢竟是習武之人,一抬手便將沈玥橫抱在懷中。沈玥的臉更紅了,嘀嘀咕咕說了好一通話:“陸將軍……我可是,一點武功都不會,嘻嘻,意外吧?”
陸儀:“先生當日是如何贏得?”
沈玥:“誰讓你自負……非……非要讓我一招!我略讀醫(yī)書,點了你肋骨間的……麻穴而已。”
陸儀:“敗給先生,本將輸?shù)男姆诜!?
陸儀將她帶回將軍府,安排下人準備了一個房間,安頓好之后,這才放心離開,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平日里學識淵博、克己守禮的沈先生,醉酒后竟是這般模樣,腦海中只記得她念念叨叨的說著:
“陸將軍……酒……苦……”那日之后,陸將軍以一起過年為由留沈玥在將軍府,并傳令下去:關(guān)于先生醉酒一事,任何人不得再提!誰敢議論,軍法處置!所以沈玥只記得與將軍飲,并不知曉自己醉酒一事。
“哥!不好了,奶奶派人傳話,讓你明日回京參加皇上的百官之宴!只怕丞相之女一事,怕是躲不掉了!誒!哥,你去哪兒啊!”
陸儀一路跑到別院,而此時的沈玥正在整理書籍。
“先生!我有話要對你說!”
“可是丞相之女一事?”
“是!”
“何時出發(fā)?”
“明日一早。”
“好……”
見她如此平靜,陸儀心中涼了個透,他沉沉的嘆了口氣:“是了……先生如此聰慧,又怎會不知本將的心意……不管先生如何答復,往后余生我只想與你共度!”
那人走后,風吹的窗紗嘩嘩作響,屋內(nèi)的涼意又多了幾分。手里的書卷不知攥了多久,手腕酸痛,心中更是多了幾番凄苦。
窗外的冬風還在肆虐,吹落了僅剩的幾片孤葉,沈玥的思緒雜亂如麻,終究還是提筆寫下了自己的過去,那份不堪、嘶吼卻又悄然潛藏的痛苦。
一紙書信,沈玥將自己的身世、母親的死因以及自己狀告父親的事悉數(shù)道盡,冷靜克制的如同在說別人的事,沒有人知道那平靜的面容下,究竟忍受著怎樣的痛苦。
一片落葉飄于案前,她斂了斂心神,忽然想起陸儀信中的那不知名的花來。一個能在乞巧節(jié)(七夕節(jié))牽牛而來的人,一個在邊疆生活數(shù)年的人,真的不知這花的名字嗎?
她提筆在信紙一角輕勾幾筆,那花的形態(tài)便赫然落于紙上,旁邊寫著這樣四個字——草原龍膽。
次日清晨,將軍策馬離府,沈玥未曾出門相送,她將信件委托給陸璃,請她帶一句話:到了京都再打開。
除夕之夜的雪景美的動人,各家各戶掛起的大紅燈籠襯的新年一片喜慶!沈玥在院中看陸璃和云慕放鞭炮,目光卻總是游離在外,已經(jīng)十日未得那人消息了。
雪紛紛揚揚落于院中,鞭炮噼里啪啦的響在耳邊。沈玥婉拒了陸璃一起放煙花的邀請,一個人靠在亭子旁欣賞雪景。
在氛氳的爆竹煙氣中,有一人推門而來。剎那間,閃耀的煙花騰空綻放,照亮了那人的面容。他于光火之中徐徐走來,穩(wěn)穩(wěn)的握住了沈玥的手:“阿玥,我回來了……”
喧囂依舊,風雪依舊,心卻靜了下來,暖暖的,莫名心安。因為彼此明白,草原龍膽,是許你真誠不變的愛。
“阿璃!把煙花放得再高些!鞭炮再響些!本將宣布!新年過后!陸府有喜事要辦!”
許多年后,當陸儀重新回憶起這段過往,除了二人相識的點點滴滴,還有沈玥信尾那句旁人永遠不會料到的話,她說:
“……往后你莫要再叫我先生了,不然我就找出這世上最肉麻的詩句念給你聽,絕不食言。”
全文完
草原龍膽又名“洋桔梗”,花語——真誠不變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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